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还有牵挂。”
牵挂……
奚玄卿望着暮色沉沉的西方,太阳终于殒落于黑水中,眼前只余一片漆黑。
他的眼底,却是有光的。
他早已,在某个深夜中,于一场盛大的焰火下,同他的挚爱告别过了。
仓灵醒了。
他却不愿醒,要带着美梦沉沉睡去。
“玄卿,别装了,你怕。”
怀渊阴沉沉地笑着,奚玄卿所经历的,他又何尝没经历过,彻底离开,和孤独死去,有什么区别?都是天人永隔。
“你怎么会不怕死,若不怕,你何须等到三天后,你还是想活着回去,见凤凰吧?”
“……你说的对,我怕死。”
奚玄卿垂睫,是遍地红枫铺成的软毯。
犹记当年,一双雪白玉足轻踏欢跃,红衣摇曳,朝他奔来,撞进他怀里。
那清悠轻忽的金铃声又传来,如缘分,在呜咽。
少年笑音清脆,叽叽喳喳同他说话,什么都说,不觉得累,他便垂眸看着他,听着,也不嫌烦。
那一日的秘境有朝阳,夜尽天明,暖光将他们的影子拖曳地很长,他们缓缓走着,慢慢走着。
走着走着,便只剩下他一人。
他越走越寂寞,越走越冷清。
他走到长阶拱起的尊宝座上,他看着四海八荒的壮阔天地,享着无边孤寂,掌心没了那温暖柔软的手指,怀中再也没有一只啾啾叫唤的鸟雀。
他被架在了坛了,他走不下来。
直到少年的笑语声彻底消失,换作铁链当哐,憔悴又委屈的小妖怪满眼泪痕,仰头看着他。
“奚暮,我冷,你抱抱我吧。”
“奚暮,我疼,好疼啊……”
“奚暮已经死了,奚玄卿,你不是他,我找错了人……”
抬眼,封印咒诀下,是化不开的浓墨,婆娑树影张牙舞爪,如鬼怪骇肢恶意曼舞。
他怕死,因为怕仓灵失去奚暮。
他不怕死,因为仓灵已与他好好道别过,再也不需要他。
就在怀渊以为他会回心转意时,他紧阖的双眸猛然睁开,犹如豹目,双手极快地,在胸前掐了一道复杂至极的咒诀,四周红枫笼成漩涡,被一道玄火从中心点燃,像一盏宏大的漂亮灯笼,光亮映照半边天,沿着星轨,划破夜空,一路逶迤至西边万灵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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觥筹交错的凤凰宫中,灯火通明,莺歌燕舞。
尊主宝座上,原本昏昏欲睡的青年猛然睁开双目,一双赤足未覆鞋袜,踩在冰冷的琉璃地砖上,疾步朝殿外奔去。
周遭丝竹嘎然而止,献舞歌姬婀娜骤歇,殿内无声,似连呼吸也听不见,纷纷扭头朝他们的凤主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