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从哪里说起呢?
赵捷在脑海中过电影似的回味了一遍那将近二十年的光阴,其中的希望与绝望、热烈与平淡、坦诚与隐藏都历历在目、真切无比。
世事一场大梦,谁知悲喜往往在一瞬之间就能全然掉了个,于是苦与乐交替着往前走,爱也是恨,仇也是恩。
他清了清嗓子,想了一会儿才说:“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94年,已经是3年前的事情了。”
94年7月,遥城市,临东省京剧团排练大厅。
“先只想拜佛早回转,文殊院粉墙高似天。”
今天是纪念京剧周派小生艺术创始人周荣璋老先生八十周年诞辰演出的第一次排练,团里除了去外地演出的,其他但凡稍微有点儿名气的演员都来了,当然也不乏刚毕业的年轻演员在此观摩学习。
刚过二十二岁生日不久的赵捷就是其中之一。这会儿他正拿着周老爷子的著述,坐在一旁的木凳子上仔细对照着书本观看他师兄的手眼身法。
白墙上贴着“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十个红色大字,让年轻人赵捷感到了无形的压力。
“小赵!”《白蛇传》中的一折刚排练完,门口便响起了京剧团现任团长程云礼的声音:“你出来一下。”
“来了!”赵捷虽然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放下书出了门。
程团长嫌排练大厅周遭的声音太大,耽误他跟赵捷讲正事,于是一直带对方到了走廊的尽头。
夏日炎热的缘故,走廊上的窗户并没有关。排练大厅在二楼,此时尚早,时不时有几声鸟鸣从楼下枝繁叶茂的林木间传上来,让微凉的夏日晨风带上了些许俏皮的生机。
赵捷在离程团长一步远的地方停下:“团长,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程团长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只见他梳着质朴无比的三七分青年头,一头不长不短的黑发颇为茂盛,与他稚气未脱的面容和略显不修边幅的短袖长裤相映衬,其中蓬勃的生机丝毫不次于新抽枝条的树苗。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他太过年轻了,尚未经历练。在程云礼眼里,他与他那师兄的青涩如出一辙。
程团长无论如何也不放心让他们这样的青年人在如此重要的场合独自担当大任。
“虽说周老爷子是咱们遥城本地人,他老人家的晚年也是在这儿度过的,给遥城培养了不少杰出的京剧人才,可是你也知道,前些年小生这个行当没多少演出的机会,临东省京剧团转行的不少,年初你师父又没了。”
程云礼叹了口气:“咱们虽然比不上北京、天津、上海那些京剧团,但是既然打算办这个演出,总不能连个自己团里的周老爷子亲传弟子都没有,说出去不体面。”
赵捷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静静地往下听。
终于,程云礼说出了他把赵捷叫来的目的:“你应该知道你在遥城除了有你师父,还有个名叫杜誉的师叔吧?”
听到这个熟悉得过分的名字,赵捷心中微动。他连连点头:“我听说过他,可我从没跟他见过面。他在遥城?”
“他在,只是许久不演出了。六年前他从省京剧团离职的时候你还在学校读书,缘悭一面也是正常现象。”程团长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信封和一张纸条:“小赵啊,正好你师兄忙着,你有空。把这个拿上,按照上面的地址去把他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