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想起来了,成雁早上拖地的时候说起过请客的话,他以为是开玩笑,也没有当真,看来她是真的。那么,她又是什么用意呢?一个年轻又漂亮的女子请自己吃饭又意味着什么呢?这样想着,任凭挂断了电话。将它装入鳄鱼皮包内。这时坐在前面的李南山扭过头看着崔子建说:“子建,你是从哪知道的消息呢?”
“我在报社啊,要知道没有记者不知道的事。”崔子建说。
“对对对。你在中州晚报社当记者,我把这档子事给忘了。”李南山连忙说。
“你不知道,咱们的子建可是名记哩!”任凭开玩笑地说。
这时李南山也活跃起来,转过身来说:“哎,这关于名记,还有个段子。说某记者到娱乐场所去嫖妓,遇到一位职业妓女,两人云雨完毕后开始聊天。妓女问记者:你是干什么的?记者答:我是记者,写新闻的记者。妓女恍然大悟说:原来是同行。记者吃惊地问:你是哪个新闻单位的?还兼职做这个?你是怎么走上这条道路的?这还真是个新闻卖点呢!妓女说:你误会了。我是说咱们干的工作性质差不多。你看你们记者吧,是靠出卖灵魂为生,而我们是出卖肉体为生,都是出卖身体的一部分,只是出卖的部位不同而已,我们要是干好了,都可以成为名妓(记)。但我们好象比你们还要高尚一点。最后这位记者竟无言以对。”
任凭还没等李南山讲完,就笑得身体摇晃起来,高叫:“精辟,精辟呀!不过我们的子建可不出卖灵魂。”
崔子建没有笑。他不动声色地说:“你这个故事在新闻界流传很广,很多同志都认可了。但是我觉得职业无高尚与卑下之分。我也给你说个故事,说是有个三陪女下班晚了,没有打上的士,就坐了一位年轻小伙子的人力三轮车回租房子的住处。半路上三轮车夫羡慕地对三陪女说:你们一天会有几百元的收入吧?真是高收入阶层啊!三陪女说:哪呀,现在生意不好干,竞争太厉害啦。什么湘军、川军、东北军,都来中原来淘金,价钱上不去,原来一炮三百,现在都跌到一百了。就这,整天是上了东床上西床,咪咪拽得尺把长。容易吗?三轮车夫附和说:是啊,现在生意真不好干。比如我们这一行吧,串了南街串北街,整天磨得蛋流血。不易啊!三陪女深有感触地说:咱们都是劳动人民哪!”
任凭听到半截时,就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李南山似乎也是第一次听说,仰天大笑起来,徐风也忍俊不禁。任凭笑了一阵说:“子建说的职业无高下之分我承认,要是过去说就是为人民服务。但三陪女是非法的,基本属于地下工作者,所以也谈不上高尚,在这点上,她们还不如三轮车夫。三轮车夫靠力气吃饭,不丢人。”
“你这话我不敢苟同。”李南山接过话题说,“三陪女合法不合法,这是法律问题;而我们说的高尚不高尚,那是道德问题,而道德又是一种观念约定俗成的东西。道德有时会超前于法律。比如我们北方人是‘笑娼不笑贫’,而南方人是‘笑贫不笑娼’,正好相反。三轮车夫付出的是体力,而三陪女付出的是精和肉体,双重劳动。所以很难说谁高尚谁卑下。”
任凭觉得他说得有理,于是就说:“你这一棵松真是当之无愧,现在还是领导时代新潮流。”
南山忙说:“不敢不敢,这方面当年你还是我的老师呢。是不是子建?”
子建忙说:“他是你的启蒙老师,不是我的。”
任凭感叹说:“我已廉颇老矣。你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哪!”
“拉倒吧,你!说你胖你还喘呢。”李南山伸出拳来擂了一下任凭,任凭一侧身躲开了。
这时前面的车辆猛地刹车,徐风也猛踩刹车,但是可能车速太快,车子停住时离前面的车辆只有一缝之隔。好险!徐风又忍不住骂。车子又过了一个红绿灯,杏花酒店到了,任凭他们三人下了车,徐风将车开到院子里。今天似乎没有昨天人多,他们没要包间,就在大厅的一角找了个四人小台,任凭坐到了最里头那个位置,李南山挨着他坐了。这时徐风过来了,任凭让他点菜,徐风请示说:“要八菜一汤吧?”任凭说:“你看着安排吧,一个原则,不要浪费,浪费了心疼。酒也不要很贵的,我觉得四五十元一瓶的就可以。”
任凭这个位置好象军事上的战略要地,坐在那里可以观察整个餐厅的局势,整个大厅里的客人已经基本上满了,空着的桌子有三四张。邻座是一张十人的大台,坐着七八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女,有一位少女特别引人注目,着粉色上衣,脖子里扎一条暗花丝巾,脸蛋白嫩,眼睛清纯,扎一个独角辫,个子中等,但身材很好,腰细脖子细,丰乳美臀。她的旁边坐着一位男青年,也是风流倜傥之辈。看样子像是学生。任凭看着那朵朵鲜花,大都娇艳欲滴,一时呆了。李南山用胳膊肘触了触他的腰,小声说:“是不是看上哪个了?看上了就要上,情场上也得进行残酷竞争。”
“我是那样的人么?你是了解我的,大学里除了有一次轰轰烈烈的恋爱之外,别无风流事。毕业后分到县里,能有什么人爱呢?不信你问问崔子建。”崔子建是和任凭一起分到郊县的。
“你别自我表白了,谁不知道谁肚里有几条蛔虫还是咋的?我们同吃同睡几年?你身上哪有痣我都知道。你呢,怎么说你呢?你是有贼心没贼胆。遇到机会你比谁都花得厉害。”李南山说着声音就高起来。
崔子建也起哄说:“你敢说在县里没谈过恋爱?那时候找你的姑娘有一个排!”
正说着,凉菜已经上齐了。小姐给他们各人都倒了酒,任凭端起酒杯起身道:“今天薄酒一杯,不成敬意,大家干了!”
李南山等几人都站起来,南山的酒杯和任凭的酒杯碰了一下说:“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柳钦佩他要死谁也留不住。但我们都要好好地活,活出滋味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人生行乐须及春,正是大好春光,大家一醉方休!”
任凭也说:“朋友千千万,知己能几人?今天子建、你、我,咱们三个同窗好友在大学里也是最能谈得来的,人生飘忽百年内,且须酣畅万古情,放开一点!”
徐风和崔子建也都举起酒杯,几个人的酒杯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酒也溅出了一点。
他们一仰脖子,将酒喝了。接着就频频举杯,一瓶酒很快就下去了一半,任凭的酒量不大,这时已是面红耳赤;徐风因为开着车,只喝了三杯酒就不喝了。崔子建和李南山能喝酒,在大学时他们曾较量过一次,一人喝了一斤鹿邑大曲外加一瓶二锅头,两人都才半醉。让任凭羡慕得偷偷向他们请教秘方。其实酒量大量的因素是天生的,三岁顽童可能喝千杯不醉,八十老翁三杯可能醉倒。当然喝酒和心情也有关系,象诗人郭小川写的“舒心的酒千杯不醉”,但这也不是无限度的,有一个弹性的空间。
这时大厅里的灯突然灭了,大家一阵骚动,有的还吹起了口哨。大家正在纳闷,音响里突然响起了童声英语歌《祝你生日快乐》,声音圣洁,如同天籁,人听了仿佛自己也随歌声飘浮在天空。这时餐厅一角的一间小房子里推出一辆上载巨型蛋糕的小餐车来,四位着装整齐的女服务员在车子两边推着,蛋糕上的蜡烛映着服务员小姐的脸庞,象是四位天使缓缓走向人间,然后停在那个坐有七八个少女的餐桌旁,桌边的少女们掌声如潮,从而带动了整个大厅食客们的情绪,一时间大厅内掌声雷动,欢呼声四起。这时巨型蛋糕被移到少女中间的餐桌上,众少女齐唱《HAPPY BIRTHDAY TO YOU》,唱毕,着粉色上衣的女孩一口气吹灭了蛋糕上的二十只燃烧着的蜡烛,又一阵掌声过后,大厅内的灯才恢复了光亮。原来是那位女孩过二十岁生日。
任凭还真没有经过这种场面,现在的女孩子真幸福。自己也过了三十八个生日,但是从来没有这么奢侈过。印象最深的是小时候过生日,母亲总是记得很清,几天前就将鸡蛋准备好了,待那天到了,就煮上两个让自己吃。别小看这两个鸡蛋,那时可是比较奢侈的东西。从心里感觉上说,较现在的家庭两桌豪华的宴席一点不差。
这时李南山用手掌遮住嘴侧向任凭的耳朵旁说:“我说老任,你不是看上那位女孩了吗?机会来了,上吧。”
任凭不好意思,他就是这样的人,往往是想到做不到,他也经常恨自己。
“你去吧,你在这事上面在行。”任凭小声说。
“算了算了,咱俩一块去,你跟着我表演就行了。”李南山说着倒了一杯酒,任凭也倒了一杯,李南山端起酒杯站起来,潇洒地向女孩走去,任凭好象是他的仆人一样跟着。
南山走到那位女孩跟前举起酒杯说:“我叫李南山,祝小姐生日快乐!”
任凭也学着李南山的样子说:“我叫任凭,任意的任,凭据的凭。祝小姐二十岁生日快乐!”
女孩赶忙站起来,端起自己的酒杯,酒杯里面是红葡萄酒,她的双颊飞红了,象是对着阳光那一面的苹果,身旁那位奶油小生嫉妒地望了南山一眼,显然他是女孩的男朋友。女孩也举起酒杯说:“谢谢二位,谢谢!”她好象很激动,端起杯子竟然一饮而尽。南山和任凭也喝完了。
李南山迅速回到自己的桌子旁拿了酒瓶,将任凭和自己的杯子都斟满,说:“好事成双,一条腿不能走路,这一杯祝小姐越来越漂亮!”姑娘又斟上酒喝了。任凭他们也喝了。
李南山指着任凭说:“这位是城建局的任处长,有名的热心肠,有什么事可以找他。我叫李南山,司法局的。”
任凭见南山开始推销自己,也应合着指着李南山说:“这是咱们司法局人事处的李处长,能力通天。”
众少女纷纷发出惊叹声。那位过生日的少女说:“哎呀,二位处长,我们正面临毕业,以后还得请你们帮忙呢。我叫司皇英,在黄河大学中文系上学,这些是我的同学。这位是我的男朋友,哲学系的。”她指着身旁的那位男孩说,男孩不情愿地站起来和南山、任凭握了握手。
“哎呀,这下可是芝麻掉进针眼里——巧了。我们也是黄大中文系的,是你们的老大哥。”
南山又活跃起来,任凭指着正吃饭的崔子建说:“还有一位。崔子建!过来!”
崔子建吃得正香,虽然是做的新闻记者,其实他的性格是内秀型的,他不愿意这样串场。听见任凭叫她,不知何故,只好端了酒杯过来。任凭指着他说:“这是咱们《中州晚报》大名鼎鼎的崔记者,文笔酣畅淋漓,应该是你们写作方面的老师。”
司皇英端起红酒看着崔子建说:“崔老师仙风道骨,还真有点曹子建的影子呢!来,我敬学兄一杯,以后多多指教。”
崔子建不好意思地说:“过讲了,过讲了。”然后一饮而尽,司皇英也喝了。这时李南山举起酒杯大声说:“我提议大家为我们今天的相识共同干一杯,如何?”
大家齐声说:“好!”
任凭补充说:“为了我们共同的母校。”
李南山掏出自己的名片给了司皇英,司皇英点头称谢,然后又要了任凭和崔子建的名片。
任凭他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四个人又吃了点饭,徐风把帐结了,大约七八百元钱。这时司皇英走过来对他们说:“今晚十一点钟我们在威尼斯酒吧举行生日PARTY,欢迎届时光临。”然后就又回到座位上去了。任凭想,现在的大学生真是摆阔气,自己上学时哪过过什么生日?时代不同了,二十年了,整整隔着一代人啊!
任凭他们坐进了车里,任凭看了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十分了。于是就对李南山说:“你去哪里?咱们回家吧。”崔子建也说要回家。“回家干什么?家里有吃奶的孩子吗?你们这些人,真是被家拴住了。要女人就是管家的,要不娶老婆干什么?”李南山喝得满面红光,说话时的声音也大了好几分贝。
“昨天就在外面吃饭,今天又吃,回家很晚了不得劲儿。”任凭觉得有点内疚。
“古今成大事者不顾家。整天家短家长的,怎么能干好工作呢?你得给她造成这样一种印象:晚上应酬多,传呼手机不断,来我给你演个双簧。”李南山说着拿出了手机,又告诉崔子建在自己打电话的时候拨通任凭的手机,如此这般又交待了任凭一番,就拨通了任凭家里的电话,响了三声后乔静接了电话。
“嫂子吗?我是李南山。我们有个同学从北京回来了,刚到宾馆,我和任凭需要过去一下。嫂子原谅啊,实在没办法。”
这时任凭的手机响了,他按下拒绝接听键,装模作样地大声说:“喂!马上到,马上到!”
李南山听到话筒里的乔静说:“没事,没事。你们忙,你们忙。千万别让他多喝酒啊!他喝醉了几天都过不来。”
李南山向任凭挤挤眼说:“谢谢嫂子,我也替任凭谢谢你。任凭刚升处长,应酬可能就多一点,嫂子多理解呀!”说完挂上了电话。
崔子建指着李南山的鼻子说:“你这家伙真是个人物,说瞎话一点都不脸红。这人能干成大事,因为已经学会了《厚黑学》里头脸皮厚这一点了,不知道心黑不黑。”
“黑不黑?你想吧。‘大沿帽,两头翘,吃了原告吃被告。’问他是不是这样?老实交代!”任凭也数落起李南山来。
“冤枉啊,冤枉。我浑身长的都是嘴也说不清啊。我只是搞了一次善意的欺骗,瞧你们跟开批斗会一样。公检法形象确实不佳,但也不能说就没好人了。比如我,就是一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好人。”李南山辩解说。
这时徐风问:“现在去哪里?”
崔子建说:“把我送回家吧,要不我下去骑自行车回去。”
李南山见状,揪住崔子建的衣领:“就你搞特殊?看人家任大处长,老婆工作都做通了。怎么,要不也向你家里打个电话?演个三簧?”
崔子建狼狈地说:“我老婆根本不在家,她去上课了,就小孩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