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镜踪感到自己的精之塔在一瞬间彻底垮塌,如同一个婴儿一般,变得软弱无力……
借助字凄那“空”的力量,天开语轻而易举地洞悉了血镜踪内心发生的一切变化。
其实他的力量并不足以侵入血镜踪这等级数高手的灵识,但是有了离字凄,就一切都不一样了。
就在他与血镜踪对话的时候,脑中忽然响起了离字凄的声音,告诉他血镜踪正在算计自己,随即又以“空”的力量做为桥梁,令他获悉了血镜踪脑中的一切。
感受到血镜踪精完全崩溃的情形后,天开语不禁生出怜悯之心。
——想不到一个超级强者,仅仅因为精世界被人看透,便生出了绝望。可想而知,这“心”对人的影响有多么大……
再回想起自己身为后世“幻梦大医者”时的情景,天开语愈发地感慨起来:真正支撑一个人的,其实就是信念。无论这信念是什么——高尚、光明、可耻、黑暗,但只要拥有,这人便可“立”起来,便拥有了“人性”,便可称其为“人”。
他知道,如果现在不进行补救的话,恐怕从今以后血镜踪就会一蹶不振,而曾经威震东熠大陆的“军武教父”也不复存在。
“很抱歉,下午我就不作陪了。这几天来,有血堂首的关照,我对‘国手堂’已经熟悉很多——对了,血堂首能否安排一下,我想去‘妖莽幽坑’附近看看。”天开语避实就虚地答道。他知道,令血镜踪挣脱这精的淤泥,眼前最理想的方法,便是转移话题,重新调整他的思维灵活性。
“啊……呃……”血镜踪果然一下子没能回过来,眼迷惘地咿呀了一声。
天开语只好重复一遍自己的要求。
“哦,好……好好……”血镜踪仍一脸茫然地答道。
“那么,需要什么手续吗?”天开语只好继续提问。做为后世的“幻梦大医者”,他很了解这种心灵的引导程序。
“手续?哦……”血镜踪的眼睛终于开始聚集,并且露出思索的情。
“对。血堂首不是说过,‘妖莽幽坑’那里已经被严密看守起来了吗?”天开语将后一半话“我想进入那里应该有相对的手续才可以吧”留了下来,让血镜踪进一步地联想思维。
“哦,对对,是这样的,进入那里应该有相对的手续才可以。”果然,随着血镜踪将那另一半话亲口说出,他的情已经不再呆滞,开始恢复正常。
天开语眼中掠过一丝笑意。他知道,自己的催眠开始产生效力,血镜踪正在不知不觉中朝正常化转变。
当然,天开语更知道在这个时刻,血镜踪的精空隙也是最大的,因此他便顺带着免费“赠送”了这“军武教父”一颗“心镜”的种子,以期让它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发芽、长大、开花、结果……
“血堂首的安排一向都是很严密的——呵呵,真不愧是东熠的军武权威啊!”天开语忽然说出了毫不相干的话来。
“喔——呵呵,天先生过奖了,血某与先生相比,还差得很远呢!”受到天开语突地来这么一下不轻不重的刺激,血镜踪登时一个机伶,完全清醒了过来。而与此同时,从天开语幽深的眸海中射出的两道柔芒,更似一只无比温柔的手、一阵无限和暖的风一样,轻轻地从他的心灵抚过,令他重新感觉到这世界的勃勃生机。
看到血镜踪已经恢复正常,天开语心中得意地笑了起来——这血镜踪将会成为自己逆战天道的一枚极有用的棋子呢!
“好的,血某这就通知‘妖莽幽坑’那里的驻军,天先生可以在那里进出自如——不过先生最好是在有人随行的情况下前去,不然……”血镜踪的脑筋已经完全恢复了灵活,刚才的心灵阴影,已经在天开语那超卓的手段下迅速消散。
“那是自然。”天开语含笑道:“我不会做出让大家担心的事的。”
“那就好。”血镜踪也笑道:“那是否仍由安霏地座和眉眉夫人相陪呢?”
“这个……到时候再说吧,我想下午的参观,她们也要随行的吧!”天开语道。“唔,的确是这样。有卓将军这样的贵宾参观,除却事非得已,‘国手堂’所有列入宿座的教员都要参陪。”血镜踪点头道:“所以,如果先生真要去的话,眉眉夫人倒是可以的,安霏地座就……”血镜踪补充道。
“那好,如果我去的话,就让眉眉相陪吧!”天开语笑道。
二人一边谈笑,一边在宴厅中穿行。宴厅处处是笑语欢颜的人们,没有一个人知道,就在刚才,就在他们的身边,东熠大陆赫赫有名的“军武教父”经历了一场死去还魂的惊险之旅……
“先生,您刚才在血镜踪的脑子里……动了什么手脚?”脑中再次响起离字凄那娇美好的声音。
天开语不禁哑然失笑:这个字凄,真是婆婆妈妈的,什么都要问!唉,看来她已经完全地进入女性的角色了。
“字凄不是一直看着吗?怎么会不知道呢?”天开语调笑道。
“这……可是字凄就是不知道啊!真是很怪,为什么先生的思维断断续续的呢?感觉好怪……”离字凄抱怨道。
天开语笑了。他知道,这便是宿命轮回的力量所致——凡是涉及到跨世代的事情,离字凄总是无法得知个中内容,就好似一篇文章,在中间抠去了部分内容一般,读起来七零八落,只是一些无法连贯的片断。
——想不到天道的力量居然如此之大,竟可以如此泾渭分明地将不同世代的记忆分毫不差地间隔起来!
天开语第一次对自己一向以来逆抗不止的天道生出了敬畏之心。
这冥冥之中的无形力量,正在他的身上,展示出清晰的时空分断之力。如果说从前对命运还只是一些模糊感觉的话,那么,现在就已经十分具体了。
离字凄的修为再高,只要不能够完整地读到他的思维,那么距真正达至天道的境界就仍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龙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天开语成了离字凄修为层次的一个检验标准。
——那么自己的标准是什么呢?
天开语暗忖着。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做出了很多自以为逆转天道的事情,但是那个秘的梦境,却令他困惑。
在梦境里,他居然被告知,自己是另外一种力量挑选下来的种子。
被天道操纵固然是他所不情愿的事情,但同样的,被另一股并非来自己身的力量控制,亦是他深恶痛绝的!
他天开语的命运,绝不允许由别人来掌控左右!
心念忽然一动,转世的灵识烙印如同火山喷发一般,自灵识的窍穴中喷薄而出,并在瞬息之间,由点点涓滴变成了汪洋大海,彻底包容了自己今世的本体意识——正是后世“幻梦大医者”的精世界!
虽然他的意识已经变成了“幻梦大医者”,但外在的相貌却仍是今世的天开语。
然而对离字凄来说,却不啻当头遭到重重一击!
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失去了爱人的踪影!
一直在与自己的灵识保持联系的天先生,居然在她“空”的力量的势力范围内,凭空消失了!
可是他的人却仍然在宴厅之中啊!
——这是怎么回事?
离字凄登时慌乱起来。
她无法想像得出,在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能够避开自己那无所不至的“空”对精的绝对笼罩!
——难道这就是天先生身上所隐藏着的那股力量,那股一直不为自己所知的力量吗?
离字凄不禁娇躯微颤,脑波也一阵动荡。
远远地注视着离字凄,天开语心中一阵轻松。
他感觉自己能够清楚地体会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漫过自己,而这股力量,却是他从前所未经历过的——这种感觉实在是妙不可百,纯粹是心灵的一种感受,而非肉体的触觉。
他知道,这个力量,应该就是字凄那“空”的力量了。
真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种状态下,“看”到“空”的力量。
天开语现在只觉自己今世的本体灵识,似乎被包容在一个透明的精容器中,正透过这透明的精容器,去观察、感受外界的一切,虽然仿佛透镜一般,“看”到的东西略有扭曲,但却反而更加真实、清晰。
他不禁暗叹:看来这便是命运的力量所带来的副效应了——两个世代灵识的交叠,会在精的空间产生坚硬的壁垒。
——现在的自己,如果再改变一下容貌的话,那么毫无疑问的,便可实现真正的隐身,将不会有人发现自己的存在。
望着离字凄紧紧地注视自己这边的样子,天开语心中想道。
心念调整下,那原本深沉于“幻梦大医者”灵识中的今世本体重新浮上了意识的海面,并且在顷刻问渗透至“幻梦大医者”的灵识内,替换了它。
——现在自己又是天开语了。
天开语默默地想着。
忽然之间,他有一种感觉:其实真正的自己,是独立于五个世代之外的另一个人,而这个人,正冷眼旁观、操纵着这五个世代的五个灵识烙印;也正是“这个人”,才是离字凄无法真正看透的……
——天哪……自己不会搞得精分裂了吧!
天开语不禁轻轻呻吟了一声。
当然他知道并不是那么回事,自己的精绝没有丝毫的问题。
但是这独立的“这个人”的猜想,却着实令他有些困惑。
天开语并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已经在无意中窥破了天机。
只可惜这只是灵光一现,并未能持久。
“啊——先生您又……又回来了!”脑中再次响起离字凄那美妙的天籁,立即将天开语那智慧的灵光击成万点碎片,再无法寻回半点的踪迹。
“呃——是,是呀!”天开语有点恍惚地随口应道。那种模糊而强烈的意念被强行打断的感觉令他十分难受,有种梗阻之痛。
“先生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字凄会无法感应到呢?”离字凄惊讶地继续问道。
“你当然感应不到了,难道天某人的所有思想都应该让你知道吗?”天开语心中忽然有些烦这个妖娆,忍不住回挤了她一句。
“这……您——先生……”离字凄登时语塞,不禁委屈地叫了起来。
天开语却没有理会她,仍然在苦苦思索搜寻那曾经在脑中闪过的一丝半点灵感。
“先生,字凄知道先生的修为远高过人家,可是……难道先生不明白字凄的心意吗……”离字凄终于忍不住凄然怨道。
天开语猛地心中一跳!
尽管没能回忆起那个灵感,但是他却发现了离字凄的本质变化!
直觉告诉他,此时的离字凄,已经根本地、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个女性,已没有了丝毫男人的痕迹!
这也意味着,离字凄已经成功地完成了一个生命体的蜕变,不但是肉体的,而且是整个灵魂都得到了彻底的转变!
为什么她会这样?而自己虽然拥有五个世代的灵识烙印,却仍没有因为混淆进而混乱呢?
答案只有一个,就是:他这个生命体,根本是与离字凄,甚至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不同的!
——难道说,这就是自己做为“种子”的特别之处吗?
天开语不由冷汗涔涔而下,在后背披淋一片。
想不到自己一心逆转天道,却不知道背后还有一个更为狠辣的大手在操纵着自己的命运,而且是一下包揽了五个世代!
他现在清楚地知道了,那另外一股力量,正撕开了天道的大网,将自己这粒“种子”破空拎出,加以改造、栽培,并且在自己无法掌握究竟的情形下,重新放回了天道的牢笼之中……
——这是为了什么?
——以“他们”的力量,既然已经能够破开天网,分明已经超越了天道轮回,却为何又要重新堕入尘世,并且栽植自己这颗“种子”呢?
——自己的作用到底是什么呢?
天开语越想越心惊。
他感到,在自己的身上,仍隐藏着更大的秘密,只是这个秘密,却已然超过自己五世轮回识见的范围,根本不是自己所能想到的。
唯其如此,他才感觉恐怖。
如果说对于天道轮回,自己尚可以以五世灵识烙印做为基础进行分析、对抗的话,那么对于那只超越于天道之外的秘大手,自己又能以什么力量、走什么道路去了解、争斗呢?
这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一件事情……
——原来人最怕的,就是不知道,就是对“未知”的恐惧。
天开语闭上眼睛,痛苦的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