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派被灭了?难道真的有仙人?」一名身着蟒袍的年轻人,坐在主位,问向坐在下首的一名老者。这年轻人剑眉星目,仪表堂堂,但眼深处却透着一股狠厉,正是前段时间平叛有功被封爲魏王的三皇子顔灼。
「恐怕正是如此。」座下的老者双目有,身板笔直,透着一股军武之气,乃是当朝太尉何芮,三皇子的亲舅舅。
三皇子起身来回踱步:「起事那天,也有人在苏家庄看到有金甲力士飞去。会不会於此有关?」
「五个月前,亦有人在云州城看到一男子牵着一裸身女子出城。那女子正是失踪多日的北周荣国公主。恐怕,真的有仙人降世。」
「舅舅,那合欢派树大根深,传承六百余年,南北两国皆不能制,却被那仙人擡手覆灭,如此雷霆手段,若是对我等大计有碍,又当如何啊?」
那老者思考良久,问三皇子道:「魏王以爲,那仙人比之慕容城如何?」
魏王失笑:「舅舅不要说笑了,慕容城再强,也终究只是凡人,怎能跟仙比?」
「正是如此。然而慕容城当年都差点覆灭我吴国,那仙人又如何与之争胜?此时正是关键时刻,绝不可旁生枝节。那仙人派金甲力士前往苏家庄,也是在苏家被灭之後,并没有干涉我等计谋。所以,仙人之事,宜友不宜敌。」
「舅舅说的是。」
「不过,那仙人既然牵走了荣国公主,恐怕也颇好御女之道。若是有机会,将那崔家的『笼中鸟』送与仙人,结其欢心,再好不过,可惜仙踪渺茫,我等无缘得见啊。」
三皇子听到要把「笼中鸟」送出去,脸上顿时露出肉疼的表情,含糊地道:「既然见不到这仙人,此事以後再说吧。」
那老者也不在意:「合欢派被灭,浑邪王身死,就连那刚刚上任的镇南将军都失踪了。北周现在正是乱作一团。此时按理正是发兵北上最佳时机,但……唉,陛下的身体,京中实在抽不开身。」
「今日刘公公来消息,父皇他昨夜又咳血了。」
「唉,尽人事,听天命吧。殿下可时时入宫,亲手爲陛下熬药。二皇子可还好?」
三皇子脸上露出个讽刺的笑容:「吃得下,睡得着,好得很。」
那老者叹息一声:「如此不孝,枉爲人子。老夫这就上本,请二皇子向诸位先帝谢罪。」
「那……崔家的『笼中鸟』又该如何处置?」
老者看了三皇子一眼:「殿下荣登大宝之时,何女子不可得?还望殿下莫要因小失大。」
临江城郊外,夜。
崔家「香雪园」外一座残破村庄内,一群侍卫打扮的人从一口枯井里,七手八脚地拉出一名男子。
那年轻男子面容消瘦,眼憔悴,头发淩乱,身上只穿着一袭单薄的麻衣,在夜风里瑟瑟发抖。一旁立刻有人送来一件大氅披上。
「殿下,您受苦啦。」一名清臒矍铄的老者微微佝偻着腰,拄着拐杖道。
从枯井中爬出的男子正是两月前「谋反」被抓的二皇子,顔煜。
「外公,您怎麽亲自来了?」二皇子看到那老者惊讶道。
「如此隐秘之事,老朽岂能不亲力亲爲。」这老者正是吴国文官之首,当朝丞相姜伯墉,老者擡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香雪园:「此番三皇子雷霆一击,当真是好手段。如今只能先行这金蝉脱壳之计,先留有用之身,再图其他。」
「可是外公,我若这般逃走,岂不是坐实了反贼之名?」
「老朽岂有不知?只是,唉,陛下时日无多,昨天何芮更是上书请立太子,这是欲置殿下你於死地啊!此时不逃,他日鸩酒白绫送到面前,又该当如何?只能先脱身而去,再徐徐图之。」
「外公,我当日实不应该去救苏家,结果……」二皇子面带愧色。
「唉,殿下心善,但储位之争,岂能妇人之仁?现在多说无益,殿下速速跟我离去吧。」
谁知那二皇子又恋恋不舍地看了远处香雪园一眼:「可是……柳儿她还……」
「殿下!」姜丞相一顿拐杖,恨铁不成钢地说:「一介刑奴而已!望殿下莫要重蹈覆辙!」
「外公说的是。」二皇子又回头看了一眼,终於一咬牙,披着衣服跟衆人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
「什麽?!逃了?!」三皇子面色狰狞地一脚踢翻面前跪着的军官吼道:「那麽大一个活人,香雪园里里外外数百人守着,你们竟然让他给逃了?!」
那军官满脸鲜血,却不敢吭一声。
「殿下也不必太过恼怒。」太尉何芮坐在一边,一口一口地喝着热茶。
「舅舅,这怎能不急!我那二哥这时候逃出去,後患无穷!」
「二皇子已经死了,被陛下亲自赐下了鸩酒,昨天才刚刚收屍下葬 。」何芮看着三皇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
三皇子下意识张口反驳,突然想明白了什麽,慢慢睁大眼睛。
「舅舅是说,就算他没死,只要明面上『二皇子』已经死了,那也就无关大局了?」
「正是如此。陛下已然时日无多,怕是撑不过今年冬天了。殿下入住东宫指日可待,而那二皇子已经成了丧家之犬,有什麽好怕的?他不回来最好,回来了大家也不会认他,就算是认了,也不过是畏罪潜逃的反贼一名,鸩酒白绫再送一次就是了。殿下,如今,已然是我们赢了。」何芮把盖碗放到茶几上,气定闲地道。
「不错,不错,是我们赢了,哈哈哈哈哈!」三皇子仰天大笑,「他日登上大位,孤必定挥师北上,覆灭周国,一雪二十年前京师被围之耻!届时你我君臣,都当青史留名!」得意之间,狂态毕现。
何芮听到「君臣」二字,微微皱眉,但终究没说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