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嚯嗤嚯嗤的喘气,声音破碎喑哑像是老旧的风箱,鬼母怪异地笑了。
“你以为我不想杀了他吗。我早就想杀了。”
“我想杀了梁滨海!想杀了梁旭!想杀了他们一家人!”
“他们这些医生,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做着畜生不如的事。我死后第一个想的就是让他全家下地狱。”
“可我是死在梁滨海手里的啊,而那成千上亿的孩子,又是他一个一个帮我接生的啊。我的力量居然和他共存。”
鬼母的手指颤抖痉挛抓着那张私立医院的宣传片,脸上淌出鲜红的眼泪,色带着扭曲的毁天灭地的恨。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墙上的影子变得立体,伸出一只手,圆鼓鼓像是婴孩,安慰地搭上母亲的肩膀。
被孩子温柔触碰的瞬间,鬼母脸上的恨意又慢慢散去了。她低下头,淡金色长发温和柔顺,腿上也缓缓爬上一个四肢齐全的鬼孩子。
鬼母抬起手来,长满尸斑的青灰手指扶上鬼孩子的脑袋,眼里流露出一种充满母性充满性的光彩来。
鬼母轻轻说。
“那一晚的承恩医院可真热闹啊,我当时肚子有那么大,别人都以为我怀的双胞胎。”
她在自己的腹部虚虚比了一下:“怀孕到七个月的时候,我就已经精不正常了,我想跑,可是秦文瑞把我绑在床上,每天继续喂我喝那恶心的药。”
“秦文瑞有弱精症,他不想去治疗。于是,他找人想了个邪术。”
“他们用一堆恶心的东西和秦文瑞的精液混合,制成一碗黑色的药,逼着我喝下去。”
“女人的子宫和胃又不相通,这怎么可能怀上呢。谁料我喝着喝着,真怀上了。”
“我从小就特别喜欢小孩子,当时我也很想要个属于自己的宝宝。刚怀孕的那几个月,我心甘情愿每天喝药为了固胎。结果啊慢慢的,我就发现了不对劲。我走路的时候,我的肚子居然会响。哐当哐当,像是一碗水在晃动。”
“我的食欲变得特别差,我经常失眠,半夜呼吸不顺。我掉头发,恶心呕吐,喉咙发炎,血虚感冒,走两步就要晕倒。”
“有天晚上我做梦,我梦到我钻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原来,那些黑色的药不光在我胃里沉积,它们还穿过血管穿过胃壁,一点一点渗入了我的每个部位。黑色的药有毒,它们腐蚀我的身体,腐蚀我的器官,腐蚀我的血管,腐蚀我的肝脏,腐蚀我的肠子。我看到我肚子最后空空荡荡,被腐蚀的干干净净,只剩一团黑漆漆的液体。”
“我跟秦家人说了这件事,他们说我疯了。我想拿刀剖开看个清楚,我不是想自杀,我只是觉得肚子里面全是水,我想看看拿针戳一个小孔,里面会不会流出水来。但是秦家所有人都觉得我得了病、有自残倾向。”
“他们把我绑了起来,把我锁在床上,捆住我的四肢,每天继续喂我吃那恶心的药。”
“我就这么躺在床上,看着肚子越来越大。”
“可我是真的好喜欢小孩子啊,我太喜欢孕育一个新生命的感觉了。所以我在分娩前夕,我又原谅那群人了。我摸着我的肚子进手术室,想,如果真的可以给我生下一个健康可爱的宝宝,这一切就都过去吧。”
her的手指摸着鬼孩子的头颅,情温柔。
鬼孩子笑嘻嘻抱着鬼母的手指,脸上满是贪婪垂涎,张开嘴用锐利的啃咬。不是婴孩对母亲的亲昵,而是实打实的想吃掉她。
但是鬼母也不介意,她如此溺爱自己的孩子。
“我肚子里的情况,根本就不可能顺产,只能剖腹产。”
“所有人都知道生孩子是一件痛苦的事,其实世上还有比它更绝望的事,就是在进行剖腹产的时候术中苏醒。”
“我在手术过程中醒了过来。”
“进行全麻手术时,会往人体内注视三种药剂,麻醉剂、镇痛剂、肌肉松弛剂。麻醉剂让人昏迷入睡,镇痛剂让人经感受不到疼痛,而肌肉松弛剂让人全身处于瘫痪状态,方便医生更好的进行手术。”
“那场手术中,镇痛剂失效了。我全身还处于麻醉状态,意识却先清醒了过来。强烈的手术灯落在我脸上,我感受到他在用刀子划开的我肚皮,刀子缓慢往下移动。我清晰感受到所有痛苦,刀子切割肚皮,切割我的肉,但是我眼皮好重,我睁不开。我出不了声,我无法大叫,我无法传递我的想法。我想告诉他们我醒了,我想说镇痛剂不够了,我想说麻醉失效,我快痛死了。可是我说不出话来,”
“我的嘴巴动不了,身体动不了,我被困在一片意识黑海里。被动地被医生拿着刀开膛破肚,痛不欲生,经历这地狱般的折磨。”
“那就是一场噩梦,我身体和灵魂彻底割裂!”
鬼母激烈的语气突然又轻柔了下去。
“这种现象罕见但又存在,叫术中知晓。如果单单只是术中知晓就好了,但老天爷偏偏一定要我彻头彻尾懂得‘生’的伟大。”
“梁滨海剖开我的肚子,肯定也是被里面的场景吓到了。他的手都在颤抖。”
“我肚子里是一团黑色的水。”
第93章 死生亦大矣(三)
四十年前,承恩妇科医院。
女人在手术台上被剖开肚子的瞬间,黑色的活水喷涌溅出,流满整个手术台。
道士的邪方确实给她带来了“孩子”。
秦文瑞的精子在她肚子里孕育,它们不需要和卵子结合,仅靠自身都可以“活”过来。
成年男性ml的精液里面就有一亿个精子,而她喝了十个月的“药”。
她肚子里流出的每一滴黑色的水,都是上亿的生命。
哈,多么讽刺啊。
镇痛剂失效后,渐渐地麻醉剂和肌肉松弛剂也失效了,她终于醒了过来,睁开眼。眼泪滚烫大滴大滴从眼角流入鬓发,人痛到极致的时候是发不出尖叫的,她能发出的,只有那种重重的、破碎的、像怪物一样的痛苦哀嚎。
她举起双手,泪流满面想向他的医生求救,眼写满哀求:救救我,救救我。
太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