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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赤阳神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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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晓星不禁面色微变,道:“他们现在何处?”

冯杏兰正要启齿作答,忽闻阁外朗声笑道:“小姐,不速之客可愿一见麽?”严晓星不禁一怔。

冯杏兰面色如罩严霜,倏转幽怨之色,颦眉一笑,盈盈立起,道:“屠少侠么?请进。”

一条身影昂然跨入厅内,只见一玉面朱唇蓝衫少年,眉目之间隐泛英悍之气,瞥见严晓星眼中闪出一抹杀机。冯杏兰道:“小妹为两位引见,这位是威震三湘铁掌追魂屠三山前辈公子屠玉坤少侠,这位是严公子。”

严晓星抱拳一拱道:“久仰。”

屠玉坤情冷漠,淡淡一笑道:“幸会。”倨傲无常。严晓星内心一阵激动,强行压抑下去。

冯杏兰道:“屠少侠有何见教?”

屠玉坤道:“令尊说是小姐尽日含愁恹恹,闺中寂寥,为此命在下陪伴出游聊解积郁。”

冯杏兰道:“少侠盛情可感,小妹外出方回,困顿异常,望少侠回覆家父明日再说吧。”

此无异逐客,屠玉坤两道剑眉微剔,淡淡一笑道:“此乃一段小事,何须禀明令尊。”说着目光转注严晓星,接道:“兄台师承来历可否见告?”

严晓星道:“在下来历师承与屠少侠何干?”

屠玉坤冷笑道:“来历不明,形迹可疑,焉知兄台夤缘近身不心怀叵测。”

严晓星怒道:“少夫此言欺人太甚,在下身来是客,有何叵测可言,速请离去,以免在下无礼。”

屠玉坤目中凶光暴射,冷笑道:“你在找死。”说着右掌直击而出,一股潜劲如山撞向严晓星前胸。严晓星身形不动,右臂疾逾电闪迎向来掌,叭的一声,双掌猛接。屠玉坤忽反身宛如离弦之弩般射出厅外,挟著一声怨毒已极冷笑声远逝而去。

此乃瞬眼间事,冯杏兰欲出言排解已是不及,不禁发出一声幽怨叹息道:“此人器量狭隘,仇已结下,恐非善言可了。”

忽见青衣少女托看一盘水果下得楼来,笑道:“婢子最是厌恶此人,心性鄙劣,自命不凡,认为小姐非他莫属……”

冯杏兰粉靥通红,叱道:“萍儿,你胡说什么?”

青衣少女嫣然一笑,纤手拿起一个拳大石榴,递与严晓星,道:“此乃异种珍品,实厚核细,香甜甘冽,可补中益气。”严晓星谢了一声接过。

冯杏兰道:“公子请坐。”严晓星坐下剥食石榴,果然甘冽清香,齿颊留芳,不禁赞不绝口。冯杏兰忽纤手捧胸,面现痛楚不胜之色,娇躯摇摇欲倒。

萍儿趋前扶著,道:“小姐又宿疾复发了。”

严晓星忙从身旁取出一只翠绿小瓶,倾出三颗朱红丹药,道:“小姐快请服下。”冯杏兰面色苍白如纸,闻言樱唇翕张。严晓星将丹药喂服冯杏兰口内。冯杏兰只觉丹药入嘴即化为一缕香甜甘液咽入腹中,立时痛楚消失,精一振。严晓星疾近电闪,抓住冯杏兰右手腕脉要穴,五指一紧,察视冯杏兰体内血行变化。

萍儿瞥见严晓星两道剑眉微蹙,道:“可怜我家小姐罹此疾数年之久,每月必发,缠绵床榻数日,老爷子遍访天下名医,搜觅良药,均无法根治此疾,每发作一次真元必损耗甚钜,所服之药,只不过延续小姐生命而已,待真元衰竭,气血乾枯,小姐便撒手永绝人寰,望请公子垂怜相助。”

严晓星太息一声道:“姑娘说得不错,你小姐之病果然不轻,但并非绝症,只要觅得稀世珍药,定然可愈。”

冯杏兰嫣然一笑道:“是真的麽?公子,不要骗慰贱妾。”

严晓星道:“在下怎敢相欺。”

萍儿娇笑道:“骊龙谷藏有九颗千年雪莲实,我小姐但得服下一颗,非但能此疾可愈,而且能延年益寿。”

严晓星闻言面露惶惑之色,道:“骊龙谷藏珍果是事实麽?”

蓦地——忽闻阁外随风传来一声森沉语声道:“兰儿出来与父回话。”

冯杏兰闻声面色微变,道:“我父来了,公子稍坐。”与萍儿双双姗姗走出阁外而去。严晓星顿时心头不由泛起一缕无名怅触,只觉偷天二鼠凶多吉少。

冯杏兰与萍儿双双走出,只见其父逍遥太岁冯叔康面罩严霜,眉泛煞气,心头顿感小鹿撞胸,只觉其父从未对她如此严厉色,不禁盈盈下拜道:“爹爹。”萍儿亦跪在身侧,面色镇定如恒。

逍遥大岁冯叔康目睹其女惶悸态,不禁伸手扶起,面色略霁道:“我儿起来,休看为父痛爱我儿宛如掌上明珠,但犯了事一样责罚,我儿为何不知检点引来来历不明的男子。”

萍儿道:“主人休要责怪小姐。”

冯叔康厉喝道:“谁要你多口,此事大概是你引起。”说着右掌微微抬起。

冯杏兰星眸含泪,唤道:“爹爹手下留情。”

萍儿叩首道:“主人纵然将婢子处死,婢子也要将下情禀明。”

冯叔康呆得一呆,道:“你且说出,哼,如有一言不实,老夫定不饶你这贱婢。”

萍儿道:“小姐今晨起来,只觉胸中郁闷难舒,婢子恐小姐宿疾突发,便强请小姐同往宅外溪旁游赏,无意邂逅那位公子,小姐知书达礼,怎会与陌生男子搭讪,岂料小姐心疾复发,痛楚不胜,顿时四肢冰冷倒在地上,气如游丝,那公子见状,忙在怀中取出三颗丹药喂服小姐,小姐顿时病情若失,一跃而起。那公子从始至终不曾说过一句话,见小姐复原,便转身飘然离去,婢子心想哪有受恩不报之理,何况小姐此疾是否从此不发难明,是婢子坚阻留住,强邀同返,叙明小姐病情……”

冯叔康目露有惊喜之容,道:“你此话是实?”

萍儿答道:“婢子之言句句是真。”

冯叔康道:“这位公子姓甚名谁,师承来历你可问知麽?”

萍儿道:“只知姓严,其时亦无暇顾及许多。”

冯叔康道:“返回後亦无暇问他来历姓名么?”

萍儿道:“严公子到来还不过半个时辰,婢子只详叙小姐家世病情後,严公子遂察视小姐脉象谓小姐并非绝症,只须觅得珍药便根治此疾,那知屠少侠一见悄然闯入,咄咄逼人,猝施煞手,严公子忍无可忍,对击了一掌,屠少侠似受震伤遁离厅外,不知在主人面前如何颠倒黑白。”

冯叔康皱眉道:“竟真有此事?”

冯杏兰凄然一笑道:“女儿自服下严公子丹药後,只觉真气转强,一如常人。”

冯叔康闻言似信似疑,抓起冯杏兰右腕察视脉象,不禁大喜道:“为父错怪你了,速去厅内阻止屠叔父向严公子寻仇。”冯杏兰闻言大惊失色,转身疾如奔震扑入厅内而去。

严晓星在厅内默然忖思之际,忽感身後飒然落足微声,不禁一怔,突听阴恻恻冷笑入耳道:“是你伤了我儿麽?”

他身法疾诡玄奥,移宫换斗,晃飘开丈馀,只见一紫脸苍髯,貌像鸷猛老者,目光炯炯如电逼视着自己,冷笑道:“阁下可是屠三山麽?令郎自取其咎,焉能责怪在下。”

来人正是铁掌追魂屠三山,见严晓星竟敢直呼其名,不禁火上加油,狞笑道:“就凭你这小辈直呼老夫名讳,便不免一死。”

严晓星朗声笑道:“各凭掌上功夫论断生死,此时夸言未免太早,在下不才欲领教“铁掌追魂”有何绝艺。”

屠三山冷哼一声,右臂一抬,一招“吴刚砍桂”振腕直击而出。严晓星微一侧身,右掌横封前胸,“云屏天半”硬接屠三山奔雷掣震的掌势。双方掌力猛接,屠三山只觉虎口欲裂,右臂一阵酸麻,双肩撼震,竟拿不住桩,身形踉跄倒退出两步,心头大感骇然,忽地憬然悟出其子武功不弱,为何伤在此人掌下,分明此人身负绝高武学,只恨自己心存轻视,不全力施为,才遭此败。

只听严晓星冷笑道:“铁掌追魂也不过尔尔。”

屠三山怎甘受此奚落,胸中怒火如沸,不禁凶光暴射,嘿嘿冷笑,但不敢妄自轻易出手。那方弦满张弩,蓄势待发,气氛阴森低沉,但谁也不敢先出手一击。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严晓星忽冷冷一笑道:“在下不愿无故结怨抵敌,望三思而行。”

屠三山突发须无风自动,怒张如猬,喉中发出一声低啸,身形微提,一掌直击而出。掌风雷动,力逾千钧,直撞严晓星胸前。蓦闻冯叔康喝道:“屠兄且慢。”三条身形如电先後掠入。屠三山身形疾转,右臂回撤,将发出的掌力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冯叔康打量了严晓星两眼,暗道:“此子丰气宇无一不佳,而且又有一段治病恩情,如此人品,难怪兰儿一见倾心,视屠玉坤如粪土。”忙伸臂一拉屠三山,笑道:“儿女间事,少年意气,我们怎麽管得许多,你我尚有要事相商,走吧。”屠三山似畏惧冯叔康,被冯叔康强拉着出去。

冯杏兰歉然一笑道:“家父已然明白其中究竟,谅已无人敢再来打搅,公子请坐,容贱妾叙明内情。”遂娓娓道出偷天二鼠偷窃屠三山藏图被其父制住。

严晓星道:“其时令尊与小姐也住在屠三山同一客栈麽?”

冯杏兰道:“正是,偷天二鼠虽乔装易容,但仍然瞒不过家父目如电,一落店之际,即认出是偷天二鼠,却无法料出偷天二鼠用意,不便打草惊蛇。”

严晓星道:“在下心想,他们两位以偷名重武林,若下手窃取屠三山藏图,必手到取来。”

冯杏兰摇首笑道:“强中自有强中手,这一次偷天二鼠失了风啦。”

严晓星诧道:“这却是为何?”

冯杏兰道:“偷天二鼠比屠三山先一步到达,冢父与屠三山本是旧交,相与谈论之下,家父才知偷天二鼠是为了那幅藏图而来,贱妾适住在屠三山毗邻,一板之隔,家父与屠三山谈话听得极为清晰。”说着,嫣然一笑,接道:“家父请屠三山取出藏图一观,屠三山婉拒,说是放在木箱夹层内取出有所不便,何况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二鼠下手之期必在当晚,约定两人作竟夜之饮,木箱就放在床上,瞧二鼠如何下手。”

严晓星微微一笑道:“预为防患,自然无法下手了,何况令尊与屠三山武功卓绝,更不无畏惮。”

冯杏兰道:“尚不仅如此,客栈之外亦已布下天罗地网,若发现二鼠窜出即格杀勿论,但家父与屠三山父子作长夜之饮,天色放晓之际,突然屠三山一声怪叫,大箱底层藏图已不翼而飞,家父立即踢破二鼠室门,只见二鼠蒙头大睡被本门踢碎之声惊醒一跃而起。”

严晓星微笑道:“如在下猜测不差,令尊必识破二鼠行藏,动起手来,二鼠不敌被点住穴道。”

冯杏兰点点头笑道,“正是如此,二鼠坚不承认偷窃屠三山藏图,更谓始终并无耳闻屠三山有藏珍图之事,莫须有之罪无法担当。”

严晓星道:“小姐认为如何?”

冯杏兰道:“贱妾以为偷天二鼠是无妄之灾,但家父认为二鼠之言不实,但搜觅无著,家父就要废去二鼠武功,经贱妾劝阻并订下说服之策。”

严晓星已明白个中玄奥,知冯杏兰说服二鼠之时,二鼠必坚不承认,并相嘱冯杏兰找寻自己,哦了一声道:“在下已明白究竟,目前二鼠囚在何处?”

冯杏兰道:“命人移往贱妾所居鄱阳湖滨。”

严晓星长叹一声道:“令尊此事大大的失着了。”

冯杏兰尚未答言,只听阁外传来一声朗朗大笑道:“老朽知道大大失着了。”说时冯叔康已自迈入大厅内。

严晓星忙立起躬身长揖道:“晚辈拜见冯老前辈。”

冯叔康含笑道:“严公子少礼,请坐,公子可否请道其详。”

严晓星欠身落座,微微一笑道:“老前辈聪明睿智,惜受愚於先入为主,致令偷天二鼠获受不白之冤。”

冯叔康不禁一愕道:“先入为主之说何解?”

严晓星道:“偷天二鼠不过路经偶过,适逢其会,老前辈以为他们有所为而来,其实二鼠尚蒙在鼓中。殊不知失之毫厘,谬之千里,依晚辈之见,其中有两个可能。”

“哪两个可能?”

“藏珍图老前辈是否目击真有其图藏在木箱夹底麽?”

冯叔康愕然诧道:“屠三山未将藏珍图与老朽过目。”

严晓星道:“老前辈为何认定屠三山确有藏珍图?”

冯叔康闻言不禁呆住,道:“严公子认为屠三山无藏珍图麽?”

严晓星道:“所以晚辈认其中有两个可能,如非藏珍图已在途中早为人窃去,便是……”

冯叔康急道:“便是什麽?”

严晓星略一沉吟,道:“此为晚辈想法,老前辈不可当真,晚辈以为屠三山已先将藏珍图命专使送往酆都双判,因为他心惧偷天二鼠前辈,所以棋先一着,嫁祸二鼠,骗过老前辈,此为一举两得之计。”冯叔康面色阴晴不定,内心大为懊恼。

严晓星打蛇顺棍上,接道:“老前辈当时如不坚指偷天二鼠窃去,容他分辩,二鼠以偷著名於世,倘屠三山在途中时已为人先窃去,二鼠必找出痕迹,判断出是何人所为,否则老前辈已受屠三山愚弄。”

无疑冯叔康默然久之,才出声长叹道:“严公子说得不错,老朽大大失着了,请问亡羊补牢,何以为计?”

严晓星道:“天下事欲速则不达,屠三山父子不妨虚与委蛇,暗中严加监视,日久必自露马脚再施对策。”

冯叔康摇首道:“这一点老朽与严公子之见不同,兵贵速,若屠三山父子在老朽处作客专施展缓兵之计,俟双判与风火头陀将藏珍到手,老朽虽将屠三山碎尸万段也悔恨莫及了。”

“老前辈顾虑不错。”严晓星道:“但在下认无此可能,双判与风火头陀尚不敢去骊龙谷觅取藏珍引来杀身大祸。”

冯叔康诧道:“为什麽?”

严晓星道:“心有所惧,一则天下武林群雄云集龙游,虎视耽耽在旁,绝不能让他安然到手,再惧木令再出。”

冯叔康闻得木令三字,不禁面色大变,道:“公子敢是目睹木令传人现身龙游麽?”

严晓星摇首笑道:“此为晚辈观察所得,前晚无意偶经一处深山,发现一人四肢俱皆刖除,点血俱无,但面现苦痛已极色,晚辈问他为何如此,竟无法回答才知被点了九阴穴脉及哑穴,此人似极为艰难地以断臂在地面书写“木令”三字,晚辈不忍此人临死前受此惨酷之刑,一震击断心脉而死。”

冯叔康目露骇容,道:“如此说来,木令传人依然隐在龙游了。”

严晓星点点头道:“晚辈所见正是如此,双判无论如河凶狠,对木令却不能不畏惧。”说着叹息一声道:“若藏珍图另有人窃去,则双判更无法取得藏珍,晚辈认为应取双管齐下之策,一面暗中尾随屠三山父子,一面放出二鼠,命二鼠将双判那份藏图偷取到手,并放出风声,势必引来偷取屠三山藏珍图之人。”

“好计。”冯叔康赞道:“严公子是说此人必会自动找寻偷天二鼠。”

严晓星道:“晚辈正是此意。”

冯叔康满面堆笑道:“老朽以退隐之身重出江湖,并非心存贪念欲攘有骊龙谷藏珍,而是为了“千年雪莲实”救治小女性命。”说着缓缓立起,又道:“老朽此刻即飞讯寒舍释放偷天二鼠,命人护送赶来此处,严公子如不嫌简慢,就下榻在此,晚间老朽再来求教。”双拳一抱,转身走去。

严晓星突高声道:“老前辈请留步。”

冯叔康不禁一怔,转面笑道:“公子还有什麽话说麽?”

严晓星道:“倘晚辈测料无舛,屠三山那份藏珍图另有人取去,今晚当防范有人暗袭。”

冯叔康面色微变道:“他们志在甚么?”

严晓星道:“志在屠三山。”

冯叔康恍然大悟,抱拳笑道:“多谢严公子指教。”身形一闪无踪。

严晓星道:“在下欲告辞片刻将衣物包裹取来。”

冯杏兰目含幽怨,隐泛不舍,道:“公子不要一去不回。”

严晓星道:“在下一诺千金,永无更改。”说时一闪而出。

他去如流星,身法绝快,才出得宅外,眼前一条娇俏人影疾闪,却是那萍儿阻住去路,嫣然笑道:“容婢子带路,恐遇上伏桩误伤公子。”

忽闻一声阴恻恻冷笑道:“严姓小辈想走麽,请留下性命再走不迟。”只见人影纷纷疾闪如电,屠玉坤领看四个面目森冷老者将严晓星与萍儿围住。严晓星冷冷一笑,倏地掌出如电,右掌向一老者劈去。潜劲山涌,势如奔雷,那老者心生凛骇,不由自主地闪开一步,严晓星却乘隙穿出,电射而去。

屠玉坤大喝道:“快追。”萍儿目睹屠玉坤五人迅捷远逝的身影,目蕴怒光,顿了顿足,回身扑向宅内。

寒月迷蒙,夜风萧瑟。逍遥太岁冯叔康与屠三山陶胜三在一泓水塘般低声叙话,只听冯叔康道:“屠兄不知自身之危麽?”

屠三山闻言大愕,道:“屠某身有何危?”

冯叔康道:“冯某心疑屠兄那幅藏珍图在来樟树镇途中已为人窃去,并非於客栈中失窃。”

屠三山摇首笑道:“屠某断定必系偷天二鼠所为,冯兄尚未得讯二鼠是否吐露真言麽?”

“迄无传讯到来。”冯叔康摇首道:“屠兄在客栈时可曾察视藏图仍在麽?”

屠三山道:“这倒未曾。”

冯叔康道:“那屠兄何以能断言必系偷天二鼠所为?”屠三山不禁语塞。

冯叔康长叹一声道:“风闻木令传人亦在龙游现身,酆都双判及风火头陀必是闻讯中途折回……”屠三山陶胜三闻言不禁骇然变色。

只听冯叔康接道:“那窃图之人赶来龙游,不见酆都双判影踪,必来此寻屠兄晦气。”

屠三山冷笑道:“屠某无能,不值一提,就凭冯兄威名,窃图宵小也胆敢来此轻捋虎须。”

冯叔康面现踌躇得意笑容道:“须知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千万不可掉以轻心,二位在此谈谈,冯某去去就来。”

陶胜三道:“小弟告辞,明日再来造访。”

冯叔康道:“恕冯某不恭送了。”陶胜三一鹤冲天而起,曳空如鸟,去势如飞,转眼身形消失於苍茫夜空中。

冯叔康向屠三山道,“冯某失陪。”迈步如飞,隐入蓊郁木树内。铁掌追魂屠三山目光阴沉,忖思了片刻,突身形一转走去。须臾,木树丛中转出冯叔康及严晓星两人。

严晓星道:“屠三山必不告而别,他已约定其子屠玉坤在某处守候,赶往酆都双判潜临之处,老前辈速命人暗蹑,不可失去屠三山踪迹,但不得打草惊蛇。”

冯叔康双掌重重击了一下,只见一株树後闪出一短装瘦小汉子,冯叔康低声嘱咐了几句,短装汉子面色肃然穿空而去。

蓦地——夜风中送来一声清脆的锣鸣。冯叔康眉头微蹙,色不耐道:“夜深更沉,还有什么客人来访,公孑请去小女处,老朽片刻就来。”

严晓星迳往阁楼走去,只见厅中灯光明亮,他推门而入。冯杏兰与萍儿正在对奕,目睹严晓星进来,双双立起裣衽施礼,问询外间情事,严晓星扼要叙出。萍儿道:“婢干担忧公子为屠玉坤等人追上。”

严晓星笑道:“在下不愿与他们结怨,用声东击西之策诱开,但适为在下窃听出屠三山有不告而别之意,是以在下匆匆取过衣物赶来会晤令尊。”说看目注冯杏兰一眼,两道剑眉微微一蹙,接道:“秋深风寒,小姐血虚体弱,但防受凉,须加添皮袄棉衣,无虞疾病导致宿疾复发。”

冯杏兰芳心大慰,目露感激之色,嫣然一笑道:“贱妾自服过公子所赐丹药後,丝亳不觉寒冷。”

严晓星摇首道:“大意不得,还宜加添衣裳为妙。”

萍儿道:“婢子去取小姐那件皮袄来。”说着身形如风,拾级登楼而上。

冯杏兰忽靥泛红霞,朝严晓星凝眸望了一眼,欲言又止,似难以启齿。严晓星暗暗一怔,道:“小姐有何话说,在下洗耳恭听。”

冯杏兰柔声说道:“贱妾蒙公子赐药,又蒙慨然相助,此恩此德,何以为报,若不见弃,意欲结为义兄妹,不知可否?”

严晓星怎料及冯杏兰此时有此一著,不禁呆得一呆,道:“在下怎敢高攀。”

冯杏兰闻言只觉心中一阵酸楚,星眸微红,凄然道:“公子可是不屑贱妾为妹麽?”

严晓星大感为难,手掌急摇道:“小姐千万不可误会,在下身负血海大仇,恐累及令尊及小姐。”

忽闻一旁响起银铃娇笑,不知何时萍儿已然下来,一手执著一件皮袄,另一手托著木盘,上置香炉,已点好九支线香。萍儿道:“两者不能合为一谈,公子可是不屑与小姐义结金兰麽?”

严晓星目睹冯杏兰一脸凄惶,楚楚可怜之色,不忍拒之,慨然应允。两人拈香下拜,序齿结盟,严晓星年仅十七,冯杏兰长他一岁,以姐弟相称。冯杏兰笑靥如花,愉悦已极。萍儿已为冯杏兰披上皮袄,严晓星不禁赞不绝口。

冯杏兰道:“你喜欢就送给你吧?”

严晓星双手连摇道:“小弟不过认为这件皮袄所选貂皮极为珍贵,千中不得其一,小弟不需此物,兰姐留着穿吧。”

萍儿娇笑道:“小姐仅有这一件,乃老爷子多年前游踪关外,以万两官银庄票买来,作为小姐拾岁礼物。”

冯杏兰嗔道:“谁要你多口。”

严晓星料定那幅藏珍图必缝在此皮袄内,忖道:“暂不取出为上,俟酆都双判那幅藏图取到再作处置不迟。”

此刻,冯叔康在外走入,萍儿向冯叔康道:“恭喜老爷子,贺喜老爷子。”

冯叔康呆得一呆道:“老朽喜从何来?”

萍儿道:“方才小姐已与严公子义结金兰……”

严晓星不待萍儿说完,向冯叔康拜了下去,口称:“义父。”他如此做已暗受病金刚孟逸雷指教,以冯叔康作为护符,其他日后复仇减去阻碍不少。

冯叔康闻言一怔,不由呵呵大笑,双手扶起道:“老朽焉有如此福气,不敢当不敢当。”

严晓星道:“先父严天梁,籍隶甘源。”

冯叔康不由大愕,太息一声道:“令尊与老朽共有两面之雅,虽不同道,却是彼此惺惺相惜,闻得令尊遇害,老朽不禁扼腕叹息久之,公子有无探出一点眉目没有?”

严晓星道:“直至如今尚未有丝毫眉目,还求义父成全。”

冯叔康喟然叹息道:“老朽已宣称封刀,不管江湖是非恩怨,但为了一双子女,也就说不得了。”说着一顿又道:“方才有客来此是老朽至友,他说昨日在西湖曾一瞥酆都双判身影,双判匆匆向北行去,显然闻讯中途折回,如今只要不失去铁掌追魂屠玉坤踪迹,定可在屠玉坤身上找出酆都双判。”

严晓星道:“此人现仍在此处么?”

冯叔康道:“已去龙游……”

突然阁外传来高声道:“龙游安通客栈有人求见严公子。”

严晓星道:“有劳带他进来。”门外应了一声,带起一阵远去的快步疾奔声响。

严晓星回面目注冯杏兰道:“夜深了,兰姐请早点歇息吧。”冯杏兰回眸一笑,扶著萍儿登楼而去,款款深情,尽在不言中。冯叔康已视严晓星为乘龙快婿,老怀弥悦,呵呵朗笑。

须臾,一个玄衣劲装大汉领著店夥进来,店夥向严晓星哈腰抱拳笑道:“公子,陈二爷命小的赶来送交一封书信。”说看从怀中取出一封密缄。

严晓星接过,取出一锭白银赏给店夥,道:“多谢你了。”

店夥称谢道:“那么小的告辞了。”玄衣大汉领著店夥退出。

严晓星拆阅来信,面色一变,道:“果然不出所料,那陶胜三与那无名凶邪沆瀣一气。”

冯叔康道:“什麽凶邪?”

严晓星道出自己乔装罗刹门下赵春城去万祥客栈有意寻仇,高雨辰陶胜三趁机张交,高雨辰并欲拜见罗刹夫人,陶胜三却因自己答称罗刹夫人未曾赶来推故不往,自己已有心疑并叙出与罗刹二女赶往骊龙谷附近那座无人荒庙,发现多具尸体及白衣人寻仇,自己跟踪陶胜三来此等情。冯叔康闻言有多处疑窦,却因严晓星是其义子,将其一概抹杀,含笑道:“大概星儿对陶胜三早有主见。”严晓星俊脸一红,说出迷魂谷主陶泰麟夫妇无故失踪等情。

冯叔康不禁面色一变,道:“罗刹夫人猜得不错,胸胜三确嫌疑最重,陶胜三明晨尚要来此,你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擒住……”

严晓星忽道:“来不及了,陶胜三率领群邪已然来到。”说著虚空扬掌,灯烛俱灭,伸手不见五指。

片刻,忽闻陶胜三朗朗语声道:“冯兄在麽?”

冯叔康目泛杀机,哈哈大笑道:“陶兄何故出而复返。”两臂一展,捷逾飞鸟般掠出。

严晓星反身如飞掠上楼去,萍儿正立在门首,匆匆问道:“小姐安睡了麽?”萍儿摇首。

严晓星一闪而入,只见房内一片朦胧,窗外如银月色隐约可见冯杏兰握著一支长剑站立在壁角,迅忙向冯杏兰要过手中长剑。

蓦地——紧闭的窗户突啪的一声,被震了开去,一条白色人影闪电穿入。严晓星不待来人双足沾地,唰的一剑挥出,寒虹电卷。只听闷嗥一声,白衣人轰地一声倒地,一只右臂齐肘削断,血涌如注,晕死过去。冯杏兰瞧得心头骇然,忖道:“这是什麽剑法,如此毒辣。”她胸罗武学博杂,却瞧不出严晓星施展的是何种剑法。

那白衣人甫才倒地,窗外电闪般先後疾射两白衣人,目光森冷,面色阴沉,令人不寒而栗。严晓星鼻中冷哼一声,一剑击出,寒芒电奔,迅疾凌厉,刺中一白衣人左胸,噗的一声,如击败革,只觉手腕微麻。白衣人如受千斤重击,身形踉跄不稳,倒退了一步,目中闪掠出一抹惊骇光。

严晓星已知来人练有一身混元气功,浑身刀剑不入,忽察觉另一白衣人似欲向冯杏兰猝击,大喝一声,左掌往那白衣人劈去。白衣人顿感红光眩目,一片焚热扑向面门,心大骇,闪避不及,口中发出一声凄厉惨嗥,仰面倒地。

另一白衣人不禁胆寒魂飞,做梦也未有想到遇上了棘手强敌,右手迅疾探囊,欲施展绝毒暗器。他快,严晓星比他更快,五指倏如电光石火伸出,一把扣住白衣人右手曲池穴,力一拧,喀嚓声响,一条右臂生生被拧断,血涌如注。严晓星右腿飞踢在白衣人气海穴上,只见白衣人眼耳口鼻内冒出鲜血,气绝毙命。冯杏兰萍儿目露惊喜之色,严晓星探手窗外一望,暗道不好,急从怀中取出一方蒙面纱巾扎住面目,穿窗而出。

逍遥大岁冯叔康正与一白衣蒙面老叟蓄势对峙,相距约莫一丈远近。环周身外七白衣人各立方位,布设门防冯叔康遁逃。那陶胜三屹立在一株参天古木下,似好整以暇,隔岸观火,但他耳目聪灵,忽感身後衣袂带风之声,心中一惊,蓦然回顾,只见一具黑衣蒙面人,脑中闪出木令传人,迅疾打出一蓬毒针,似一片白雾般罩向黑衣人面门,趁机一鹤冲天飞起。

严晓星微哼一声,右掌疾扬,红光一闪,毒针遇上炽热如火的掌罡,咝咝融化为一片轻烟,那陶胜三已逃得无影无踪。黑衣人略一沉吟,不愿追赶陶胜三,只听白衣蒙面老者阴恻图冷笑道:“冯老师,望你三思而行,以免後悔莫及。”说时,蒙面巾露出两只目孔内逼射出两道异样光。

冯叔康不答,只觉对方异样眼使他心旌猛摇,自己欲避开而不能,渐渐自己真气无法复聚,不禁心凛骇。黑衣人瞧出冯叔康身陷危境,丹田奔放一声暴雷似地大喝,身形电射扑去。那布设门七白衣人快阻截,不容黑衣人扑入阵中,黑衣人又掌一分,叭叭两声印实在两白衣人胸前,嗥声未出,已自横尸倒地。黑衣人借势一跃,已落在白衣蒙面老者之後。冯叔康闻得一声炸耳大喝,如梦方醒,精一振,真力复聚,双掌一式“移山撼岳”推了出去。

白衣蒙面老者怒喝一声道:“找死。”双掌迎出,硬接一击。却不料黑衣人已欺在身後,白衣蒙面老者似背後生了眼睛,身形倏地冲天而起,喉中发出一声清澈长啸。四白衣匪徒亦纷纷穿空,去势如电,啸声仍自袅袅夜空,身形如鸟远去无踪。

冯叔康目光炯炯逼射在黑衣人身上,道:“尊驾是何来历?”

楼上突飞下冯杏兰萍儿两条娇俏身影,冯杏兰道:“爹,您老人家与他须臾之别就不认得了么?”

冯叔康不禁一怔,恍然大悟,哦了声道:“你莫非是星儿。”黑衣人揭下蒙面乌巾,正是那严晓星。

冯叔康长叹一声道:“为父在武林中久享威望,武功精,黑白两道无不畏惧三分,今宵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那白衣老邪似精擅移魂慑魄魔法,目光一接,只觉智不定,如非是星儿施展佛门绝学狮子吼,为父差点着了他的道儿。”

冯杏兰诧道:“爹带来的十八金刚怎么一个不见,凶邪侵入丝毫未闻传警。”

冯叔康道:“为父遣他们追踪屠三山去了,一时托大,才有此失。”

冯杏兰道:“尽遣而出一个不留么?”

冯叔康道:“为父留下四个……”说着色一变。

严晓星道:“义父不必去察视了,他们俱已惨遭毒手,是孩儿一掌之失,致令陶胜三遁去。”

冯叔康目迸怒光道:“陶胜三真的来了么?日後遇上,为父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严晓星道:“白衣老者为何而来?”

冯叔康冷笑道:“他坚指为父吞没屠三山那幅藏珍图,逼令献出。”

严晓星眉头浓皱,太息一声道:“义父恐日後永无宁日了。”

冯杏兰道:“爹,楼上尚留有三具尸体,您老帮忙收拾了吧。”

冯叔康目露惊容道:“陶胜三委实心术险恶,竟唆使凶邪意欲掳囚兰儿挟制为人质。那三匪徒为河不留一个活口?”

萍儿忽道:“三匪徒均是严公子所制住,均留下活口,但他们自绝而死,以免泄漏秘密。”冯叔康面如凝霜,似沉思作重大的决定。

冯杏兰柔声道:“爹在想什麽?”目光望著严晓星突转身而去的後影。

冯叔康长叹一声道:“为父这多年来的修心养性,已不复当日刚愎自负,动辄辣手伤人的习气,不料一念仁慈却险遭不测。”

冯杏兰道:“那白衣凶人爹可忖出他真正来历?”

冯叔康摇首答道:“不知,武林之事诡诈万端,鱼龙变幻,谅久隐世外高人凶邪均纷纷参与这场江湖是非中,怎不令为父忧虑。”言下忧形於色。

冯杏兰知其父为惧屠三山失窃藏珍图遭嫁祸之罪罹受无妄之灾,方才白衣凶邪便可明证,日後无疑必接踵而至,劝慰无方,不禁默然。萍儿盈盈一笑道:“主人不心忧心,谅严公子自有良策。”

冯叔康道:“你如何知之?”

萍儿道:“严公子匆匆离去不就是为此麽?”

冯叔康见萍儿黠慧刁钻,善度人心意,微笑道:“但愿如此,兰儿,为父送你上楼安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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