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可省省吧!老六,小时候你可比昇昇淘气多了!好几次气得老妈心脏病都犯了,你还不当回事儿!还有老三,小珠小时候被谁欺负最多,还要我多说吗?现在长大了知道装好人了?」大舅想了想,挥了挥手:「昇昇要是不乐意去我家就别去吧!无论是介绍工作还是介绍对象,可能这事儿,我跟齐放我俩都没合计明白——应该早点说,给昇昇有点心理准备就好了。行了,小珠,你也别哭了……要我看,你在家也是跟昇昇置气,反正我家楼上楼下统共三层,好几个屋,你上我家多待两天吧!多待两天,消消气,等大年三十儿的时候回来,跟昇昇好好过个好年!」
接着,大舅妈又开始站出来打圆场:
「是是是!我看行!要不在家里,你俩还得吵!上我那,正好咱姐俩也能多说说话!而且你也能跟我表妹和我表妹那个同学好好聊聊,说不定俩孩子能成呢……」
「拉倒吧!这事儿昇昇不愿意,你咋还提?」大舅立刻打断了媳妇的话,又对卢玉珠说道:「来,起来吧小珠,咱们走吧!反正昇昇说自己吃过饭了,他也饿不着了……」
「我不起来……他不开门,我就死在这了,我就一直跟他耗着!」
「行了行了,大过年的干啥啊珠子?」三舅妈和二舅妈也劝说道,「来,拉你起来……」
「我不起来……我不起来!让我死这儿!让我死这儿吧!我生了个这么个儿子,我活着也没意思了!让我死!」
「哎呀呀,行了行了,大过年的提什么死!」「对啊!差不多行了,珠子!来,你要拿的煨的烤串啥的呢……这还有粉丝蒜蓉扇贝呢!大家都好吃你做得这口!」
「我不去了!你们去吧!我没脸去了!让我死!让我死!」
此刻仍然用尽全力撑着床头,低着头看着地面、一言不发的杜浚昇,听见卢玉珠一口一个「让我死」,整个人都在抽搐。
一直到他听见卢玉珠的声音确实远去了,有人从门口的鞋柜上那了卢玉珠的皮靴、又关上了自家的房门后,杜浚昇这才松开双手,跪着跌在地上。
——这该死的一天。
从早上到现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杜浚昇也确实很疲惫了。
此刻自己的肚子里空空如也,还饿得咕咕叫。
手机上亮起微信的信息提示,李雪晖写完了辞职报告,又订好了火车票,还给自己煮了一碗牛肉面,拍了照片并发给了杜浚昇看,并对杜浚昇问了一句:「小家伙,晚上吃饭了没?」
杜浚昇笑着回复了一句:「吃了。现在有点食困,想睡觉。」但实际上,此刻的杜浚昇一点胃口都没有。
「那你休息吧!哈哈,今天可给你累坏了呢!我买了今晚明早5点的车票,坐动车回D港,明天下午就能到我老家县了,到了之后我给你报平安。[kss]」
杜浚昇回复了一个幸福的笑脸后,便有气无力地倒在了床上。
等再一睁开眼睛,杜浚昇拿起手机一看,此刻已经是半夜12点了。杜浚昇看着自己眼前的书柜,其实还有些不想把书柜和床挪开。然而他的膀胱有点不允许。
于是他又折腾了一番后,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
家里的客厅灯仍然开着,屋里的烟味还没散去,门口的鞋柜门还开着,卢玉珠的那双皮靴所在的位置也空着。
杜浚昇赶忙去洗手间「开闸放水」,过后,他就睡不着了。
等他又拿起了手机之后,果不其然,他发现自己的手机屏幕上,直接多了三十多条微信提示——其中只有三条让自己暖心的:
头两条是李雪晖发来的——
「小家伙,你肯定在睡觉对吧?真是的,老师明明也困了,但是却想你了。」
「很想你。我已经十几年没有这么挂念过一个人了。睡吧,小家伙,我也睡了。祝你好梦![kss][爱心][晚安]」
接下来的一条,竟然是身在加拿大的游乔语发来的,但是上面没有文字,而是一张照片——
那是杜浚昇和游乔语在「蜀山路国立中学」念书的时候的最后一届运动会的照片,照片上的杜浚昇当时正站在观众席,抬起头对着坐在后排位置的当年的好兄弟何秋岩说着话,具体内容是「国三年组男女混合接力8X200」的项目开始检录,杜浚昇便提醒运动员之一的何秋岩前往主席台,在最远处的满头大汗的何秋岩一脸茫然地看着杜浚昇,而杜浚昇正平抬起左臂、又把右手摊开,举到自己的胸前,对何秋岩朝着主席台示意——这也是他只记得住的,关于国中时候运动会的为数不多的场景之一;
但是,在快门摁下的一刹那,却正好同时拍到了杜浚昇的左手边的游乔语:当时的游乔语也是「男女混合接力8X200」的运动员之一,她当时在听到主席台放送的需要各班运动员前去检录的广播后,立刻站起身,并把陪在外面的运动服外套脱掉后单手甩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于是,当快门摁下的一刹那,游乔语的右臂,也正好因为刚丢掉手上的运动服超后方抬起着,可在照片的画面上看上去,就像是刚刚那一刻,游乔语的右手与杜浚昇的左手,牵到了一起、此刻又分开。
——照片则是班长吴纶用单反相机拍下来的:吴纶这家伙有个习惯,每次拍下来好看的照片后,他总会在下面加上一行自己的随笔、或者一首诗歌、或者一段电影电视剧小说里的经典台词。
而对于这张照片,他配的是李之仪的《卜算子》: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画面定格于此,就像自己和游乔语的感情一样,一个瞬间,成为永恒。
——眼前的照片,让杜浚昇伤感不已。
「谢谢,最好的新春礼物。新年快乐。」——杜浚昇如是回复道。
可游乔语那边却再没有任何的回复。
这样也好。
再接下来的那些微信,杜浚昇看都不用看,就清楚那些是谁发来的、发的内容都是什么:无非是刚才出现在自己家里、和一大群没出现在自己家里的卢玉珠那一挂的亲戚里道们发来的,或者讨伐批判、或劝说告诫杜浚昇今天对卢玉珠跟那些亲戚们发火的言论,而且每一个人的最后一句,都一定会说「你看看你把你妈妈给气的」;
当然卢玉珠是不会给杜浚昇在这种时候发任何的消息的,她只会在自己的朋友圈里发各种形式的独白,让她的微信好友来询问,自己才会跟她那些人脉讲述自己这个儿子有多混蛋、有多不争气——不出所料,从晚上7点开始到刚才夜里11点半,卢玉珠一共发了五条短视频,短视频的标题,无一例外,全都是对杜浚昇的隐晦的公开处刑:
「[伤心][伤心][伤心][伤心][伤心][伤心]我真是个失败的妈妈!」——配的视频,是自己坐在车上时候,录下来的车外的街景;
「酒不醉人人自醉,子女不知父母恩![心碎][心碎][心碎][枯萎]」——配的是一群人干杯时候的场面,最后镜头又落到卢玉珠面前的杯中酒;
「从澳洲留学归国过年的才女!世界前100名名牌大学在读,才华横溢、落落大方!最重要的是对父母言听计从,知书达礼!真羡慕啊![叹气][叹气][委屈]」——拍的那个姑娘,貌似应该是今天下午大舅妈所说的自己的那个表妹的同学的二闺女,视频里的这个小姑娘,正采奕奕、又抛声炫俏地用英语念叨着一段《罗密欧与朱丽叶》里的英文台词;
「人这一生,到老了一定要为自己留点棺材本钱,要不然两手空空,可能谁都指望不上![枯萎][枯萎][心碎]自己的苦,只有自己心里最懂!」——配的是六姨妈跟五姨妈以及五姨夫等人火热地聊着什么人说的什么事;
「夜深人静,好好想想接下来绝望的生活……[叹气][晚安]」——配的是大舅家的阳台,和屋外黑暗的夜空。
其实本已经麻木的杜浚昇,看着手机上卢玉珠发布的一条条蕴含着强烈抗议意味的视频,心底的火苗又开始不停地窜起。
他觉得自己不该再这么麻木下去了,否则自己很可能一辈子都会被朝令夕改的母亲,随心所欲地拿捏在她的五指山下。
——而今晚卢玉珠竟然会一连发了五条短视频,这不就是素来霸道的母亲,已经开始出现动摇的体现吗?她觉得儿子已经开始学会威胁她的霸权了,她觉得自己的颐指气使已经不那么起作用了,她觉得自己的话语的的压力已经开始摇摇欲坠了,这是个很好的开始!
「该做点什么……该做点什么……」
杜浚昇对自己念叨着。
没过多一会儿,他就想起了自己从卢玉珠的电脑里盗取到自己云端中的那些文件。
——现在看来,自己的所作所为,其实有点多此一举。要是知道今天会有这么一出,可以让自己一个人在家这么久,就不费那个事了。
于是杜浚昇一屁股坐到了自己的电脑前,打开了自己的云端存储。
「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杜浚昇在点开那个文件夹之前,还是多少有点紧张的——其实自从下午从李雪晖的住处离开之后,他就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妈妈卢玉珠的身上,会不会发生像李雪晖身上发生的这种情况、甚至会不会发生像钱琳、袁颖佳身上发生的那种情况:自己的妈妈是有情人的;自己的妈妈被她学校的校董、校长什么的人骗到某处,然后被一帮男人给轮奸……甚至或许,卢玉珠在同恩女中里,其实是傅莉斓一样的存在,她才是那个组织淫乱、针对哪个女老师进行凌辱、设计轮奸的那个人?
——反正「学校」「教师」这两个词汇,在杜浚昇的心中,多多少少有点变了味。
他想了想,又跑到了客厅里,从自己的大衣里掏出了自己的那只电子烟,猛吸了好几口,才又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他做好了可能会从母亲的文件夹里看到各种淫乱的、令人作呕的艳照的准备——
然后,时间就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太阳也升起了。
瘫坐在椅子上的杜浚昇,恨恨地流着苦涩的泪水。
「什么东西!」
杜浚昇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拎起床上的枕头,重重地把枕头朝着床垫一通猛砸……
他确实看到了艳照——场面很火爆、动作很大胆、气氛很淫乱,人数也根本数不过来……
不过,那些艳照上面的主人公,并不是母亲卢玉珠——
卢玉珠的文件夹里还有三个主要的子文件夹,分别被命名为「王八蛋」「致青春」和「记录每一天」。
杜浚昇所看到的艳照,是存在于他最先点开的「王八蛋」里面的,里面一共藏了差不多300来个压缩包,压缩包里不仅存储着照片,还有一大堆平均时长在15分钟左右的视频——若是想把这些东西都浏览一遍,只是一个晚上,肯定是看不过来;
照片的发生场所大多在宾馆里,甚至有那么几组照片,杜浚昇很确信,就在「丽都大酒店」的标准间和套房里——其中的几张照片,就是在一间贴满色情艺术照的标准间里拍的,甚至都有可能是杜浚昇和李雪晖性交的那间屋子——剩下的有部分的发生地,是在夜里的海滩、车上、以及办公室和会议室;照片和视频里,也包含了各种各样的男女淫戏类型:二龙一凤、两女双飞、捆绑、皮鞭、多人一女、一男多女、交换伴侣、十人以上的群交……甚至还有隆过胸却保留了阴茎的变性人的参与,至于一对一的对位性爱,更不用说了——这部「王八蛋」的子文件夹里的内容的丰富程度,简直要塞过互联网上的任何一个色情站点。
——但是,却根本见不到卢玉珠的身影;
反而,在每张照片和每一部视频里的「C位」的那个享受着无尽性快感的那个人,竟然是自己已故的父亲杜温言;
而与其淫乱交合的那些女人,对于杜浚昇来说,大部分也都是熟脸——因为那些女的,几乎都是杜温言在银行里的同事、上司、下属。
杜浚昇根据自己所看到的照片、视频,以及那些多媒体文件的命名标签和日期,在用Python爬取了数据之后,粗略地估算了一下:跟父亲进行过三次及以上性交淫乱的、包括参与了三人及以上的淫乱活动的女人,起码得有一百二十个女人……
杜浚昇其实本来是想要撼动卢玉珠对自己的打压的,但是他没想到从这一刻开始,自己的精世界却开始崩塌——
他没想到,自己那位看似老实、憨厚,在家里连大声说话都不敢、也没什么主见和脾气的父亲,居然会在他所在的银行系统里,有至少一百二十个性伴侣;并且,就杜浚昇自己能记得住的人里头,他发现,其中至少有十二个女人,是已婚。
在自己看过的那些照片里,最常出现的有一个面容清纯可人的、长得像极了日本AV女优桃乃木香奈的那个女人,杜浚昇其实在去年还跟她见过面。这女人在杜温言生前,是杜温言手下的一个柜台柜员,而她在杜温言去世后的三个月内,便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那家支行的大堂总经理。去年九月的时候,杜浚昇去到那家银行支行大楼,想要取回父亲生前的遗物,而一开始自己刚进门时,接待自己的,正是那个戴眼镜的、看上去气质温婉内敛的小姐姐,但估计因为杜浚昇那天也是穿了西装出门的,所以很可能最开始,那女人把自己当成了某个要来办理企业业务的重要客户;可当她知道自己是杜温言的儿子、来那里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她却找了个借口离开,随后又直接找了个实习职工应付了杜浚昇,随后就又让杜浚昇自己上楼去寻找杜温言生前的办公室。杜浚昇分明记得,那天下午,前去银行办事的客户并不多,那女人其实基本上也没什么工作任务,给杜浚昇打发了之后,躲到「大堂总经理」工位上的她,其实也不过是在自己的位置上悠闲地玩着手机而已——在她身上透出的从头到脚的冷漠,让杜浚昇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生前,是不是跟她有什么不可化解的矛盾。
可今天,杜浚昇却没想到会在卢玉珠的那些文件里,看到了她曾经在床上那样充满爱意地搂过杜温言的身躯、那样邪魅地笑过之后张开那双樱唇主动吸吮杜温言的阴茎、那样眼迷离地主动骑在杜温言的身体上向下坐着、那样望我地翻着白眼等待着自己的淫穴被杜温言的大老二灌满精液……
「哈哈……哈哈哈!曾经床上的小妖精,现在却翻脸不认人……哈哈哈……」
杜浚昇哭丧着脸,对着那些淫照苦笑着。
不胜唏嘘……
他之所以会感觉到痛苦,是他不仅想起来自己想要拿回父亲的遗物都那么一波三折,他还想起来自己没参加成的那场父亲的葬礼——自己父亲出殡的那天,至少从参加追悼会的人员合照上来看,跟父亲睡过、恩爱过、淫乱过的那三位数的女人们,没竟一个出现的;因为当初的自己还在首都,父亲的大部分亲人们都在乡下,父亲去世得又是那样的突然,而按照习俗,死者的伴侣是不能参加去世的另一半的葬礼的,于是父亲出殡的那天,连个为父亲抬纸棺、举遗像、打招魂幡的人都没有……
——不胜唏嘘。
而母亲把这些东西存在电脑里,又是何意呢?
难不成以此睹物思人?还是即便父亲死了,母亲也会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看过之后再默默地憎恨着父亲?总不能是看着父亲跟别的女人、乃至人妖们一起干炮的同时,母亲对着电脑手淫吧?
——但有一点,杜浚昇是很笃定的:那就是在家里的时候,父亲对母亲的言听计从,尤其是在教育自己、和做出摆弄自己、对自己将来命运做出的时候,甚至尤其是卢玉珠因为自己和游乔语的事情跟游婷婷打了一架过后、杜温言还在旁边拍手叫好的时候,杜温言对卢玉珠的每一次帮衬,绝对是因为他的这些把柄被妻子握在了手里,才会毫无底线、毫无立场地随声附和的。
「怪不得……呵呵,老杜啊老杜,怪不得你跟卢玉珠过得一点都不像夫妻……怪不得……」
这样的想法,早在杜浚昇上小学的时候就在心底生根发芽了。他觉得杜温言和卢玉珠,更像是为了完成某种任务而凑到一起的搭档——让自己一辈子彻底听话,就是他俩的任务。就像电影《楚门的世界》里楚门的父母一样。
「该恨他么……」
杜浚昇自己问着自己。
随即他沉默了。
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一点:即便是因为父亲这样,母亲卢玉珠也不应把对父亲的不满,转而发泄到自己的身上。
他该狠自己的父亲么?他恨不起来。毕竟父亲已经去世了,他身上曾经的这些桃色的、淫秽的秘密,也都随着他的去世而入土了;并且,父亲的收入,是支撑他从幼儿园到大学的花销的主要来源,父亲也是为了自己在首都的学费,而一直加班最后到突发心梗离世的——或许与这一百二十多名女人的淫乱,正是父亲为放松自己而服下的麻醉药、兴奋剂。
杜浚昇只是觉得父亲可怜,在他生前,那些女人与父亲那般恩恩爱爱、颠鸾倒凤,可以为了取悦父亲做出各种自取其辱的行为,享尽父亲对她们的百般呵护跟床笫鱼水之欢,但父亲去世后,她们却全都把父亲当成陌路人。
只是杜浚昇觉得,哪怕一次,哪怕只有一次,父亲能拿出自己用皮鞭抽打那些女人屁股时候的意气风发,来站在自己的角度上与自己一起反抗母亲的蛮不讲理一次呢?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关掉了「王八蛋」这个文件夹,杜浚昇想了想,又打开了那个叫作「致青春」的文件夹。
在这份「致青春」文件夹里,竟然清一色的全都是PDF格式的影印件,总共十几份。点开之后再一看,这些影印件,全都是从一本印着漫画《向左走,向右走》的16开大小的笔记本上扫描下来的手写记录。
那些在淡粉色笔记本上工整写下的一行行蓝黑色的秀气钢笔字,杜浚昇认得出,那是母亲卢玉珠的笔迹;同时,在右上角页眉上印下的楷体「日记-Der-Dry」字样图案,却如一道利剑,射进杜浚昇的眼睛,并刺入他的心脏:
日记,真是个好陌生的词汇——他已经很久都没写日记了。
说来真是讽刺:自己的秘密,在母亲面前永远不可藏匿,就像自己的裸体,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被母亲看光了;然而,母亲的秘密或过往,自己从未知晓,也就像母亲的裸体,自己也几乎从未彻底见过一样。
——这公平么?
「呵呵,去他妈的公平!」
杜浚昇只是犹豫了半秒,就继续翻阅起卢玉珠的日记来——无一例外,在这些日记本上写下的,全都是一首首诗词。杜浚昇对这些诗词感觉十分陌生,他应该在之前并没度过类似的句子,自己复制了其中一句,放到了搜索引擎上搜了一下,却也根本没搜到相似的只言片语,那么,看来这些诗词,应该全都是卢玉珠的原创。
第一首诗是这样写的:
「《青春心田的秘密》
青春苦涩藏心间,深情难言静中燃。
林荫小道,你影轻舞,我驻足不前;
阳光操场,你笑灿烂,我藏影难见。
黄昏灯火,思念如潮,笔墨难写尽;
流星划过,你难触及,我心永铭记。
青春虽逝,爱意不灭,情感深似海,静燃岁月间。」
——嗬,竟然还是一首关于暗恋的情诗么?
只不过这笔法,实在是生涩得很。不过也可能她的那一代人,就喜欢这个调调也说不定。
接下来的第二首,要比第一手写得相对更加直白露骨一点:
「《夜旦思君》
夜深人静,思绪万千,思念如潮水涌上心头。
你的音容笑貌,时常在我梦中浮现;
你的温柔体贴,永远是我心中的温暖。
虽知暗恋无果,但我仍愿默默守候,
直到岁月尽头,直到你我重逢。」
看完这首,杜浚昇不由得冷笑了一声——他没想到,如今看起来十分不近人情的妈妈,当年在自己的青葱岁月,竟然也会暗恋别人。
——这个别人会是自己的父亲杜温言么?如果是的话,那也怪不得母亲后来会性情大变了,毕竟自己曾经暗恋过的男人,在跟自己结婚之后,竟然会成天到晚地在外头跟别的女人厮混。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母亲倒也确实挺可怜的。
接下来的第三首和第四首,文笔就要比刚才的那两首显的老练许多:
「《校园的风》
绿树成荫映小径,笑语盈盈伴书香。
你的眼眸如星辰,点亮我心中的光。
青春年华共相守,爱意绵绵似水流。
岁月匆匆人依旧,愿得与君共白头。」
……
「《教学楼后的告白》
共度时光情更绵,岁月流转情愈坚。
风雨路上共扶持,喜怒哀乐同悲欢。
相知相守心相印,默契无言胜万言。
岁月匆匆人易老,此生难忘共婵娟。
——呵呵,真没想到,念书时候的妈妈,居然是个情感这么细腻、并且还是如此大胆的人……
然而要是这样,杜浚昇就不免觉得怪了:既然当初父亲和母亲是在学校里产生的感情,甚至还在教学楼后偷偷亲吻过对方,并最终走到一起的,诚然最后父亲出轨了,在外面还玩得那么花,但杜浚昇觉得,至少在父亲出轨之前,他们的情感应当是十分甜蜜的,那么母亲卢玉珠,当初为什么一定硬要拆开自己和游乔语呢?
——不对!杜浚昇这个时候才忽然回想起来,父亲杜温言虽然跟母亲卢玉珠一起上过同一所大学,但是杜温言却分明要比卢玉珠高了一个年级,而且因为两个人并不是一个院系的学生,所以在上大学的时候,他俩并不认识;后来他俩之所以恋爱、结婚,其实全都因为机缘巧合,最终由外婆的高中同学给二人相互介绍的。
那照这么说,母亲写的那个人,应该不是父亲……
接下来的一首,读起来很怪:
「《致远在心间的姐姐》
姐姐的身影,轻抚我心田,
深情厚意,如云似烟般缠绵。
那一笑回眸,百媚生姿,
柔情似水,绕我心间难眠。
千言万语,难诉我情深,
只愿此生,与你心心相连。
纵使天涯,路迢迢无尽头,
我的心,随你飘向那天边。」
——姐姐?
可是卢玉珠这边并没有姐姐,外婆生了三个孩子,卢玉珠是老三;在卢家那一辈里排行老四,所以在卢家的同辈人那里,也没有任何的堂姐、表姐……
那又是谁呢?应该是她的某个闺蜜吧……
但是前几篇诗词都是情诗,这里面突然冒出来这么一手写给闺蜜的诗,实在是有点突兀。
杜浚昇又往后翻了几篇,剩下的大部分诗歌,写得全都是一些生活随笔,当然,字里行间透出的,全都是异常伤感的气氛,比如这首:
「《北国初雪》
风中传来你的笑,月下映照你的眸;
离别之痛难言喻,爱恋之深难消受。
独自身在Q市,默默数着分秒的流走;
如今已是高三,试图抓住青春的尾巴;
却只见你的身影渐远,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杜浚昇从这样的诗词,根本看不出任何关于卢玉珠学生时代的蛛丝马迹——只不过,在之前,他的确根本没听说过卢玉珠到过L省Q市念过高中,他之前一直以为卢玉珠从小学到大学,从来都没离开过F市一步;
不过杜浚昇转念再一想,为什么卢玉珠在F市念书念得好好的,却要被弄到Q市去念高中呢?
「Q市……Q市……」杜浚昇念叨了两句之后,忽然灵光一现:「Q市是……外婆的故乡!」
——「如今已是高三,试图抓住青春的尾巴;却只见你的身影渐远,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按照这两句来看,当年的妈妈去了Q市之后,就跟自己的心上人分开了,那么如果反向推测的话,是不是正是因为外婆想要把卢玉珠和她的心上人分开,才强行安排她去的Q市呢?
所以说,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故事,也曾经发生在卢玉珠的身上过?
杜浚昇接着又继续翻着剩下的诗词,剩下的诗句读起来伤感无比,但却枯燥无味,想必当初写下这些句子的卢玉珠的心中,也是苦闷无比的;
一直到最后一篇,杜浚昇看完之后,差点惊掉了下巴:
「《此生遇见你》
在茫茫人海中,我遇见你,
如一颗流星划过夜空,点亮了我的心。
你的眼眸深邃如海,
藏着无尽的温柔与秘密。
你的笑容如春天的阳光,
温暖而明媚,驱散了我心中的阴霾。
你的话语如潺潺流水,
轻柔而细腻,滋润了我干涸的心田。
我们牵手走过四季的风雨,
共同编织着属于我们的故事。
在春天的花海中,我们嬉戏打闹,
在夏天的星空下,我们许下诺言。
在秋天的落叶中,我们相拥取暖,
在冬天的雪地里,我们留下足迹。
每一个瞬间都刻满了爱的印记,
每一份回忆都成为了宝贵的财富。」
——若是这首诗写到这里,杜浚昇倒也不会觉得愕然,但是这首诗还没完:这首诗写到这,中间断开了几行,并被卢玉珠贴上了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卢玉珠应该是刚满二十岁的时候,在「Y省大学」的门口、朱老总手书的牌匾前拍摄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卢玉珠,笑得灿烂如朵清丽的百合花;
但,那并不是卢玉珠的个人独照——一个五官端正清秀的女孩,正站在卢玉珠的身边,同样甜蜜的笑着——杜浚昇认得出,那是卢玉珠远在加拿大魁北克省蒙特利尔市定居了十几年的同学吴珺阿姨,杜浚昇很小的时候,还见过她:那年的杜浚昇大概也就两三岁的样子,吴珺阿姨从万里之外的大洋彼岸回国后,专程到了自己家来,还送了自己一台美国产的电动坦克玩具,以及一套「孩之宝-特种部队G.I.JOE」的兵人玩具,正因如此,杜浚昇对自己这位远在海外的阿姨,一下子就特别喜欢了起来;
同时,此刻的杜浚昇还想起来,自己的父亲好像还因为一个什么南方的某个大食品品牌想要收购本地一家调味品厂的并购案,正好在吴珺阿姨回国的时候去出差了将近一个月,于是在吴珺阿姨回国的那段时间里,还在自己家住了三天,并且那三天,吴珺阿姨还都是跟卢玉珠一同睡在一个房间、一张床上的;
——只是,当初尚且年幼的杜浚昇,对此根本没多想;
然而,现在在读到卢玉珠的这首诗,并且还看到了二十一岁时候的吴珺阿姨和二十岁时候的卢玉珠的合照,正贴在这首诗的中间的时候,这可由不得杜浚昇要不要多想了……
——并且,在照片的下面,还有两句结尾:
「……
我知道姐姐对妹妹的感情或已足够,
但对那遥不可及的情感的渴望,
必将让我永远贪婪。」
——这一刻的杜浚昇,全身都僵住了……
「原来是这样……呵呵……呵呵……呵呵哈……原来是这样……」
原来,那位自己这辈子到现在只见过一面的吴珺阿姨,跟自己的妈妈卢玉珠,根本就不是单纯的「闺蜜」关系……
她们根本是一对儿彼此爱而不得的情人!
——如果是这样,杜浚昇也能理解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出轨、为什么会在家庭之外的地方,玩得如此浪荡,他也理解了为什么自己从小到大,几乎都没听到过父母同房的声音……
一瞬间,杜浚昇的心里,仿佛一家五味俱全的调料铺子,因为自己灵魂上的十级大地震,彻底倒塌。
可同时,杜浚昇也忽然领悟到了一个道理:
大人们总是高高在上地告诉青春期的孩子,等你们长大了就知道,所谓的恋爱是一种什么用都没有的东西,然后等他们长大了才会发现那并不是一无是处,而是触不可及;但是,大人们的劣根确实,他们往往会故意唾弃那些自己内心中十分想要得到、自己却终究怎么都得不到的东西。
——看来,卢玉珠也是一样。
即便她教育儿子的时候永远把自己摆在一个道德制高点,可她确也免不了俗。
并且,她想要的、她所经历过的,其实远比自己想要的、经历过的更加的惊世骇俗。可即便是这样,即便是自己感受到过与儿子几乎同样的痛楚,她对自己儿子那段曾刚刚萌发在儿子心壤里的珍贵感情,却依旧下手得毫不留情。
杜浚昇举着手中的电子烟,吧嗒吧嗒地抽着,没过去一个小时,他就已经抽完了一整颗烟弹。
抽光了烟油的杜浚昇,双眼红肿地点开了最后一个被命名为「记录每一天」的文件夹——其实此刻的杜浚昇已经有些心力交瘁,并且在浏览了前两个文件夹的内容后,他了解了母亲其实也是个可怜人,于是他其实有些不忍心再往下看下去了;
然而,在他心中的那个充满了好和被迫害妄想症式的疑问,依旧萦绕在他的心头——现在的卢玉珠的身上,到底有没有发生过跟陵川路第五小学里头那帮女老师们身上发生过的腌臜事情。
——就在他点开最后一个文件夹后,他的眼前却出现了一片眩晕:卢玉珠在「同恩高中-女子高中部」当了二十六年的老师,而这最后一个文件夹里,也竟然有26个子文件夹;每一个文件夹里又分为了12个小压缩包,每一个压缩包里,至少有四五个、最多有十几个MP3格式的录音文件,加一起,总共差不多得有3400个录音文件,并且平均时长都在40分钟到一个小时左右;这要是一个一个文件听完,就算是杜浚昇不眠不休,别说根本赶不到大年三十那天卢玉珠回来之前,清明节去给父亲烧纸之前可能都够呛能听完。
「这到底是什么呢……上课时候的录音么?」
杜浚昇又仔细观察了一下,结果他发现,居然就在腊月二十五号那天,还有一个最新的录音。
那肯定就不是卢玉珠上课时候,她自己录的课堂纪实了。
于是,杜浚昇便点开了那个文件,并且摁下了播放器软件上的播放键……
听完之后,杜浚昇彻底差点背过气去;接着就是拎起枕头,对着身边的东西一通猛砸——
看来,像傅莉斓在陵川五校设计女老师被人轮奸、并以此要挟对方入伙,并用找「鸭子」进行淫乱之乐、来诱惑那些女老师跟自己同流合污的那种事情,在同恩女中的确没有发生;
但,这并不代表「同流合污」这种事情本身没有发生——
而且,发生在卢玉珠,或者说发生在同恩女中的这帮老师们身上的事情,其实似乎并没有比让校长、校董或者副校长带着她们一起去商务会所里找「鸭子」、嫖男人这种事情,要更加高尚干净多少:
「我先跟大家报告一下:本年度为咱们拉到家长们的『私人赞助』的款项金额的总数目,共计:两百一十七万六千九百元——跟新加入到咱们这一桌酒席上的,咱们这些新老师、新朋友、新妹妹们好好解释一下:之所以这么有零有整,是因为对于一些首饰、玉器、字画之类的珍贵物品,我已经找人兑换成了钱款,并且因为……因为我们这笔资金,需要进行预先『周转』才能使用在咱们每一位姐妹的身上;而且你们放心,每个月,我会把给你们每个人的款项,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直接走学校的津贴补助发给你们,另一部分,我会直接从咱们共有的银行账户里,给你们的个人账户进行汇款分发;再就是像今天这样,我们会在年末进行奖励红包的发放,所以你们不用担心,跟着我走,我白思荷不会亏待你们,我吃饺子,你们至少也能有饺子皮吃,我吃肉,你们至少也能喝到一口汤——但是,你们记住,能者多劳、多劳者多得。咱们目前累计资金金额,达到了九百一十八万九千九百元,各位再努努力,明年咱们就能达到一千万元的大关了!所以接下来,我就跟大家公布一下,本年度,为咱们这张酒席上,贡献最多的三名老师——她们每个人,将会获得二十万的年终奖——而且看好哦,这是我的……哦,不,是咱们得共有账户的手机银行APP,公布完这三位老师的名字之后,我立刻就会给她们的银行账户里打钱的!怎么样,丰厚吧?我还算大方吧!」
「大方的、大方的!」「咱们白姐还用说啥了,肯定大方!」「我跟着白姐,就是冲着这股大方劲儿来的!」
……
一帮女老师跟着应和道。
而卢玉珠也跟着说道:「校长,咱们跟您在一起,并不是为了钱不钱的,咱们是看重您的人品,才跟随着您的——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我想,跟你随着您,一定会更加进步,而您这样无论是学识还是人品,在咱们同恩女中,乃至整个F市的教育界都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也必然会特别照顾我们这帮妹妹们的!」
「啧!你们看看,还是玉珠说话好听!还是玉珠说话最得我心!好了……我也不多啰嗦了!那我就公布一下,为咱们着两百多万贡献最多的三名老师的名字——我说完一个名字,你们各位,都要为她鼓一次掌,以示尊敬,好不好?」
「好!」
——众人齐声应道。
「她们分别是——高一(三)班的董萱老师!我看看啊……今年一共为我们『筹集』到了二十万的资金!——很了不起,刚刚加入咱们一年,一个人就抵得上一份额外的年终奖金了!」
下面掌声雷动。一个很甜美的声音在掌声之中响起:「谢谢大家!谢谢各位姐姐!我接下来,会再接再厉的!」
「——还有高三(九)班的牛秀丽老师,她今年,一共给我们『筹集』到了五十万的资金!」
下面又是一阵掌声,掌声中是一个相对成熟的声音说着:「抱歉了,今年没有去年多……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没关系的,秀丽老师,接下来,要继续加把劲儿咯!」校长顿了顿,清了清嗓子说道,「还有一位——其实也没什么悬念了,各位:请把掌声,送给我们的高二(一)班的卢玉珠老师,本年度,她一共为我们『筹集』到了一百万元新政府币的资金!换句话说,咱们今年筹集到的资金,有一大半,来自于卢老师的努力!我代表我个人、以及咱们在座的全体,向卢玉珠老师致敬!」
——听着录音的杜浚昇,手脚冰凉。
身为卢玉珠的儿子,他都没见过一百万是长什么样的。
录音里,也顿时安静了片刻:
「哇……」「我的天,玉珠姐好厉害!」刚才那两个声音轮流感叹道。
片刻过后,又是掌声雷动。
而录音里的卢玉珠却根本没说任何一个字,就仿佛这事情很理所应当似的。
掌声结束后,校长又说道:
「各位,我还是那句话:你们每一个人,各自从家长手中收钱,自己再花了,那就叫『受贿』,但是你们从家长手中收钱之后,交到我这个校长的手里,那就叫『拉动赞助』;咱们大家共同进步,共同发展,何乐不为?另外,我也要提醒在座的一些人,千万不要自己打小算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对自己班级的家长们伸手的时候,收了多少钱,上交了多少钱,自己藏了多少钱,甚至更有甚者,把全部的款项自己给匿下了,我白思荷,对此比你们自己还门儿清!不过看在你们这些人,几乎可以说都是第一次、第二次犯这样的错误,我也就不追究了。等今天咱们这顿饭结束之后,我希望你们这样的人,可以私下给我打电话主动坦白交代!千万别耍花样!不然,我的手段,你们也清楚!」
众人瞬间又是一片安静。
「行了,我也不扫大家的兴致了!开始动筷子吧!」
随后一阵噼里啪啦的筷子声、夹菜声不绝于耳。
紧接着,白校长的说话声再次出现在录音里,并似乎是因为离得卢玉珠的身体更近的原因,校长的声音也更大更清晰起来:
「玉珠啊,上次你们班那个叫颜秋菊的学生,非要跟『楼外楼』集团楚美玉会长的女儿楚欣瞳闹别扭的事情,你『调查』得怎么样了?能拿出来个结论么?」
这一句话虽然声音并不怎么洪亮,但是整个酒席上的所有人,还是都放下了筷子,又安静了下来。
「当然能啊,校长!」卢玉珠却回答得非常果断,吐掉了一口鱼刺或者虾壳之类的东西,接着说道:「我都处理好了,调查清楚了,其实这件事,是颜秋菊同学自己不对、是她自己有问题——她一个从农村来市里上学的小姑娘,又是个『特困生』,因为自己家庭条件简陋,看到楚欣瞳她们那些孩子们的优越生活,其实是有心理落差的。这孩子挺倔强的,我去了她的病房五次,询问了五次,一开始不承认,最后她还是自己承认了,其实是她主动向楚欣瞳同学挑衅撩闲的;而楚欣瞳,我们班的班长,她怎么可能做出欺负同学、霸凌同学的事情?我也询问过了,其实对于颜秋菊的挑衅撩闲,楚欣瞳同学只是做出了最基本的自我防卫和应激行为,而被颜秋菊最开始指控为一起霸凌她的那些其他的那些女生,其实只是在一旁阻拦颜秋菊的挑衅滋事,并且出手维护楚欣瞳,但并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行为;至于最后,颜秋菊因为伤势过重而进了医院,完全是由于她自己不小心,因为要挑衅楚欣瞳同学,最后自己失手,让自己从楼梯上摔下来的——这就是事情的『真实情况』,校长!」
「嗯……这听上去,才是最真实的、最合理的情况嘛!但是玉珠,这样的说法,能让我信服,那么,颜秋菊的家长那边……」
「您尽管放宽心,校长。我已经去『慰问过』颜秋菊和她的父母了,把事情的『真实情况』一五一十地讲给他们听了,并让颜秋菊自己承认了当时的情况。」
「那……我听说,她不是有两根肋骨骨折、并且手腕还有粉碎性骨折了么?她没去验伤?」
「他们家都是农民,不懂这些事情的;她家也没什么钱,花了医药费之后,就没钱去请律师了。巧合的是,我去看她的有一天,地方党团联盟的免费法律顾问还找上门了,但是那天正好我刚去,她的父母又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因此,我就假装成是颜秋菊的父母请来的律师,给橙党派来的免费法律援助人员给打发走了。」
「嗯!还是你聪明,玉珠!地方党团的这帮人啊!可真烦人!」
「校长,还有个事情:现在对于学校准备对她做出的违纪处罚,颜秋菊本人也对这个事情毫无异议……但是,颜秋菊的家长,还希望咱们学校方面,可以高抬贵手——那孩子性格是倔强了一点儿,校长,大老远的从农村来上咱们学校念书,也确实不容易。所以校长,您看看,能不能,免了她的违纪惩罚呢……」
「哼,一个种地的农民,还好意思跟咱们提条件?卢老师,我这刚夸赞完你,你可不能帮着……」
「请您稍安勿躁。」卢玉珠又说道,「别看颜秋菊的父母都是种地的农民,我问过了,老早以前,他们家可是H县的大地主,家里还留下了一对儿玉佩,我已经找人鉴定过了——您看,这可是清朝时候的东西。另外,他们家还从菜窖里发现了这么一把鎏金短剑,您瞧瞧,剑鞘、剑柄底部,还都镶了蓝宝石的——他们那老两口是农村的土老帽不识货,以为就是个过去的工艺品,本来是准备送给我作摆件的,但我可找人看过了——白姐,这可是实打实的古董:这是尉迟敬德攻打渊盖苏文时候,从高句丽贵族手里缴获的短剑,即便不是价值连城,也一定很值钱!」
说着,录音里还传来了宝剑出鞘的泠泠响声。
刚才还有些不耐烦的白校长,顿时大笑起来:「哈哈哈——可以啊!哎呦喂……这把短剑可真漂亮!这可是个好东西啊,玉珠!就算直接把上头的蓝宝石抠下来,一颗最少值十几万!这就对了!行,既然人家老实巴交的农民能看得起咱们这帮臭老九们,那么她女儿颜……颜……」
「颜秋菊。」
「哦,颜秋菊——颜秋菊的违纪处分,可以免了!玉珠啊,这件事你做得很好!」校长说完,又一本正经地对其他人说道:「看看!你们看看!这才是咱们的资深女战士!对于这样的怎么处理,就你们这帮人,还用得着我手把手教么?你们啊!我说得难听点儿,有个算一个,都没有卢玉珠深得我心!你们所有人,要是都能学着点儿你们卢姐怎么处理事情,那我就不用跟你们操心了!另外,现在这点儿什么玉佩、什么唐朝短剑的,又算得了什么?『楼外楼』的楚会长,十二月月初的时候,还拿了两只金座玉象呢!『楼外楼』是什么成份,你们在座的各位,应该都听说过吧?——在F市本地的黑道,曾经叱咤风云的『隆达集团』现在颓了,曾经称霸一方的『太极会』现在没了,现在能够真正有实力的,还得是人家楚女士的『楼外楼』!虽说咱们都是知识分子,是应该跟这些黑社会划清界限,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教师教书育人嘛!要是能够捎带着手,把黑社会感化了,也是咱们这些做精园丁的功德一件!顺便能让楚会长,在社会上,多多赞助一下咱们学校,何乐而不为呢?」
「您说的是。」卢玉珠接话道。
「所有人都给我听好了:今后,你们这帮人,只要是还乐意向我靠拢、向学校靠拢的,都必须向卢玉珠老师看齐!这有这样为了学校着想的,才能进步!」
——听到这里,杜浚昇不满感觉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要知道当年自己在国中,跟何秋岩、跟宋振宁一起玩的时候……其实都不用当年!三年前何秋岩出了事儿、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她那阵每天都在对自己指着报纸、电视和网上的那些无良媒体们对自己叨咕何秋岩,言下之意是:你看吧,这就是当初你在初中时候跟你一起混的狐朋狗友!现在完了吧!人毁了吧、名声臭了吧!早告诉你应该离他远点儿,叫你不听!而自己在腊月二十三那天晚上,跟宋振宁通过电话之后,这几天她又天天跟自己唠叨,不让自己参加宋振宁组织的那个同学聚会!
可她自己呢?居然跟「楼外楼」的人混在一起了,而且为了受家长的贿赂,居然还罩着「楼外楼」会长的女儿霸凌班级里最可怜的女生!
——我的好妈妈啊!你就是这么当老师的吗?你可真行!
但紧接着,录音里的白校长,又忽然换了个语气说道:
「玉珠,这件事你做的很好!等下学期开学之后,省教育厅有一个『全省优秀风采教师』的评选——只要是能提名,报上省厅,无论是最后选上选不上,教师个人都会拿到一笔奖金;如果能选上,不仅你个人有奖金,学校也能拿到省厅的财务支持。我们学校有三个提名,其中一个,玉珠,是你的了!还有这个红包,里面有一张一千块钱的购物卡,也是你的,你别嫌少——丈夫死了,女人自己一个人带着个家里蹲啃老的儿子,不容易!拿去犒赏犒赏自己吧!接下来的『优秀风采教师』的评比,你要好好表现!为咱们同恩女校争光!」
「是!谢谢校长栽培!」
校长听了,自然很得意地笑了一会儿,但接着话锋又一转,好像带着开玩笑的意味说道:
「哈哈哈……但是啊,玉珠,我白思荷对你怎么样,不但在座的都看到了,而且你心里也应该有数。我最近怎么听说,你这过年前,也去了郑念凌副校长的家,据说这马上,你又准备去周冬妮校董的家里拜年啊!我可听说,你连要送的礼物都准备好了!我看她们二位,在上一个学期,也真是都没少帮助你啊!玉珠,不得不说你真是太优秀了!但是哈,在咱们同恩女中,谁真正对你好,你可要心里拎得清楚!咱可不能这山望着那山高啊!」
旋即,杜浚昇听着录音里的动静,察觉那校长似乎朝着卢玉珠的位置靠得更近了一点,随后她对卢玉珠放低了声音所说的话,却让杜浚昇一下子打了个寒噤:
「——卢老师,你可别忘了,你当初非要在省教育厅的房厅长那里,上告你儿子当年那小学班主任老师的黑状,你要那个什么李老师,一辈子都得在陵川路第五小学出不了头!在这个事儿里头,到底是谁费了老大的劲帮的你的?咱可不能忘!」
——什么?
也来不及等杜浚昇想清楚白思荷校长刚刚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卢玉珠清了清嗓子,又说道:
「咳咳……白姐,您这话说得严重了!您帮我做的事情,我当然忘不了!我卢玉珠本来就是咱们女校部出身的人,别说您刚才提到的我儿子班主任老师那件事,我自己的好些荣誉和待遇,也都是您帮着我争上来的;郑念凌副校长她们那帮校本部出身的、还有从省教育厅调过来的周冬妮主席的那些人,对我怎么样,再对比一下您对我怎么样,白姐,在我的心里可是有杆秤的!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情,我卢玉珠是绝对不会做的!可是吧……这话说又回来了,校长,说到底,我也不过是您这些大人物手底下的一个小小的班主任老师而已……唉,我那个不中用的老公前几年没了,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现在就是个『白吃饱』、也不出息,所以我现在也没什么依靠、没有什么背景!这有些时候,我跟周校董、跟郑校长她们如何相处,呵呵,至少我面子上也得过得去不是?但是白校长,您尽管放宽心,我今天我就跟您、跟在座的各位女校部出身的姐妹们、同志们表个态:我卢玉珠,绝不是那种忘本的人!谁跟我亲、谁跟我疏,我卢玉珠,心里有数!」
「好!这话说的好!玉珠,我今天这顿酒,等的就是你这句话!那咱们,就为了『不忘本』三个字,我提一杯!」
「那我干了,其他姐妹乐意陪一杯的,也都一起来;校长,您随意!」
录音里另一个老师见了,似乎登时有点眼红,待卢玉珠话音刚落,那个女老师马上问道:「校长,那我呢……」
「呵呵,你?苏虹,你还好意思问呢?最近你们班上的那几个事儿,瞧瞧被你给处理的!那都叫什么……」
但此刻的杜浚昇,却再也听不下去了。
他思忖片刻后,发了疯似的又在卢玉珠的三个文件夹里挨个寻找了起来,但一时间却一无所获。
就在杜浚昇准备失望地关掉这个文件夹的时候,却忽然发现,在十余年前的一个子文件夹里面,竟然还存有个隐藏文件夹——上面的命名,直白地叫作「检举儿子班主任状书」,里面仅有一份ord.doc格式的文档,上面这样写到:
「尊敬的Y省教育厅房厅长、省教育厅的各位领导:
你们好!
本人卢玉珠,是F市同恩国立高级中学女子高中部的一名普通教师,同时也是一名普通的家长。今天我向各位领导写下这封信,是为了状告F市陵川路国立第五小学的六年级八班的班主任老师李雪晖!该老师行为不端,有损害作为一名教师的不良行为,并且我怀疑,这位李雪晖老师对我的儿子昇昇,进行了不轨的猥亵行为!我今天之所以敢于斗胆揭露李雪晖的行为,是本人觉得我作为一个母亲,应当拿起应有的权利,捍卫和保护自己的儿子不受侵害!
众所周知,就在今天F市下了一场大暴雨。本人与本人丈夫因为工作原因,一直没办法按时去接孩子放学,今天也是一样。而在今天,本人去接孩子之后,发现孩子身上穿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孩子自己解释说,是因为淋了大雨,才换了李雪晖给他们班级同学购买的纪念班服,同时在接孩子放学的时候,我也注意到了,平常习惯身着连衣裙的李雪晖老师,还上了一套西装工作套装。由于当时接孩子的心情迫切,本人也并未在意;然而就在本人刚刚为孩子清洗那些被大雨淋湿的衣物时,从孩子的校服上衣和裤子上、甚至是孩子的内裤上,都嗅到了班主任李雪晖平时使用的『香奈儿五号』香水的味道,并且上面还遗留了两根染成咖啡色的长发——因为本人也是老师,从来都不染发,并且本人从来不会留过肩长发,所以掉落在孩子衣物上的长发,必然不属于本人;而本人丈夫是我市一名银行支行的中层干部,素来以身作则、行为规范、洁身自爱,因此也不可能是我丈夫带回到家里的,况且就在本人书写这封信的时候,本人丈夫因为工作任务原因尚未回家;除此之外,更让我难以接受的,是在孩子的内裤上,还发现了精斑痕迹!一场大雨,两个人一起淋湿,淋湿后又都换过衣服了,这本来算不了什么事情;但是我孩子的衣物、裤子,甚至是内裤上都沾到了她的香水、毛发,并且在我儿子的内裤里面还有精液的痕迹!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吗?
我相信各位领导不但是我省教育界的高层管理人员,是出色的行政人员、是政治家,而且各位领导也都有自己的子女。我儿子昇昇今年刚满13岁,刚刚进入身体发育期和心智发展期,我儿子身心此刻都尚未成熟,却在陵川路第五小学放学过后,与班主任李雪晖独处在教室当中,我相信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是不可能主动对自己的班主任女老师做什么的!而她对我的儿子的行为,虽然我没有更进一步的证据证明什么,但我所发现的一切细节,都已经很能够说明问题了!一个三十岁以上的女老师,对自己班级内一个刚刚进入青春发育期的同学做出这样不道德的事情,难道不是令人发指吗?难道不是有辱斯文吗?难道不是在摧毁我孩子的身心健康和正常的发育吗!另据我的了解和观察,该老师在陵川五校的口碑素来平平,在同事间人缘极差,但却在学生之间特受欢迎!难道说,今天该老师对我孩子做出的事情,就是她为了赢得学生『芳心』和支持的一种方式?更何况,我儿子昇昇在学校一直品学兼优,乐于助人,单从李雪晖接手班级后,三年之内,我儿子的班干部职位却仍然只是一名劳动委员,而其他的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个人品德培养,均不如我儿子的同学,竟可以去做班长、学习委员、以及红党『少年先锋队』、蓝党『童子军小队』的队长!在李雪晖接手我儿子班级之后,我和我丈夫从未给其送过一分钱、一件礼物,难道说正因如此,我儿子只能担任区区一个劳动委员?而我儿子每次在放学时候,都要被留在班级里进行扫除,哪怕当天的值日生并非我家昇昇,也要如此,这难道不是一种体罚?甚至有可能,是其为了故意创造与我儿子独处、并对找机会对我儿子进行猥亵的一种条件营造!这样的一名『女色狼』、这样的一名表里不一、蔑视师德的人,居然还拥有我市『青年优秀教师』的称号?我对此无法理解!想必如果这些事情发生在各位领导上峰们的子女身上,各位,你们也必然会觉得愤恨无比!
对于这样行为卑劣、道德水准底下的人,怎么可以继续留在我省的教师队伍当中!
各位领导、各位上峰,这是一封来自一个13岁男孩的妈妈的痛心疾首的控诉!希望各位领导能为我和我的儿子伸张正义!对于李雪晖这样的害群之马,加以严查和惩戒!本人一定会对这样不良的行为、对这样不良的教师进行抗争!本人一定会尽全力保护我的儿子!
此致敬礼!
同恩国立高级中学-女子高中部
高一四班班主任省特级教师卢玉珠
年月日」
原来,自己当初的那套的湿衣服、尤其是湿漉漉的、还沾了自己精液和李雪晖身上香水味道的那条内裤,还是被卢玉珠注意到了……
——他真没想到,李雪晖老师之所以会被撤销了「市青年优秀教师」的资格,居然是因为自己母亲卢玉珠从中作梗!
没错,那天雨后自己和李雪晖在教室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从法律意义上来讲,判李老师一个猥亵青少年的罪,可能一点都不为过;但是仅凭自己内裤上的精斑痕迹和气味就擅自判断那天放学后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太过武断了?
——其实把李雪晖差点拉入肉欲深渊的那个,分明是杜浚昇自己啊!
卢玉珠在那封检举信里信誓旦旦地写着、说着,她要保护儿子,但是到最后最后,对于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从头到尾就没有亲口问过杜浚昇一句!就以自己跟李雪晖重逢之后,李雪晖自己的讲述来看,卢玉珠也根本没把那天的事情向跟李雪晖问过一句!最后,她也更是并没有走正当的法律程序!
——就凭这自己的推断,就让校长找关系帮忙,搞裙带关系、暗箱操作,用这样混蛋而荒唐的方式,撤去了本就生活得很苦很艰难的李老师的荣誉,还让李雪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自愿」地短暂地发配到了苦寒穷壤,甚至是让现在的她,为了能让自己的生活条件稍微有所提升,而不得不巴结傅莉斓那种真正的人渣!甚至,在学校里如果李雪晖不去巴结傅莉斓,她都在学校里已经待不下去了!她已经山穷水尽了!
而李雪晖的山穷水尽,全然来自于卢玉珠这般不求甚解、刚愎自用的臆测,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过残忍了!
——更不要说,跟帮着自己班上的黑道大小姐遮掩并完成一次又一次的霸凌、还以此向那些家长们索要财物、金钱,还在学校内搞秘密结社、拉帮结派的卢玉珠她自己相比,李雪晖跟自己之间的这点事儿,又他妈的算得了什么!
杜浚昇思量再三,还是拿出了手机,想了想,屏住了呼吸,对卢玉珠发了一条语音:
「妈……我错了,昨天晚上我不应该那么跟您、跟我的这些长辈们说话。您要是乐意在大舅家休息两天,就好好休息休息。儿子向您道歉了!年三十儿那天,儿子希望您能回家,咱们娘俩儿,好好过个年。再次向您道歉!让您伤心了!也请您帮忙,向我那些舅舅、舅妈、姨妈们转述一下,儿子也向他们认错——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个不孝子的错,对不起!」
没过一会儿,卢玉珠也发了一条语音:
「你早这样不就完事儿了!你知不知道昨天和今早刚才我都多难受!我这一宿我都没睡好觉啊!你让我在你舅舅、舅妈、姨妈们面前多丢脸你知不知道!……行了,我确实得在你大舅家待两天,你大舅和你三舅的好几个孩子今年上高中,家全都是省内外地的,还都寻思找我来问问情况呢。你这两天在家老老实实的吧!少去找宋振宁喝酒去吧!等我大年三十我回家吧!行了,先不跟你说了,马上吃早饭了。你也自己弄点儿东西吃吧。」
卢玉珠的语音播放过后,杜浚昇立刻把自己房间里的所有窗户全都拽开了——在听过了母亲的语音信息后,他只感到无比的窒息。
可这种伴随了自己近二十三年的窒息感,他还得再忍一忍
因为确实是时候,该正式地坐下来,跟母亲好好谈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