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时主要采用了南窗射入的自然光线。一绺阳光通过空气中的水汽漫射在马清明的白皙肉体上,整体看就像一幅朦胧的晕染水墨画。在暗色调模糊的背景下,马清明吊挂着的裸体就像个光彩夺目的发光体,更显得肌肤白里透红,晶莹剔透。
第三个特写镜头显示的是马清明从前胸一直到小腹处的肌肤,暗示二郎的尖刀将先插入秀竹的心脏,一刀划下,止于耻骨上方。熊伟在电脑上做了初步剪辑处理,把画面局限在马清明胸腹部正中,上方躲开了她的两只奶头,下方避开了她的耻毛。
韩乐山很欣赏熊伟拍摄的这几个镜头,尤其是三个裸体镜头,艳而不淫。只是他看完后心中突然涌上了一股燥热。
他想起了文化生活匮乏的儿时,父母带他去看过一场“革命现代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回来后心中就是这种类似的躁动感觉。当娘子军女战士们穿着短裤,舞动露出一半的秀美大腿跳起足尖舞时,他早熟的心也随着乱蹦乱跳。而当一切都结束,他随着人流离开剧场时,心里又有一种茫然无措的失落感,总觉得余兴未尽,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有愿望──或是说有欲望没得到满足。
他后来也见识过淫荡露骨的淫秽图片,当时看得他面红耳赤,血脉贲张。可当他听到夫人渐近的脚步声急忙关掉电脑上的色情网站画面后,心里也有一种茫然无措的失落感,这时却是感觉原来不过如此。什么东西都看到看透之后,反而失去了起初那种曲径探幽的秘感,不耐回味。
看到这三个朦胧的裸体镜头后,他体会到的是看完《红色娘子军》后的那种燥热感及失落感,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被挑逗起来了,只可惜不能满足尽兴。()
他根本没想到熊伟他们会拍裸戏。小说原着里他也没有把秀竹杀了吃肉,只是提到兵荒马乱的灾年有人相食。这有文献资料,是史实。对编导在改编时添了“私货”,加了这场“杀细作”的戏,甚至还是裸戏,他的确没有思想准备。
他当然不反对人家拍裸戏,甚至还很高兴。一方面他知道拍这种戏是打擦边球,会引起争议,便于炒作这部戏、这部由他的小说原作改编的戏。另一方面他乐得看这位女演员养眼的身材,而且人家还脱光了衣服给他看。他随意问了句:“这是什么地方找的替身演员呀,和马清明个子很相像的嘛。”胡艳也没多想,顺口答道:“清明才不用替身呢,这就是她本人呀。”韩乐山脑子里“嗡”了一声。看片时他想当然地假定那不过是个替身演员,一个与他素不相识、毫不相干、为多挣几块钱甘愿脱光衣服出镜的三流女演员。
而当他得知画面里原来竟是马清明本人,竟是那个温文尔雅、气静娴、谈吐不凡、才华横溢的年轻女编剧马清明本人时,他不仅感到那种受了挑逗的躁热,他甚至感到一种莫名的烦闷、一种难言的愤懑。
为改编剧本他和马清明有过多次接触。他赞叹她的艺术水准,赏识她的清新文笔,也喜欢她姣好的容貌体态和优雅的仕女风范。而这位有学历有身份有品位的窈窕淑女,竟会为了剧中无足轻重的几个裸体镜头亲自出马,在大庭广众脱衣解带,这岂止是有失体统,这简直就是辱没斯文了。当然这也轮不到他韩乐山来生气,他气不过的是,拍这么史无前例有滋有味的镜头时,他韩乐山竟没在场!
他真想再看一遍那三个镜头,但熊伟早关掉了荧光屏,开始询问他的观感和意见了。而偏偏这节骨眼上那个不识趣的罗世莲会跑来捣乱。
罗世莲一直惦记着要在戏里上一个角色,因此当她哥和剧组其他与“杀细作”场景无关的“闲杂人等”都被请离现场去游山玩水的时候,她留了个心眼,没离开剧组住地。刚接到她伯父罗建树电话,说韩乐山去外景地了,就赶紧找了过来。
韩乐山并不认识罗建树。但这并不妨碍这位电视台资深元老数周前屈尊落驾于他下榻的旅店,当然不是一人单独前来,而是带着侄女罗世莲登门造访。韩乐山刚开始还有些受宠若惊,以为罗老格外重视他的剧本,话过数巡后,才发现访客是有求于他,是求他在剧组面前为罗世莲能混个角色上镜美言几句。
韩乐山瞄了罗世莲几眼,倒也是浓眉大眼,但举手投足间,总显得年轻气盛,没见过什么世面。他只是含糊地答应着,既未一口回绝,也未满口应允。
现在这女孩就站在房门口,像老熟人一样跟他打着招呼,也不看看在场的都是几个剧组里头头脑脑的主创人员,她一个不过待业演员身分的编外人员竟大大咧咧地踱进房间,坐在一边旁听起来。
她不会想到韩乐山今天无论如何不会帮她说话。“韩老师”有话要说,对拍完的几个外景镜头有意见,有想法。他竟然洋洋洒洒地连续说了二十几分钟,无非是个别镜头完全不能表达出剧情需要的意境,尤其是剧组临时添加的“杀细作”场景,完全没有体现出角色的心理动态,让演员爱不敢爱,恨不敢恨,温温吞吞,像是在过家家,而他以为,剧组的编导完全有能力有水平把这场戏拍得更真切更完美。
虽然他讲得头头是道,可明眼人一下子就可以看出他的论点是多么的牵强附会,看出他是在发泄,在发泄心头一股无名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