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感觉过呢?
天开语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一种无法面对的无奈——即便是与罗云不波和渡波罗叹那两个老妖物,抑或是威灵莫测的上天,他都没有出现这种感觉。
那种力量,自己简直无法揣度,因此也就没有了对抗的可能。
可是那力量却一闪即逝,并未持续很长时间。
但对於心量已可初窥“刹那即永恒”门径的天开语来说,这一闪即逝留下的映像却已经足够了。
他的心坚固无比,因此他确信自己的感觉不会错误。
隐约地,天开语意识到,自己的修习成就,可能已经开启了一道秘的“道”
之大门,而在这扇门里,隐藏着新元人类尚未探知过的崭新世界。
在这个崭新的世界里,自己目前的修为,很可能算不了什么,甚至只能称得起“低级”……
他不禁悚然而栗。
——天哪,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不知是否天人交感,外面原本晴朗的天空,顷刻间便乌云密布,甚至连气候测报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狂风大作,海涛咆哮。
如同一抹幻影,天开语来到了室外海边。
就在与“十八花魅”进行“心缘冰契”交融时,他对“唯心什照”的心法又有了新的心得。
他知道如何真正地做到形一致。
尽管这个心得的启发是获益於那股秘的力量。
“透形幻影”,这便是他心得的示现。
现在,他只需举心动念,便可以轻易到达原本需要飞行的地方——虽然仍有空间和距离的限制,但却已经跳出寻常中规中矩的武道锢囿。
不过他仍很清楚,自己的“透形幻影”较之字凄这个天地间的异人来说,字凄那可以在动念之际无远弗界的“真空无上”终究高明太多。
自己只不过是尘世间的“幻”。
而字凄却是出离世间的“空”。
五大绝学毕竟有其独到之处,绝非可以轻易触类旁通的。
——如若有“地母叹息”的限制,字凄是否仍能够“空”却一切呢?
迎着铺天盖地倾泄而下的暴雨,天开语脑中忽闪过这个有趣的念头。不过这个念头立刻被眼前狂暴的天象冲却。
虽然如山矗立,但现在的天开语,已经成了一个真正的幻影。
大雨倾盆,只是在浇到他的身上时,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会自动从分布在周身衣衫褶缝中的致密护体力场流下,而是穿透了天开语的整个身体——就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只是一具幻影一样——结实有力地击打在海滩上,溅起无数白沫。
清透坚固的心识慢慢模糊……
一滴、两滴,十滴、百滴……
雨水打在脸上的触感告诉天开语,自己又恢复了平常状态。
任由雨水密集地打在身上,天开语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得意骄傲的笑容。
他的目光望向充满震怒的天穹,深邃而不可测知,仿佛苍天的举动,只是他眼中小孩子的把戏,不值一哂。
——谢谢你。
——如果不是你的灼烈击打,恐怕天某不可能浴火重生!
天开语眼前浮现出“乎虏”的岩石上,自己被雷电劈打的那一幕……
他早已经学会了感恩。
不过之前那只是对大地母亲。
现在,他又开始对苍天发出了同样诚挚的感谢。
他深深知道,造就今天的自己,固然有罗云不波和渡波罗叹所说的前因,但苍天和地母的作用,却是他们所没有考虑进去的。
不破不立。
预破则立。
如果没有自己的必死之心,转世记忆再多,也只能沦为芸芸之徒。
天开语感到,自己的内心正在前所未有地丰富起来,这种丰富,简直比心的空灵澄澈还要令他享受。
他微笑起来,没有半点的骄矜,是很人性的那种。
下一刻,他已经回到了家中,与雪儿等娇妻在一起。
只不过他浑身却已经湿透,腥咸的雨水不住从他衣褶滴落,房间里迅速弥漫出令人惬意的水的气味。
“来,安霏,帮我换一件衣服。衣服湿了,不舒服。”天开语说出了一句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话。
但就是这句话,却令卓映雪等莫名地热泪盈眶。
天开语的这句话,充满了人间最为普通,但却最为温馨的生活气息。
而唯有最普通的生活,才最能够打动人的心灵。
外面的暴雨迅速稀落下来。云卷云舒间,万道金光透过急速消散的云层,洒落在蔚蓝的海面上。
雨停了。
时间已经近黄昏。
“哥哥,来,换衣服吧!”黑雪若清脆温柔的声音在天开语身后响起。
天开语笑了,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什么是退藏於密的答案。
天开语罕有地决定步行赴约。
在去“天武道院”的路上,他又遇到了“熠都四少”——露露、淘淘、伊博和岩脊。
此刻他已经从司秘莲娜那里知道,这“熠都四少”的背景,实是大有来历。这四个孩子,非但出身不凡,便是武道天赋在同龄少年中也是不寻常的高。
他们居然是权贵子弟中,罕有的凭藉自己实力考入“天武道院”的学员,因此敞为“天武道院”所培养的东熠未来后备人材之一,他们实在很得熠京各方面的青睐和爱宠,自然也恃宠而骄,做出许多任性之事——玩禁忌游戏时被女宪督申司由恭捉住,便是其中一例。
“天将军您好!”毕竟随同天开语一段时间,露露眼尖,立刻看到了天开语,忙主动向他招呼行礼。
“天将军!”
“天将军您好!”
“天将军!”
淘淘、伊博和岩脊连忙跟着趋步上前,向天开语行礼,惹得路边行人也纷纷侧目,均末想到居然在街市之上,会遇到一位将军。
天开语不禁微微皱眉——这几个孩子,也未免太过不知深浅了,居然在公开场合就这么称呼自己。
不过他倒也没有责备“熠都四少”,此刻他的心情十分平静,一如平常的民众。
“你们好。怎么都在这里,逛街吗?”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天开语迎着四人走去。
“喂,看呐,是一位将军哦……”
“是啊,看,好年轻……”
“哇,他的样子好高大有型!”
“真的假的,咱们熠京有这么年轻的将军吗?”
“不知道,不过听那几个孩子是这样喊的……”
“看他的样子,好像很平易近人……”
“他的眼睛好亮……”
“不过听说咱们熠京好像是从外地调来了一位年轻的将军,不知道是不是他……”
“呀,他的样子,好大度……”
“是啊,很坦然呢,那气度果然不一般,年轻人少有他这样的……”
“真有意思,今天居然看到一位将军在大街上跟我们一起用走的……”
“或许他厌倦了整天飞来飞去?”
人群的窃窃私语一一清晰传人天开语的耳内,他不禁心中一动,想到了如何替自己造势。
民众的个体力量是卑微的,但是民众团结起来的时候,却往往会创造出无法估量的迹。
现在的阶层划分,越来越明确隔离,这对他来说,不啻是个机会。
他要抓住机会,就如同在“平虏”基地时做的那样。
暗中释放“幻梦大医者”的精控制术,天开语脸上继续展现着动人的微笑,但眸中却隐隐多了层迷幻的光彩。他要将自己亲和、强势的一面出示给在场的所有人,他相信,不需要多久,他这个东熠历史上最年轻的高级将领,便会在谣言中传到每一个民众的耳内,并影响着民众盲从的心灵。
“……嗯……”露露腼腆地点了点头。淘淘、伊博和岩脊立刻围在了天开语周围。
从四个孩子尚未学会掩饰的眼睛里,天开语看到了敬畏。他立刻明白,定是他们家里的人,已经将自己目前受到傲霜红和风流扬青睐之事透露一二了“呵呵,现在我想去见老头子,你们忙吧!”天开语笑着说道。
“老头子……哦,您是说……”严脊刚有所醒悟,便被伊博瞪了一眼,忙吐了下舌头,缩了回去。
“既然这样,那我们陪您去吧!”淘淘忙热切道。
天开语不解地看了这个束发的活泼少女一眼——好好地逛街,干嘛要做小尾巴?
“是啊,那我们陪您去吧。对了,厉风师兄正好之前找我们有事,伊博、岩脊,我们回去吧!”露露出跟着道。
天开语看到伊博和岩脊立刻现出一脸的苦相。
“这……露露你能不能不要提,厉风老太好麻烦的……”伊博痛苦地呻吟起来。看来露露所说的厉风之事,定是让他们受苦的。
这时天开语已经重新迈步上路,身边仍有一些行人若即若离地跟着——毕竟尾随的是一位将军,他们尚不敢明目张胆地作为。
“算了吧,迟早要面对的,还是去吧!”淘淘劝道。自从与伊博有了亲密举动后,她便对伊博格外地温柔。
“好吧……真是的,本来想藉着上街来躲避的,哪知……咳!”伊博一跺脚,只好幸幸地跟上。
“天将军,那天……那天真是对不起,我们不应该……”为避开好事者,露露细心地召了一架六人乘越流供五人乘坐,在越流平缓地飞往“天武道院”的途中,她主动开口向天开语道歉。
“是啊,上回都是我们不好,让天将军您被误会了……”淘淘也低声下气地承认错误。
“是吗?呵呵,事情已经过去了——对了,你们后来是怎么从由恭那里脱身的?她可是很严的。”天开语耸耸肩,不以为然地笑道。
“是吗?不过感觉她还算好说话的。”岩脊插嘴道。
“是呀,那天那位宪督带我们走了之后,只关了我们两天,后来不知道为了什么,仅仅留了记录,便放我们走了。”伊博补充道。
天开语一笑:心道由恭哪里是什么凶恶之人呢?法理不外乎人情,在没有大的问题之下,她并不会做出有损四个孩子前途的事情来。
“她知道你们‘熠都四少’的名头吗?”天开语笑着问道。此时已经远远可以看到“天武道院”那巍峨耸立的“熠浮屠”了。
“嗯,后来她主动问我们的。”淘淘老老实实回答道,再没有了第一次面对天开语时的轻浮。
天开语点点头。
由恭的确是观察入微的执法者,看出这“熠都四少”确实还只是不谙世事的大孩子,而非自己执法的对象。
“对了天将军,我们听厉风师兄说,您很厉害的!”这时伊博又问道,看来他对天开语的畏惧尚不如其余三小,或者是四人中他的年龄最大,而要摆些老大的样子吧。
“还好吧。”天开语淡淡道。
“真的吗?不过-一-风师兄说,他根本不是您的对手。如果您参加‘震旦之约’的话,他半点希望都不会有的。”淘淘抢着道。
天开语嘴角浮现出一缕高深莫测的微笑。
——是这样吗?
——如果没有了他天开语,区风就有希望吗?未必。
——那个冰天裂呢?他分明已经得到了傲霜红的心传,而且修为成就也相当稳定……
轻轻摇了摇头,天开语将这个问题抛在了脑后。在现在这个时候,谁得到“震旦骄阳”,抑或自己是否参加“震旦之约”,已经不重要了,这件事情已经画上句号,他不会再去为它多加考虑。
“对不起,我要先走了。”轻轻吐出这句话后,天开语的身体骤然变得透明,形成一具幻影,转眼间从越流中“熠都四少”的眼前消失。
“咦?天将军他走了?”岩脊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叫道。
“他……他好厉害,我们眼睛一定是花了……”露露震动道。
“怎么他的身体像是全息影像……”伊博倒抽了一口凉气道。
“是啊,好像一刹那变得透明了一样……”淘淘矫舌瞠目道。
以“透形幻影”的形念术,天开语提前离开“熠都四少”,到达丁“天武道院”的大门——“熠浮屠”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