“我得清楚他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这样我才知道该怎么做,他才愿意接受。”陆野非常诚恳,“我现在找不到突破口,他把自己绷得太紧,裹得没有一点缝隙。”
陈果沉重地叹息,“你不走了吗?”
“不走,”陆野当即承诺,“当年我没有能力决定自己的生活,不然那时候也不会走。”
陈果点头,“我不敢掺和你们之间感情的事,别人也掺和不了。但是他真的太累了,我没有能力,你就算是作为朋友,也比我强很多。”陈果眼圈有点儿红,“你猜的没错,是他要我那样做的,其他的我也帮不到他什么。当时许畅刚回来不久,处处刁难他 ,好不容易抓到他一个把柄,不毁了他不甘心。清荎说,与其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不如他自己来毁,让许畅出了这口气,他怕许家断了彤彤的治疗费。”
陆野牙关咬得很紧,但在他怒不可遏之前,陈果的话却转向了他不曾预料的方向,“你别气,那时候大家都太年轻,许畅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他十二岁就被送到国外一个人住,没两年,他妈妈确诊了双相,他也在回国之前得了躁郁症。这些,他都赖在清荎身上,你说没道理吧,也太苛求一个孩子了。在他眼里看到的就是,爸爸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为了巴结前妻的父母,收养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保姆的孩子。而这个孩子处处完美,把他比得一无是处,他只不过是打了一架,就被无情地抛弃了似的,无论他妈妈怎么求都没有用。”
陆野深深地呼吸,他似乎终于扒开迷雾,窥探到许清荎身上浓重的宿命感和无力感到底来自哪里。
既然开了个头,就没必要再吞吞吐吐,陈果说:“不仅是许畅这样认为,清荎自己心里也一直都有负罪感。可是他没有办法,他妈妈去世的时候,他也才十二三岁,带着生病的妹妹赖在雇主家里,就算有同乡的关系,也时时刻刻担心被撵出去。后来彤彤的病越来越严重,需要治疗,要花很多钱。他唯独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就是名义上的外公外婆的偏爱,他得替许家争气,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差错。他一直说,蔡阿姨对他不错的,能够在许畅被送走的情况下,仍旧面上照顾他,该有的能想到的物质生活,都没有亏待他。但你不能对一个病人强求什么,她顾及不到细枝末节,没有及时给生活费,偶尔忘了许清荎要回家提前锁门,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就算后来许叔叔出事,家里经济出现很大问题,也没有中断彤彤的治疗,给她预存了手术费。当初,清荎也以为是外公去世了,没有了顾虑,所以他们把许畅接了回来。后来才知道,家里最后一笔流动资金打给了医院,许畅是欠了学费退学回来的。”
这些债太过于深重,一直压在少年肩头,他是要多么坚强,才能在如此艰难的境遇中向阳而生,成长为他遇到时那个许清荎的模样。而又是怎样的打击压垮了他单薄稚嫩的脊梁……妹妹的去世,大概就是最后一根稻草。
陆野心尖止不住地闷痛,就像是有人用未开过刃的刀反复碾压出血口来。
“那,他妹妹……”陆野能够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喉咙口生理性的滞痛和颤动。
陈果倏地转头,用袖子蹭了蹭眼角,“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按他的性子,这是能说出口的最气愤的抱怨,“明明找到了配型,手术费用也凑齐了,就在手术前三天,彤彤病情突然恶化。清荎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在抢救,没人来得及跟他解释。他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还以为是因为停药或是什么原因才出了意外,他带上了身上所有的现金,他没让我陪着去,他着急忙慌地把自行车和背包给我,让我拿包里的东西去换钱。那些是每年生日外公外婆送他的,他总说不是自己的东西,一直一直没舍得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