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当年一样, 她蠢的上了套。
愚蠢,真是愚蠢。
然而, 就连这般细小的动作也不曾逃过晏无咎的眼睛。他微微偏头, 忽的握住了她的手, 在她耳畔轻声道:“大殿里很乱,阿姝莫要离我太远。”
宋姝微微使劲挣脱了他的手,晏无咎亦没有为难, 目光回转, 注意力又回到了大殿之上。
孙青书手下有些人逐渐回过来, 秉着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朝他们这边袭来,却很快便被其他一些仙官打扮的人制服。
论起武功招式,宋姝是个外行,然而他却阴影之间从那几个人的招式之间看到了些许拂珠的影子,又或者说,大内暗卫的影子。
若是如此……
她心里不由一惊——
从晏泉那晚逼宫开始,晏无咎便已经准备好了今日的一切。
她又望了眼通天殿外,却仍旧没能发现那位勇敬仙官的踪影,然而她已经顾不上太多。
晏无咎从一开始便是有备而来,从逼宫开始,到晏泉的死,再到今日这场杀戮,这一步步恐怕都是他提前算计好的。
细思极恐。
身前案几上一盏烛火颤颤,她看了一眼身边人,迅速地从袖中取出母符点燃于烛火之上——
大殿里争斗声仍未结束,明黄的帛巾一沾上火,须臾之间便被烧了个一干二净。
然而,宋姝预料中的怒火烈焰却并未出现——
难不成是符出了问题?
她惊慌看向大殿正中那两只花瓶,它们只那么静静地立在那里,鎏彩漆釉上沾了不知谁人的血,美中带上了一丝惊悚。
晏无咎将她的一举一动看了个分明。宋姝动作太快,他看不清她究竟烧了些什么东西,挑眉问:“阿姝这是在做什么?”
宋姝回头,忽的意识到什么,脱口而出:“是你?“
”我?“
他脸上无辜不似作假,宋姝却也不敢轻易相信,还想再问,却有仙官走到了晏无咎身边禀报。
这仙官正是一开始与晏无咎接头之人。孙青书已经被他拿下,满场骚动渐渐停止。
晏无咎凑到她耳边轻声道:“阿姝且坐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接二连三的变故让宋姝有些缓不过劲,她看了眼晏无咎,觉得他和那失效的符箓似乎并没什么关系。
然而,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还有那勇敬仙官又去了哪里?
大殿里人头攒动,吵吵嚷嚷,浓厚的血腥味夹杂着不住的叫骂声和血肉与刀剑相击之声,凑成了一场诡异的曲子。通天殿里,说是人间炼狱,似乎也毫不为过。
然而就在这一片狼籍之中,晏无咎一身月白,不染尘垢,随着仙官渡风一道往高台上走去——
孙青书见他朝着自己走来,步履生风吹起袍角,露出了那双金龙腾云的靴子。
一番混乱之下,孙青书身上的道袍已经不如一开始那样整洁,皱皱巴巴的挂在身上,衣摆处还沾了灰和血。两个仙官吃到守在他面前,似乎还有些紧张。
原本低垂的头颅忽而来了力气,嘲讽似的瞧了一眼渡风。
渡风与青瞳本是他的得力助手,没想到,一个折在了雍王手里,另一个竟然叛变了晏无咎。
“渡风,本座素来带你不薄,你便是如此回报于我?”
渡风看了一眼孙青书,魁梧的身子微微一滞。
孙青书见状笑了,又道:“我这儿子别的本事没有,用那幅翩翩公子的皮囊惑人倒是好样的,渡风,你可别被他骗了。
渡风仍旧没有说话,抿了抿唇,一双眼睛打量着看向他。
半响,才终于开口:“道主待轻瞳素来也不错,您自小将她养大,与她情同妇女,却将她活生生的往虎狼堆里送……她为了道主惨死上京,道主却仍旧夜夜歌舞宴客,倒是丝毫父女之情也不顾。还有公子与宋姑娘,哪位不是道主的生生骨血,道主也丝毫不放在心上。您对自己的儿女尚且如此,我此等蝼蚁,在道主的大业面前岂不更佳不值一提?”
渡风平日在孙情书身边素来沉默寡言,见他一口气吐出这么多话来,孙情书略微有些吃惊的看了他一眼。
“所以,本座并非慈父,这就是你叛变的理由?“
清风道多数的仙官都听渡风调遣,他一遭心生反骨,打了孙青书一个措手不及。
可这理由,未免太过好笑。
然而渡风却再次沉默了。无论孙青书如何咒骂,又变回了那副一言不发的模样。
晏无咎从渡风身后慢条斯理的走到了的孙青书面前,笑了,道:“儿女情长,对道主来说不过儿戏,殊不知对有人而言,却是一生所盼。”
他居高临下的站在孙青书身前,逆光的影子在漆黑地砖上无限拉长,朦胧的黑暗笼罩住了孙青书的身影。唇角微微翘起,脸上隐隐带着些胜卷在握的意思。
“渡风,你!”
孙青书恍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颤颤举手指着渡风,脸上有些不可思议。
“你今日所举是为了轻瞳?”
渡风依旧无言,刚才那番话仿佛已经用尽了他今生的全部言语,沉静漆黑的眸子望着孙青书,却在无言中将一切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