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开语却摇头道:“话是这么说。可是据开语所知,此次‘震旦之约’,‘国手堂’也有选手参加,开语担心如果在这里比弈时有所失误的话,会在心理方面影响我们小组参赛的稳定性——所以说,与其让大家都不稳定,还不如让开语一个人去丢人现眼哩!”众人登时愕然。
这天开语说出来的话,简直就跟一个无赖小孩一般,哪里有半点高手的风范——甚至还不如自己“国手堂”中一些初级入门学生的气度胸襟!血镜踪似也对天开语这种说话方式有些不悦——要知道,他血堂首是何等的身份地位,却要与他这个毛头小子耐着性子来说话!
“先生又多虑了。”血镜踪仍面带微笑道:“先生只考虑到了问题的单方面。其实这种情况,对于我们‘国手堂’选手来说,也是存在的——如果失败,我们的选手也同样会产生心理问题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开语却只能考虑到自己方面的问题,所以,还请血堂首谅解才是。”天开语寸步不让,仍坚持着由他先代表行弈小组的同伴与“国手堂”方面比弈。
“可是你提出的却是要求我们‘国手堂’的第一高手跟你比弈——在我们这里,第一高手的称号,仅有血堂首堪当,难道你想要血堂首出面吗?”在座众人中终于有一人忍不住出声斥道,显然已经对天开语的话失去了忍耐的限度。
“就是,也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真是滑稽,居然有人想挑战血堂首……”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听说他在月亮城身份还很高,会不会是个误会啊……”
“嘿,想死也不用到‘国手堂’来嘛……”
会客室里众人再也无法克制情绪,开始骚动了起来。
御安霏不禁暗自替天开语捏了一把汗。
——实在是天开语的身份特殊,否则血镜踪以其东熠“军武教父”的尊崇地位,又岂会与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行弈学员亲自交谈呢?恐怕安排她安霏地座之类的“国手堂”高层教员来接待,就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了!但是基于刚才见到天开语那仿佛是“意净身空”的惊人修为,她却不得不考虑,或者天开语真的有实力挑战血堂首,而非是狂妄自大一厢情愿。可在眼前的局面下,她更加担心,万一天开语并不是真的拥有“意净身空”的绝世修为的话,那么他这么做的确是面临着极大的风险——要知道,以血镜踪的身份地位,如果在比弈当中,有意将天开语致于死地的话,即便是事情闹到了熠京中央军部,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最终的结果……
——怎么办呢?这个可恨的小冤家……
御安霏紧急地动着脑筋,试图找出缓解眼前紧张局势的方法。
这时天开语却淡淡一笑,摆了摆手。
就是在这一摆手之间,一股透着无比自信的气势、一种积聚了五世轮回的岁月沧桑,寸缕不遗地弥漫在了整个会客室中。
仅仅一瞬问,所有的人便感觉渗透至灵魂的压力隐然袭来。
这种压力与武者之间武道修为对峙时的压迫感不同。
这种压力,纯粹是精上的感应,是儿童对长辈的感应,是心灵有所缺失的人对心灵日趋圆满的人的畏怯……
血镜踪只觉得整个人的气血皆为之浮动。
忽然之间,他发现,身边看上去仅及弱冠的年轻人,却仿佛拥有了干百年智慧经验的老者一般,给人的感觉是那样的凝重如山!这不是精控制——以他东熠“军武敦父”的修练级数,再高明的精控制把戏也无法逃脱他的法眼!唯其如此,这一切才显得格外地可疑、可怖。
仅仅这么简单的一摆手,会客室内便立时安静了下来,变得鸦雀无声。
对于这些强横的武者,只有领袖的气度,才能于无形之中令其服膺。
天开语从来就不缺领袖气度,相反的,那“唯心什照”,“冻冰粉星”以及与无虚大老离字凄的深入接触,令他前世积累的领袖气质里,更增加了王者的霸气,以及道的诡秘……虽然经常表现得无赖轻浮,甚至语言“幼稚”,但这对他拥有的这些无形的精宝藏,却丝毫无损。
正因为几世的轮回,世事的勘透,才令他彻底抛弃了人世的负担,真正能够达到率性而为的人性至高境界,从而毋需为自己的言行是否符合时地的身份去作片刻多余的思考。基于这些,他的为人才越发地令人难以理解——时而浮滑、时而严肃;时而率真浅薄、时而却又城府深藏。
血镜踪遽然之间感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绝不像他表面那样简单,而是充满了常人无法看透的秘。
尤其他那摆手之间自然流露出来的泱泱长者气度,分明就是经历过千锤百炼而从整个灵魂中透现出来的,没有半点人为的掺假——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不用紧张,我不会去挑战血堂首。跟安霏地座说的话里,其实有一部分是玩笑话,你们不必当真。不过——”天开语说吾沉吟了一下,眯起眼睛扫视周围一圈,道:“我会选你们当中最好的学员、”话一开口,他那一摆手间造成的整个“局势”便立刻消散无踪,一切又回到了原先的场景气氛。
仅仅短短的片刻,所有人如同做了一场极为短暂的梦,一齐回过来。
但那片刻的感受,却已经深深地烙在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血镜踪最先清醒过来,听天开语这么说,他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们一定把事情安排好。只不知天先生想什么时候开始比弈呢?是否需要先看看‘国手堂’的情况?”天开语点头微笑道:“这是当然的。‘国手堂’名震东熠,有如此好的机会,开语怎会放弃呢?”
说着停了一下,又道:“记得休·比林斯武督说过,在杏林我们要多待一段时间——因为这里的武道体系相当严谨,而且学员的素质也非常整齐,所以在这里行弈时间长一点。我们将会得到更多的益处。所以说,”天开语笑对血镜踪歉声道:“看来我们要打扰血堂首一段时间了!”血镜踪连忙谦辞。
天开语接着道:“既然这样,我想能否请血堂首安排两个人陪着开语参观‘国手堂’及杏林呢?每天让这么多人陪着,也不好意思,不如固定一两人比较好。”
他这话一说出,御安霏一颗芳心“咚咚咚”地剧眺了起来——虽然没有看着她,但这话却分明是针对她的呀!这时在座的一位白面中年男子沈声道:“天先生这话说得不错,有固定的人陪着,一来可以更好地了解杏林和。‘国手堂’,二来也可以显示我们对天先生的尊重。”他这话一出,众人立时纷纷点头称是。
血镜踪颔首道:“寻说的很有道理。虽然天先生是以行弈的身份来的,但是月亮城与我们杏林的关系却一直都很好,在这方面,我们更应当将天先生当作最尊贵的朋友来对待!”
另一边一位紧身惹火装束的美妇接口道:“那堂首准备安排什么人呢?”
御安霏只觉整个人紧张得都要虚脱了!她的内心实在很矛盾。
一方面她那女性对爱的渴望本能希望血镜踪能够选中自己:另一方面,却又害怕真的选中了自己,与天开语朝夕相处之后,自己会再次做出越轨之事,进而彻底地堕入背叛死去丈夫的道德深渊……
血镜踪沉吟了片刻,在众人面前扫视一周,却见大多数人都在回避自己的目光,显然不想领这份差事,只有御安霏、寻以及那个开口询问自己的杞眉眉,当下便有了人选。
“这样吧,我们暂定为三个人,安霏地座、寻天座和杞眉眉。你们三个每天必须安排出一人来陪伴天先生,知道了吗?”血镜踪宣布道。三人立刻欠身应诺。
一颗悬在了半空的心登时落了下来,随之涌出的,却是满腔的复杂滋味。御安霏轻轻地低下了头,没有敢去看天开语,因为她实在很怕遇到他坏坏的眼,很怕自己会失去常态被人发觉……
血镜踪接着对天开语笑道:“天先生既然能把月亮城当作自己的家,不妨将杏林也当成自己的另一个陋居,随便一点。在杏林,天先生以及朋友的一切费用,都由我们‘国手堂’来承担,天先生大可以尽兴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时那紧身惹火装束的美妇—杞眉眉咯咯娇笑道:“堂首这话可值得商榷一下呢!难道天先生在我们杏林做犯法的事情也可以吗?”
她这话一说,加之语音清脆动听,登时将整个会客室沈闷的气氛给活跃开来,众人皆哈哈大笑了起来,房间里的阴霾立刻一扫而空。
趁着众人有说有笑,血镜踪与对面几名“国手堂”的高级人员交换了一下眼,起身对天开语道:“实在很抱歉,血某有些事情,不得不离开这里,请天先生见谅。”“啊,应该是开语觉得抱歉才对,既然血堂首有事在身,就请便吧,有机会的时候,开语再向血堂首讨教一二”天开语说着,忙也欲起身回礼,却被血镜踪伸出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他人本来就异常高大魁梧,此时居高临下按着天开语,竞今天开语也不禁暗暗赞叹其气势宏大迫人。
血镜踪制止了天开语,轻声道:“这个自然,能与离字凄大老相交的人,血某怎能不领教呢?”
说着他对众人简单打了个招呼,便带着那对面几个同时起身的高级人员离开了。
剩下的人又说笑了一会儿,然后因各自有事,便纷纷先后告辞了,最后只剩下了天开语、御安霏、寻和杞眉眉四人。
见大家都已经离去,寻便也起身,笑道:“都散了,我看不如我们也各忙各的吧!这样,今天我手头暂时没有什么事情,就由我来陪伴天先生,二位夫人看如何呢?”
御安霏芳心一沉,心头不自觉涌上一股失望。杞眉眉显然也有些迟疑,不过随即笑道:“那好啊!我看不如这样,我们三人轮流来陪天先生,好不好呢?今天由寻天座陪同天先生,明天轮到我。至于安霏地座嘛,因为这两天来一直都是由您陪伴天先生的,所以您暂时委屈一下,好不好啊?”
御安霏心中的难过可想而知。只不过她实在是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好闷闷地点点头,表示答应了。
天开语笑道:“既然如此,天开语就要麻烦三位啦!”
三人连忙客套两句。
寻笑道:“时间还早,不若现在天先生就随寻到‘国手堂’四处走走,熟悉一下环境?”
天开语自然是立刻答应了,连忙向御安霏和杞眉眉告别。
在告别时,他看出御安霏虽然表面平静,但是那眸子真抑制不住偶尔掠过的幽怨,却仍不可避免地暴露了她心中的复杂情感;而杞眉眉那异常的热情,倒让他有些怪了——两人可说是第一次见面,为何她便表现得像是对自己很有兴趣的模样呢?当然,天开语不会妄想到一个陌生的女人刚见到他没有几刻,便会没有任何前奏地看上他、这其中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自己必定有什么地方,是她所需要的,或者说是可以利用到约……
来到空旷的“国手堂”室外,寻先是展目四顾,然后对天开语笑道:“先生是想乘坐飞行器呢,还是自由自在地御风而行?”
天开语淡淡一笑,道:“天某人此较喜欢自由,不太习惯事物的拘束。”
寻哈哈一笑,一翘大拇指,道:“好!先生之言,深得寻之心矣!寻也是最喜如大自然的风之精灵一样任性邀游哩!”
天开语心中一动,不禁脱口而出道:“原来寻天座是以修习‘风’系心法为主啊!”
寻的眼中掠过一丝惊异的采,道:“不错,先生果然不同常人,立刻便从寻的志向里看出所修心法,实在是佩服佩服!”
天开语笑笑,不当一回事地说道:“既然寻天座有这种雅兴,碰巧天某人也喜欢自由自在,不若我们就此开始?”
寻用力一点头,随即长身提气,登时如同御安霏那样,在身体的周围激起了一层无形的气流,正是“清流绕体”。
天开语正想动身时,匆心中一动,便放缓了动作,改变了他一向以来已经成为生活一部分的飞行方式,以心中至爱雅儿的“风”系心法,催动了身形的飘动——当然,由于他的真元修为早已经臻于超级高手,因此很轻易地便用出了与寻一模一样的“清流绕体”飞行术。寻赞赏地点点头,道:“先生的修为果然精湛,不愧是战胜了火舞妙娘的天之拇指!”
天开语一笑,知道自己的这个名头已经传得到处皆是。不过听到寻这么说,忽然间一种怪的感觉涌上心头——自从到了杏林后,他的耳内便经常听到人们提到关于他战胜火舞妙的事情,可是另外一个声音却总是更加清楚的在脑中闪回,这便是布林曾经提及的:“那火舞妙娘可是很高明的啊!她的‘炽’系修为就连我们‘国手堂’也极为佩服,每年都会邀请她到这里来指点一下有关的学员——前不久她才来过的呢!”——对!“前不久她才来过”,这便是重点了!天开语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以火舞妙娘如此的修为,但当自己战胜她的消息传出后,“国手堂”的人却总是以一种怪的语调来说这件事情!“啊……寻天座是想说火舞妙娘吗?其实那算不了什么的。据我所知,妙娘在与天某人交手前,刚刚从‘国手车’回去——之所以失手,想必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恢复,便下场动手的缘故吧!”虽然心中知道实际情况究竟是怎么样的,但他仍随口将自己的战绩抹去了。寻一怔,认真地看了天开语一眼,似乎想看出他心中的真实想法。
天开语继续以平淡的口吻说道:“寻天座,您知道吗?其实我最想比弈的人,就是血堂首。只不过他的身份特殊,如果一定要比弈的话,只怕结果会让他很难堪。”他语气虽然平常,但是寻却听得大吃一惊,一口气没有调匀,身体周围凝聚的气流登时一散,整个人也立刻自半空往下直落!好在他修为深湛,及时重新调息聚气,才再次升了上来。“难道先生刚才说的并不是真的吗?”重又与天开语并肩齐驱后,寻困惑地问他道。
天开语笑道:“当然也是真的。只不过如果这趟没有与血堂首交过手就轻易离开的话,只怕天某人首先就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寻的身形一滞,在空中停了下来,震惊地望着天开语,像是真正见识到了他的胆略一般,顿声道:“自己这一关?”
天开语点头道:“不错,自己这一关。对我天某人来说,挑战这个世上的一切不可能,实乃人生最大的乐趣与志愿,而赫赫有名的东熠‘军武教父’血镜踪,自是天开语当然不二的人选了!”
寻倒抽了一口冷气,剧震道:“这么说来,来自月亮城的传说是真的了?”
天开语一怔,不解道:“什么传说?”
寻道:“据我们的了解,有传闻说天先生的实力与离字凄大老不相伯仲……”
天开语淡淡一笑,道:“那不是什么传闻,而是事实、”
寻登时惊得矫舌不已,道:“什……什么?这是事实?先生可知道,月亮城的离字凄大老,可是东熠,乃至西星两大陆公认的第一高手,早在一百年前,就已经被人誉为‘最接近的人’了!”
天开语耸耸肩,整个人飘浮在空中,双臂抱在胸前,任由空中的风将乌发吹拂得四散飞舞,态自若地接口道:“而且整个东熠,也因为他的出现,而将人类通过修习达至天道的可能性正式置入了各级学校的教材之中,并加以专门的研究。”
寻连连点头,道:“不错,的确是这样——可是现在先生却说自己与离字凄大老的实力……”
天开语立时打断了他,不客气道:“不是我自己说的,而是大老自己说的!”
寻愈发震惊了,失声叫道:“什么?是离字凄大老自己说的?”
天开语转身重新在“国手堂”的上空缓慢地飘行着,边说道:“是的,是他说的。因为他没有把握战胜我。”
寻不自觉紧跟着天开语,仿佛此刻是天开语在带领他参观“国手堂”,而不是他这个主人似的。
“先生……能否告诉寻,先生与离宇凄大老之间的经过吗?”寻忍不住小心问道,同时谨慎地避免了“交手、动手”之类涉及暴力的词语。
“不能。”天开语简单直接地回绝了寻的要求。与字凄之间的事情,委实太过匪夷所思,尤其是他以纠纠七尺男儿身,竟在一念之间便转为千娇百媚女儿相,这种直接与天道对抗的迹,实在不是什么人都能够理解的。
“这……”寻没料到天开语居然会如此干脆地便拒绝了他,登时一滞,竟说不出话来。
这时忽然前方训练场地传来一声巨响,将大地都震颤起了一层浮灰,天开语立刻注意力转向那处,对寻道:“寻天座,那里是怎么回事?怎么这样大的动静。”
寻沈淀了一下被天开语那话语中特的内容弄得晕晕眩眩的头脑,顺着他望着的方向看去,立时皱起了眉头,道:“咦?那是训练场呀?是不可能安排比斗的……走,先生我们去看看!”
说着便猛然真元迸射,将围裹于身体四周的气流急遽激动起来,一瞬间整个人便如同一支标枪般窜了出去!天开语也连忙跟上——不过他这时已经收敛了那大而无当徒然浪费真元能量的飞行方式“清流绕体”,而改回了近乎本能的力场飞行。
——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好厉害的震动!天开语边想,边紧随寻向那已是尘烟漫天的所在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