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专拍女主角,别的演员都不过做个样子,只有他全然在戏中,目光凝在女主角身上,既有狠辣,又有深情,几番交错,余下一片迷茫。这正是剧中师兄对女主角既恨又爱的复杂情绪。
赵裴转着手里的酒杯,递向唇边。嘴唇将要碰到杯沿时,那道犀利的目光从女主角身上唰地移向了场外的董俊成。
董俊成觉得自己被这目光射穿,心思暴露,一览无遗。他脸色苍白,却没有退缩,面无表情地和那个人对视。
这场戏一直拍到深夜才收工。导演看董俊成还没走,就招呼他一起去喝酒吃烧烤,几个主要演员也都同行,却唯独没有赵裴。场务说赵裴还没有卸完妆。董俊成也不知是怎么一时鬼迷心窍,说我去叫他,你们先去,我们等下去找你们。
分给几个主演的化妆室就在不远处的楼里。小楼外表看上去是个普通的古代建筑,赵裴的化妆间在二楼。
董俊成推开虚掩着的房门走进去的时候,赵裴正带着头套斜靠在沙发里睡着,戏服还没换,身上只盖了一件羽绒服。屋里没其他人,老白他们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啪地一声,原来是赵裴捏在手里的剧本掉在了地上。他依旧没醒。粉底都掩盖不住他眼底的青色。他这个疲惫的样子,董俊成是很熟悉的。他知道这个男人有多敬业,拍起戏来有多拼命。更何况这部戏对于在黄金时期息影三年后复出的他来说,有多重要。
董俊成忽然想,他认识赵裴这么多年,看到他快乐轻松时的样子反而是少数,最常看到的,是这个男人的疲惫、苦恼和悲痛。他就这么分担了赵裴大部分的负面情绪,成为了赵裴不想面对的阴影。
廖小佳说你们两个真是没有在合适的时间遇上。董俊成觉得这话有道理。他也很想换一个时间认识赵裴,看到开开心心的他,对他说一声你好。至少那样,他在赵裴的记忆里,会是一个快乐的符号。
冷风从门外灌进来。赵裴打了一个冷颤,醒了过来,睁眼看到董俊成。有些迷茫,随后清醒了。
董俊成把门关上,说:“卸了妆回酒店去睡吧,你这样容易着凉。化妆师呢?老白呢?”
赵裴说:“我对原来的卸妆油有点过敏,化妆师去找别的卸妆油去了。外面黑,我让老白陪着那个小姑娘一路。他们应该就快回来了。”
董俊成哦了一声。
赵裴看着他,问:“你怎么过来了?”
董俊成说:“导演他们叫我们去吃烧烤。我太累了就没去。”
赵裴眨了下眼,忽然笑了,“俊成,你还是这么体贴人。”
董俊成突然有点恼羞成怒的感觉,抿着唇瞪着赵裴。
赵裴浅笑着凝视着他,“你是过来叫我的吧?你看我这样,才说自己累,不想去。你又替我找台阶下了,是吧?”
这是董俊成的习惯,是他天生细心体贴的表现,享受过这种体贴的赵裴对此再熟悉不过。这个俊秀的男人当年就是这样,随和的好性子,察言观色又体贴,宁可委屈自己,甘为人下,也要顾全大局。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董俊成对赵裴是百依百顺,爱得死心塌地。蒋海燕的倔强、自我、主断,在董俊成这里完全看不到。蒋海燕如果是块岩石,那董俊成就是流淌的春水。
赵裴那个时候说不喜欢董俊成,也是骗人的。他折损在蒋海燕那里的自尊全部都从董俊成这里找了回来。他终于感到了被依赖和景仰,觉得这样一个贴心懂事的伴侣才他应该想要的。
不说一辈子,但至少如果蒋海燕后来没有横死,他大概会和董俊成维持一段稳定又长久的关系的。
那都是如果,现在也只能心里想想,甚至不能说出口。
董俊成沉默了半响才开口,说:“我就不打搅你了,我先回酒店了。”
“俊成,等一下。”赵裴叫住他,“我有话想和你说,一直没有机会。”
董俊成眨了下眼,“如果是道谢的话,就不用了。这个角色最适合你,推荐你来演也是举手之劳。”
“那只是其一。”赵裴目光如水地望着他,“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董俊成觉得寒夜的冷风从自己空荡荡的心口刮过,面部肌肉僵硬地扯出一个笑。
“这几天好多人对我说对不起。要是一个对不起可以兑换一百块,我都已经发财了。”
赵裴很懂得拿捏地闭上了嘴,没有再废话。
董俊成冷淡地转过身,扶着栏杆下楼梯。
这两天倒春寒,入夜后冷得要命,也不知道是谁在楼梯角落倒了水,被冷风一吹冻成了霜。董俊成本来想维持着清高优雅的姿态离场,不料脚下一滑,咕咚一声跌倒。他手没抓住栏杆,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天旋地转之际,董俊成在心里痛骂:赵裴真是个扫把星,和他稍微走近点就要伤筋动骨地倒霉!当年就是,现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