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见状,忙道:“我们知道官爷不方便,这钱我们自己会想法子的!”
赵好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们这样,能想什么法子呢?先出去的人转手将自己卖了,得来的钱再赎后面的人吗?”
含笑没想到她想的主意一下子被赵好看透,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赵好站在原地,想了想,冲含笑道:“这事儿我知道了,钱还差多少?我想办法去凑。”
含笑喏喏道:“还差……二百两左右。”
赵好对比了一下老鸨的报价,便知道含笑只有往少了报,没有往多了报。
她掰了掰手指头,算清数量,说道:“那我回一趟西平镇凑钱,傍晚再来找你。”
含笑点点头,赵好便预备离开。
“官爷!”
赵好回,就见含笑双目含泪,两膝一屈,跪在地上朝她磕了个头:“再造之恩,当牛做马无以为报!”
赵好愣了一下,忙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认真说道:“其实我也没有想过要谁报答,我做的事,全都只是因为我想做而已。”
她仔细看了看含笑,忽然笑了:“只要你们今后能好好生活,过得快乐,对我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含笑怔怔地看着她的笑颜,还未来得及说话,对方已经转身跳出了院子。
赵好赶到丰镇时是上午,耽误了一会儿时间,再回西平镇时,已经快到下午了。
她风风火火地跑回了家里,翻箱倒柜地找出了自己来时背着的包裹,里面有一支用布包裹着的精致珠钗。
原本这钗子也是拿做工精美的锦盒装着的,不过那锦盒刚到西平时就被赵好卖掉当房费了,没想到眼下又轮到了这支珠钗。
赵好爱惜地摸了摸那钗子,这是她及笄时娘亲送给她的礼物,说是等她嫁人时必定要戴着的。她自己也很喜欢,这才离家都不忘放进包袱里,欠钱生活也没想着卖掉它。
但它毕竟只是一支珠钗,赵好想,如果能换来那么多姑娘的命和未来,是值得的。
赵好捏着它,推开门往外走,却没想到正撞上了抱着猫的卫知拙。
卫知拙也不知道在外边站了多久了,见到赵好出来,便不顾橘子抗议把它扔回院子里,拍了拍手,淡淡地看向赵好,说道:“我听见你家有响动,便知道是你回来了。”
赵好不动声色地把手背到身后,眨了眨眼,左顾右盼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没去衙门?”
卫知拙挑了一下眉毛,抱着胳膊看她。
“好吧,”赵好砸吧砸吧嘴,“我也没去。”
卫知拙看着她,好一会儿,说道:“你有事要办?”
“昂……是啊!”赵好还记得卫知拙之前说过的话,怕他不同意自己多管闲事,像个躲避抓捕的小鸡崽一样,哧溜一下,一低头,飞快地跑了出去。
待到跑了一段了,赵好才回头看向仍站在门口,渐渐变小的人影,远远地叫道:“我有事先走了!晚上不用等我回来吃饭!”
也不管卫知拙听不听得清。
赵好的珠钗卖了五百两银子,拿在手里有些沉,但她却没时间去想那么多,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花月楼,把钱交给了等待的含笑。
含笑一愣,问道:“怎么这么多!”
赵好算着数,认真说道:“你们赎完身,也还要生活的,总不能去沿街乞讨吧?多出的银子大家分一分,一半儿用作路费离开西平县,另一半儿便当做本钱,或是找个牢靠的人嫁了,或是自立女户,做些小生意……”
含笑看着她,又要往下跪,不过赵好两手一托,她这身子便怎么也坠不下去了。
“快去吧。”赵好轻声说。
含笑想到赵好口中的未来,泪流满面,呜咽着点了点头,抱着那些银子往楼里跑。
过了许久,赵好听见楼里传来了一些嘈杂的声音,有姑娘们的争吵声,有老鸨的怒骂声,她便知道事情成了。
赵好去前门等待了一会儿,便见姑娘们互相搀扶着,结伴出了花月楼。有的低声抽泣,不敢回头再看;有的情恍惚,茫茫然地朝身后张望;有的却是不解恨地朝花月楼吐了口口水,这才转身离开。
赵好见她们安然离开,身边也都有伙伴陪伴,心里也松了口气,转身打算离开,却听见有人轻声唤她。
“小官爷!”
赵好回头,却见又是含笑发现了她,低声嘱咐同行的姐妹几句后,便朝她走过来。
赵好挠了挠头,说道:“还有什么事吗?”
含笑垂着眼,将一张纸递给她。
赵好一看,是玉露的卖身契,原来玉露原也不叫玉露,她姓张,叫张盈。
含笑看着赵好,轻声道:“我爹姓陈,家里姊妹众多,因此只混叫我作陈妮儿。小时总不爱这个名字,但现在看,却比含笑二字要好上太多。”
赵好一愣,看着含笑……不,陈妮儿,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妮儿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块绣了蝴蝶的帕子,轻轻放进赵好手心,抬眼看她。
她的目光羞怯,颊上绯红,丝毫不像当初那个一见面就出言调戏人的女娘了。
现下已经快到傍晚,晚霞映在她的眼里,涌动出一些不知名的情绪来:“我永远也不会再回到这儿来,这辈子恐怕也没有机会报答官爷的恩情了。我心知自己不配,但……但还是请您收下这个。”
她看着赵好,好像还有很多话要说,但终于还是没有说,让那些泡影一般的感情留在了这个傍晚。
她流着眼泪,又冲赵好跪下磕了个头,转身朝着那些姐妹离开的方向追去了。
赵好捏着那个帕子,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经历什么,整个人呆在原地。好半天,赵好回过来,情复杂地看着那块帕子,说不清是感动还是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