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公贺一杯,合席饮了。第三轮到秋谷的同乡、一同来沪的何玉山,虽然没有什么才情,也还勉强来得。想了一会,飞了一句:“二月春风似剪刀。”秋谷笑道:“虽不甚切当,恰也总算亏他。”
待要过令时,早见王小屏立起来拦住,道:“且慢。”随取酒壶斟了三杯酒,放在秋谷面前道:“你且吃了罚酒再说。”秋谷呆了一呆,道:“为什么要罚起我来?就是说错了,也没有罚到令官的道理。”小屏道:“你且吃了,再和你说罚酒的缘故。”秋谷不肯。小屏道:“我若说得不是,吃还你加倍罚酒,何如?”秋谷一笑,把三杯罚酒折放在一个茶碗内,一饮而尽。小屏方才说道:“怀民说的是第二个‘风’字,第三个‘风’字还没有飞,如何就跳到第四个‘风’字去?他说错也还罢了,你这令官怎不检举出来,还要旁人来替你纠劾,难道要你这令官是摆样的么?”秋谷方才省悟,大笑道:“该罚,该罚!”连忙罚了何玉山一杯,要他再说一句。玉山想不出来,就连饮了五杯罚酒,又自己执壶敬合席的人各一杯。秋谷代飞了一句:“只愁风日损红芳。”方才轮着小屏。小屏随口飞一句:“飒飒东风细雨来。”又及修甫。
修甫正与一个叫来的倌人名叫谢兰荪在那里并肩携手,细细的讲话,秋谷叫他过令,道:“你们只顾谈心,连酒令也顾不得了。有心违令,要罚十杯。”修甫不答应道:“既要过令,你做令官的就要早些招呼,我不罗唣令官也就罢了,你反要罚起我的酒来,这不是有心罗织么?”秋谷道:“你们既把我举作令官,就要大家遵令,你这般倔强,要加倍罚你二十杯。”修甫愈加不服。吕仰正主张着罚了修甫五杯,修甫勉强饮了,就把令杯递与仰正,叫他接令。秋谷早劈手夺过令杯,道:“第五个‘风’字尚未飞出,便自过令,要罚七杯。”修甫无言可答,也觉好笑,只得又饮了五杯。谢兰荪因秋谷不许代酒,暗地里替他泼掉了两杯。原来修甫不会喝酒,不多几杯便要沉醉,吃了这十余杯急酒,已是头晕眼花,勉强撑住了,飞了一句:“山雨欲来风满楼。”秋谷还叫他是敷衍过令,再要罚他五杯,经大家劝住了。吕仰正便飞了一句:“年初十五最风流。”众人都赞他本地风光,合席贺了一杯。原来仰正叫来的局是个雏妓,叫做小媛媛,年止十五,玲珑第一,娇小无双,大家都赞他是个后来之秀,所以仰正就借了这个本地风光。
结末才轮到刘厚卿,厚卿一手接了酒杯,面涨通红,假作思索。秋谷将象箸敲着桌子催他,厚卿更加着急,急得咳嗽连声,还是秋谷看不过,向厚卿道:“一时想不出来,我就代飞一句可好?”厚卿就如逢了郊天大赦一般,忙道:“我实在荒了多年,竟一句也搜索不出,秋翁肯替我代说,兄弟认罚就是。”众人十分好笑,秋谷就飞了一句:“昨夜星辰昨夜风。”厚卿连吃了五杯,秋谷也陪了一杯。
正要从新起令,用“花”字飞觞,只见厚卿的家人走了进来,向厚卿道:“张书玉亲到栈里来寻少爷,说有要紧话说,叫小的立刻来请少爷回去,已经坐在房里等了半天,看他着急得了不得,也不知他有什么事情。”厚卿听得张书玉亲身到客栈寻他,还有要紧话说,觉得这句说话,耳中甜迷迷的钻了进去,料想他没有什么事情,不过为了几天不到他院中去,所以自己寻他。心中欢喜,面上便露出一副得意的气来,立起身向秋谷道:“我回去走走就来,不知他来寻我有甚缘故,须要回栈问他一声。”秋谷却早料到书玉到栈寻他,必定不是什么好意,见厚卿十分高兴,不好当面说穿,便答道:“去去就来也好,我们在此专候。”厚卿连称不敢,告了失陪,穿上马褂,一直回栈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