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儿是哪里人啊?深城本地的吗?”
岑理否认:“不是,她是童州人。”
姜医生笑起来:“童州?那敢情好,跟我是老乡。”
“是啊,”岑理也笑,“到时候你们坐在一块儿说方言,就我不会说。”
“这就有打算介绍给我认识啦?不错嘛儿子。”
夸完后,姜医生又叹了口气说:“哎,早知道你小时候我就多教你几句童州话了。”
“没事儿,你们说,我听得懂就行,”顿了会儿,岑理又问,“您这么晚了打给我有事儿吗?”
“没事,就是我手底下的一个病人三天两头给他那在外地工作的宝贝女儿打电话,所以我耳濡目染,想着我儿子也在外地辛苦工作,我这个妈也不能只顾着自己工作,也应该多关心关心你。”
“我挺好的。”
“看出来了,”姜医生眯眼看了看儿子,笑着说,“春天了,天气比较干燥,借女朋友的唇膏润润嘴挺好的。”
岑理闻言一愣,下意识抚上唇。
他记得他已经用纸巾擦过了。
姜医生得逞地笑起来:“我就知道。”
岑理面色微哂:“……”
母子俩又聊了聊,最后姜医生问:“对了儿子,你爸那边最近有联系你吗?”
在听到母亲提到父亲后,温和的色消失,岑理嗯了声,语气偏冷:“有打过几次电话。前不久陪从燕城过来的投资人吃饭,那个投资人恰好认识他。”
“那看来他还是挂念你的,”姜医生说,“你也好几年没回去过老家那边了,你爸给我打电话了,不止他,你爷爷奶奶他们也挺想你的。”
岑理笑了下,语气无波:“想我?还是因为我爸这几年没给他们再生个孙子出来,所以才退而求其次地想我?”
姜医生沉默了。
当初她和岑理的父亲离婚,彼此之间闹得很不愉快,就是为了岑理的抚养权。
她宁愿净身出户,也坚决要带走儿子,岑家那边自然不同意,离婚法庭上,原本态度对她还算和蔼的婆家撕破了脸,想尽了办法在法官面前将她的条件描述成离了婚就活不下去的悲惨女人。
更是在法庭之下,戳着她的鼻子说她是乡下女,当初从小地方考到燕城来,认识了岑理的父亲,攀上高枝做了岑太太,现在要离婚了,自己滚可以,别耽误儿子的前程。
幸而儿子选了妈妈,又幸而在妥协做全职太太的那几年,她没有放弃学业和考证,即使给不了儿子从前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不至于饿着儿子。
带儿子回到老家,和婆家彻底成了仇人,她不后悔,但唯一可惜的是害得儿子也放弃了连钱都未必买得来的首都户口。
摘掉了岑太太的光环,姜医生发现她其实就是个普通女人,由奢入俭难,作为岑太太的那些年,她的姿态已经放高,不知道该怎么抛却骄傲,而跟着她这个出身平凡的妈妈回到童州,岑理却始终没有一句抱怨。
去学校帮岑理开家长会的时候,所有的家长都围过来,羡慕他们母子是从首都过来的,见识过首都的繁华,羡慕她有一个那么优秀的儿子,天之骄子,耀眼万丈,是全年级同学和家长们眼中的榜样。
那一刻,被丈夫和婆家人伤透了的心,就这样被儿子给治愈了。
然而在儿子高二那年,她接到了教导主任的电话,说儿子学会了抽烟。
她不敢置信,匆匆赶到学校。
教导主任对她叹气:“岑理妈妈,岑理是我们学校重点培养的学生,我们是想把他送进全国最好的大学的,所有的老师都很看重他,要不是最近学校最近抓的严,我们都没想到这孩子居然会抽烟。”
在她失望且责备的眼之中,从没让她操过心的儿子面容清白,没有道歉没有自责,反而轻声脆弱道:“妈妈,我好累。”
这一瞬间,她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偷偷躲在器材室抽烟,为什么连门都不锁?”接儿子回家反省的路上,姜医生说,“如果要干坏事,应该偷偷躲起来做啊,怎么这么大意还被人发现了?”
岑理当时的语气平静:“因为我想被人发现。”
发现他其实没大家想的那么好。
他希望老师们不要再对他抱有那么大的期望,也希望那些和他并不熟悉的同学不要再把他树为榜样。
他没有那么好。
同时也希望有个人能发现他在做不好的事,然后阻止他不要做。
多年下来,姜医生因为对上一段婚姻太过绝望而选择享受独身,虽然偶尔也觉得寂寞,但有事业,有牵挂的儿子,也算活得潇洒,生活治愈了她,让她对丈夫那边的恨也逐渐消失。
而儿子却似乎还在怨恨。
这几年,他像是故意在和父亲那边较劲儿,就为了像那边证明,即使他选择了出身平凡的妈妈,放弃了父亲那边的条件,从天之骄子变成了普通人,他照样也能凭借自己的努力过好自己的日子。
“别这么说,”姜医生语气温和,“不回燕城就不回吧,妈妈尊重你的想法。”
岑理嗯了声:“谢谢妈。”
又聊了几句,姜医生那边传来画外音。
“主任,有病人找你。”
姜医生嘱咐道:“有病人找我,先挂了。你在深城照顾好自己,记得按时去医院体检,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去医院看看,年轻人不能仗着自己现在身体素质好就随便折腾,等老了之后,大病小病都会还回去的。还有,烟是绝对不能再抽了,不论压力多大,知道吗?”
“知道,你也是,注意身体,不要把自己也变成了病人。”
“嗯,”姜医生突然又想起什么,“对了儿子。”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