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
黄衫人嗫嚅答道:“属下认为主母如此做法似画蛇添足。”
“为什麽?”
黄衫人道:“瑶池宫主既不知情,尚蒙在鼓里,主母应向木尊者传人下手,两图既得,藏珍无异探囊取物。”
徐红芍冷笑道:“我本来依照原定之计施为,怎奈你已弄巧成拙,藏珍图虽盗来,但犹未证实此图真伪,是以不得不改弦易辙。”
黄衫人不禁面上一热道:“如今怎能辨别真伪?”
徐红芍道:“瑶池宫主获悉被盗後,若此图是真,她表面佯装冷静,其实忧心如焚,必将风声传开,使群雄觅寻我等下落,覆函约定今晚三更在泰庙晤面。”
“那么主母决定是否应约?”
“当然要去。”
“这岂非堕入瑶池宫主诡计,自投罗网。”
徐红芍冷笑道:“我虽愚亦不至此……”语声略略一顿,又道:“调集人手最迟日落之前便可赶到,命他们布伏在泰庙周外,如武林群雄纷纷赶到,那就证实了此图是真,我立即中止此猩。”
黄衫人点点头道:“若然是假,主母将如何面对瑶池宫主?”
徐红芍淡淡一笑道:“我与她姐妹情深,谊为手足,谅她不敢与我为敌。”
忽闻一声阴恻恻冷笑道:“徐红芍你算盘打得太如意了。”
徐红芍面色一变,叱道:“什么人?”
林树隐处飘然走出白眉叟,一袭白袍,霜眉银须,红光满面,含笑道:“你虽在林外布设门遁甲,却难不倒老夫。”
徐红芍冷笑道:“凭你这老怪物未必能参悟我这正反六杀门。”
白眉叟哈哈大笑道:“不错,六杀门倒有点鬼门道,老夫门下居然能察出阵式奥秘。”
徐红芍面色微变,道:“看来,你随身八卫也来了。”
白眉叟颔首道:“来了,你们两人此刻已无异笼中之鸟,插翅难飞。”
徐红名冷笑道:“这倒未必,你怎知我姓名?”
白眉叟放声狂笑道:“老夫不但知你姓名,而且已知你来历底蕴。”说着目中精芒一闪,接道:“你不是百步毒母冷霜儿媳麽?”
徐红芍色一变,道:“阁下既知我来历,不惧我施展无形毒麽?”
白眉叟面色一寒,沉声道:“老夫有备而来,何惧你无形毒,拿来。”
徐红芍淡淡一笑道:“拿什么?”
“藏珍图。”白眉叟面色俱厉道:“徐红芍,识时务者是为俊杰,须知你无老夫之助,决无法取得雪莲实,用来救治你夫君身罹毒。”
徐红芍闻言不禁心猛骇,却发出格格悦耳娇笑道:“可惜藏珍图不在我身上,何况阁下之言令人无法采信。”说着却向白眉叟身前慢慢逼去,纤纤玉指好整以暇般梳弄鬓边为风吹散乱发
白眉叟目露惊悸之色,不由自主地身形望後退去,大喝道:“站住。”
徐红芍格格娇笑道:“阁下有备无患,为何却惧我无形毒。”白眉叟不禁老脸一热。
黄衫人忽冷笑一声,右掌疾扬,只见数股寒芒宛如电奔投入林叶茂密中,身形随着扑出。寒芒发出,泥牛入海不见动静,黄衫人身在悬空,却如遇强阻倒跃而回。徐红芍低喝一声道:“不准妄自出手。”黄衫人一脸悻悻之色,後退数步。
徐红芍目注白眉叟一眼,道:“阁下如能取得木尊者传人手中的那幅藏珍图,才能共商谋取藏珍之策。”说着喝道:“我们走。”转身与黄衫人先後掠出林去。
白眉叟冷笑道:“徐红芍,你走不了。”
两人已掠出七八丈外,徐红芍冷笑道:“阻我者死。”
眼前人影疾闪,一双黑衣蒙面老叟阻在徐红芍身前。徐红芍忽右手疾扬。一双蒙面老叟本能的心微震,忙屏住呼吸,防徐红芍施展无形毒。百步毒母乃宇内首屈一指擅使毒之人,她那无形毒无色无味,防不胜防,徐红芍是百步毒母儿媳,深得真传,一双蒙面老叟虽是武林高人,事先已含有解毒圣药,却也不能不防。一双蒙面老叟只见徐红芍掌势柔不著力,便知徐红芍施展无形毒,护身罡气已密布全身。
徐红芍格格娇笑道:“我是逗着你们玩的。”她虽是徐娘半老,一颦一笑,无不动人。
一双蒙面老叟不禁为之气结,左立一老叟冷笑道:“徐红芍,你想找死麽?”
徐红芍娇笑道:“找死的是你们。”
黄衫人突倏地腾空拔起,凌空翻飞,挟着怒涛奔泻之势罩袭一双蒙面老叟。两蒙面老叟不约而同的大袖挥扬,卷出山涌罡风迎著撞去。徐红芍趁机曲指虚空弹了两下。一双蒙面老叟暗中仍注意着徐红芍,虽见徐红芍弹指有异,却不以为意,但突然瞥见身前不及五寸远处现出一点粟米大小火星迅疾袭上身来,不禁大骇,闪避已是不及。火星着体轰的一声,如沸油迎火般,一双蒙面老叟全身如一团火球般,疾忙倒地翻身滚压。白眉叟此刻亦已到来,见状大惊。徐红芍不禁格格娇笑,与黄衫人穿空飞起,去势如电,瞬眼疾杳。白眉叟双掌劈出一股狂飚,将一双蒙面老叟身上火焰压熄。一双蒙面老叟衣衫焦残,不胜狼狈,目光怒闪。
白眉叟道:“两位无碍麽?”
右立蒙面老叟怒道:“老朽为防这贱婢施展的是毒火,屏住呼吸不使毒烟侵入,无法兼顾,故几乎着了这贱婢的道儿。”
另一蒙面老叟冷笑道:“这贱婢谅逃不出我等手中,咱们走吧。”迅即回身纷纷掠去。
徐红芍掠入一背山面水庵堂内,庵前丛竹围绕,绿翳掩蔽,无法发现其中尚有屋宇。黄衫人随着掠入,长吁了声道:“风闻白眉老怪随身八卫均是武林人,今日一见果然不虚,若非主母施展毒火弹,恐难逃脱重围。”
徐红芍面色凝肃道:“我等在此等候,他们不久也快赶到了。”
黄衫人略一沉吟道:“看来藏珍图是真的了。”
徐红芍道:“何以见得?”
黄衫人道:“白眉老怪岂能无的放矢,显恐是真的了。”
徐红芍摇首冷冷一笑道:“未必见得,也许瑶池宫主以假作真,有意放出风声,使群雄误中她的移花接木之计。”
黄衫人忽长叹一声道:“主母之言有理,但主母甚难辨别真伪,不知主母此图放在身旁麽?”
徐红芍冷笑道:“我何能带在身上?”目往庵外一眼,接道:“眼下才过午刻,我在厨房内蒸有食物,我们用饱後再作道理。”黄衫人应命入内。
徐红芍眸中突泛出迷惘色,端坐庵内跌入沉思中。
泰安县南黄土冈阜,矮树稀疏,风刮处黄尘漫空,触目荒凉。尘雾弥空隐隐现出数条人影,疾行如飞,突闻风砂中一声断喝道:“站住。”
人影一定,只见来者老少不一,为首者乃一白面无须,森寒如冰中年人,身着一件团花织锦长衫,手持一柄摺扇,眼精芒如电,循声注视了一眼,嘴唇微咧,泛出一丝阴骘笑容,却一言不发。此人之後突跨出一身穿土黄僧衣头陀,豹目圆眼,大喝道:“何人喝阻?”
土坡之後缓缓现出一面色腊黄少年,含笑走前,右掌托着一颗威震江湖的木令。头陀色一惊,低呼道:“木令。”
所来八人除为首面白无须中年人漠然无视外,均莫不露出震惊之色。头陀忽冷笑道:“施主意欲与木令相胁麽?木令以现,想必其主人亦在近侧,何不请出来相见。”
少年微微一笑道:“在下不过是木尊者传人台前走卒而已,奉命传讯怎敢相胁。”
头陀道:“请道其详。”
少年道:“如今木尊者传人召集群雄迫使无极门解散,俾使武林呈现澄平,诸位如是无极门邀来助拳之人,望不可助纣为虐……”
头陀笑道:“施主请上覆木传人,贫僧等并非无极门之友,不过偶经路过,决不参与这场无谓是非。”
少年略一沉吟,微笑道:“既然如此,诸位可以走了,但愿大师口能应心。”身形一闪即杳。
面白无须中年人冷笑一声,面上立增一重森森杀气,欲言又止,昂然迈步走去。此八人均是一时之雄,凶悍暴腾,只听一声阴恻恻冷笑道:“何物小辈,竟欲一块木头吓阻老夫,他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头陀宏声哈哈一笑道:“吴兄说得不错,我等几曾怕过谁来,似不至时机成熟之时,切莫妄逞无名,走吧。”
八人身法迅快,疾行如风,片刻之间已走出五六里远,荒山小径,崎岖难行,只见前路不远,道中矗立着一株参天合抱古松,停如华盖,笼荫千亩。那为首面白无须中年人,转过古松,突杳失身影。头陀本不注意,及至他身形绕过古松时,发觉前路已无中年人身影,不禁发出一声惊噫,回首後顾,更是面色大变。
原来发现後行六同地亦杳失身影,这一惊动非同小可,莽莽黄土丘陵,甚少掩蔽,极目之下可曾见数里外景物,活生生的人,竟没了踪影。头陀乃黑道极著名凶僧快刀飞雨,杀人不眨眼,双手血腥,从无此刻之事令他心骇震,目光四顾了一眼,忽狂叫了一声,穿空腾起,窜出七八丈外双足甫一沾地,忽闻一声朗喝道:“回去。”
身影疾闪现出三个貌像凶恶大汉,面目逼肖,均手执一柄利斧。凶僧见人踪疾现,目中光一振,惊惧之意倏平,哈哈大笑道:“原来是邪门玩意儿,佛爷险些受愚。”反手按肩,霍地撤出一柄雪亮的戒刀。
中立大汉嘿嘿冷笑道:“你就是凶僧快刀飞雨麽?”
飞雨目中凶光逼射,阴阴笑道:“既知佛爷之名,还不从实相告,佛爷刀下难有不死之人。”
中立大汉哈哈豪笑道:“我辽东三虎并非无名小卒,吓得谁来,还是弃刀就擒随我等去见门主。”
飞雨冷笑道:“你在找死。”一刀平划而出,寒芒如电,却不带一丝破风之声。
辽东三虎只见来刀无比,刀势似指向全身各大重穴,不禁面色一惊,倏地三斧挥攻而出。克察连声,三斧迎著刀芒同时削断,刀势犹未遏止,顺水推舟般,削向辽东三虎肩背。只听惨嗥腾起,刀光过处,二虎头颅随着血光冲起天空,从後倒去。突闻传来一声朗朗语声道:“好刀法。”
凶僧飞雨猛地回顾,只见三丈开外立着一手持长剑短装少年,不禁狞笑道:“你是何人?”
少年状类乡愚,貌不惊人,闻言笑道:“果然不愧凶僧之名,不问是非,即逞凶焰,看来在下也懒得管了。”说着即欲转身走去。
凶僧飞雨身形跃起,疾落在少年身前阻住去路,声寒如冰道:“施主你走不了。”
少年双眉一剔,冷笑道:“此处是阳关大道,谁说在下走不得,你不要认为你那几手三脚猫刀法便可吓倒在下,在下愿见识一下。”
飞雨闻言不禁一怔,道:“辽东三虎不是施主同道麽?”
少年淡淡一笑道:“在下只身独来独往,谁也不是在下同道。”
飞雨陡现狞容,厉声道:“这话骗得了谁,佛爷不信。”戒刀直指而出,刀势奥,似“穿针引线”却又似“度厄金针”,但两者都非是,迅快无比。
“叮”的一声,少年长剑亦直指击出,两端交击,迸出连串火星,凶僧只觉虎口发麻,不由震得倒退两步。飞雨面露惊悸之色,他未曾察觉少年是如何出剑的,他以快刀驰名江湖,却不曾料到对方比他更快,更难的视位准,剑刀两端相击全然毫厘不爽,须知稍有差失,立罹杀身之祸,怎不令他心骇摇。
少年笑道:“快刀之名也不过尔尔。”
飞雨大喝一声,戒刀平肩劈出,一丝电芒飞来。少年长剑手指疾震,幻出一圈盘大银虹。凶僧刀芒无巧不巧劈向那圈银虹之上,叮叮叮起了一串金铁交震之音。飞雨似受巨大无朋的震力,跟跪倒退出数步,目露黯然之色,长叹一声,收刀回鞘,道:“贫僧再也不敢以快刀扬名江湖,请问施主是何来麽?”
少年微笑道:“恕难奉告。”言毕转身欲待离去。
飞雨忙道:“施主可否留步,暂听贫僧一言。”
那少年回身微微一笑,道:“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就问我,也不见得我愿意回答。”
飞雨道:“不敢相求,只望以释胸中之疑。”
少年道:“你认为我是无极门中之人麽?如是你定死无疑。”
飞雨双眉微皱,暗忖:“这人怎麽比我凶僧更难说话,无奈事急求人,不得不低声下气。”转言笑道:“贫僧同行八人,在此古松之下行过,突然失踪,贫僧虽心疑同道陷身在无极门邪阵内,却见施主又可安然来去,不由茫然不解。”
少年注视飞雨凶僧一眼,点点头道:“你猜得一点不错,无极门在东岳之外每一要道均设下恶毒门,你那同道谅均陷身门中,在下之所以能安然出入不过是谙晓这门奥秘耳。”
飞雨不禁愕然道:“怎麽贫僧独未陷身门,丝毫不觉异样?”
那少年莞颜笑道:“你不过侥幸误入空门而已,但前进後退均有所不能。”说着略略一顿道:“你是否想求在下带你出去?”
飞雨脸色一红,道:“贫僧同行八人,均身负绝学,胸罗博杂,就数贫僧最弱,贫僧不信他们均愿束手就缚……”少年微微一笑不答。
飞雨又道:“施主杀了无极门中三人,贫僧心疑无极门为何尚不见动静?”
少年目中光一闪,笑道:“在下不妨明言相告,东岳广袤数百里,峰峦千百,无极门为防武林群雄窥侵,大半人手均布设在东岳险峻扼隘,仅极少人手安置在泰山圈外,此处除了辽东三虎外并无别人。”话声略略一顿後,又道:“门虽然玄奥,但还有迷魂毒香,你那同伴不防,为那迷阳毒香所中,此刻仍躺在阵中昏睡。”
飞雨脸色大变,道:“贫僧相求施主解救,不知可否应允?”
少年面有难色,摇首笑道:“在下不愿涉身无谓是非中。”
飞雨长叹一声道:“贫僧行年七十,此身老朽,犹如残烛既烬,怎敢以蚁命乞怜,但兹事体大,贫僧愿以藏珍图换取贫僧等八人脱围。”说着目露冀求之色。
少年诧道:“什么?藏珍图竟在大师身上,在下风闻一幅为木传人所有,另一幅仍在无极门瑶池宫主手中,为何尚有第三幅在,在下恕难为无稽之言所劝。”
飞雨正色道:“贫僧句句实言,瑶池宫主秘藏之藏珍图现为百步毒母冷霜儿媳徐红芍所得,贫僧等八人为应徐红芍之约而来。”
少年面色一变,道:“就是眼下盛传之徐红芍及黄衫人麽?”
飞雨答道:“一点不错。”
少年道:“徐红芍现在何处?”
飞雨答道:“距此约莫五十里远近一座草庵之内。”
少年突微笑道:“那徐红芍未必慷慨双手献出藏珍图。”
飞雨黯然一笑道:“贫僧一生坏事做绝,临暮之年愿行一大功德以赎前愆,若蒙施主赐救,贫僧八人当感恩报德,竭力以赴,谅取得藏珍图并不难。”
少年始终面色镇静,微笑道:“大师如何信得过在下,且大师同行七人何能保证与大师同心。”
飞雨面露愧容道:“贫僧善根虽为罪恶泯蔽,但却有知人之明,施主朴拙蕴华,锋芒内敛,功力已臻不可想像境界,施主取有藏珍图,必可与木传人携手合作,为武林谋福。”
少年点点头道:“大师言之至诚,在下不妨一试,不瞒大师,在下实乃木传人至交。”飞雨目中顿时泛出惊喜之色。
少年道:“大师可否详叙此行经过及同行七人来历。”双肩一振,倏地龙穿空拔起,疾闪掠入古松郁密枝叶中。
飞雨暗道:“好俊的身法。”随即掠上隐去。
月薄崦峡,流霞惊天,荒庵之外翠竹摇曳迎风,篁韵悦耳。林中人影疾闪而出,现出黄衫人目露忧急之色,忖道:“主母所邀人手,怎么一个竟未见到来,莫非途中遇伏,已生变异。”他按耐不住心头忧急,更担心的是他那爱女不知主母送往何处,一时发出一声暗吁短叹。
远处暗影浮动忽现出数点豆大人影,黄衫人不觉精一振,暗道:“来了。”双目光一瞬不瞬的注视来人。
人影渐近,只见来人为首者是一身着土黄戒衣头陀,抢行数步,打量了黄衫人两眼,抱拳道:“贫僧等奉徐姑娘之邀而来,不知徐姑娘在麽?”
黄衫人呵了一声道:“在下蒙丕,奉敝主母之命在此恭候多时,待在下通知主母出迎。”
凶僧飞雨道:“这不必了,蒙施主请带路。”
蒙丕道:“在下遵命。”随即欠身肃客。
庵门虚掩,蒙丕推门而入,庵堂之内静悄悄地竟无徐红芍在,只见案上镇着一纸,忙取过一瞧,见是留给自己,纸上略略数语,谓她有急事外出,稍时便可的来,嘉宾驾临,请勿失礼。凶僧快刀飞雨八人已接踵而入,不禁一怔,道:“怎么徐姑娘不在?”
蒙丕面露欢容,献上纸笺,含笑道:“敝主母因事外出,片刻即回,在下已备好酒菜与八位接风。”即奔入厨下而去。须臾,酒菜胪列纷陈均是山珍海味,醇美香冽。凶僧飞雨等纷纷入席就座,黄衫人蒙丕未座敬陪。酒好菜肴更隹,蒙丕殷殷劝酒,谈笑风生。仅有首座之白面无须中年人一言不发,酒到杯乾,咀嚼有声,却面色冷漠如冰,无一丝笑容。
蒙丕从席间已知此人是当今第一暗器名手,武林中人尊称千手哪吒桓鸿君,二十年来从未露面武林,名头渐湮没无闻,看形像不过四旬上下,其实已年逾古稀。黄衫人蒙丕生性冷傲,自负不凡,但自南天门屈辱之後,深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虽敛束不少,但心底暗暗不忿千手哪吒桓鸿君大模大样,无奈他八位乃主不便失礼。
二更时分,酒甘饭饱,席终人未散。凶僧快刀飞雨惊噫一声道:“怎么徐姑娘尚未见到来。”
忽闻庵外传来银铃娇笑声道:“小妹有事外出,待慢贵客望乞见谅。”语声未落,徐红芍身影疾落惊鸿般掠入,素帕扎额,一身劲装捷服,抱拳向凶僧飞雨等一一见礼。
徐红芍笑道:“多亏飞雨大师,不然无法请来桓老前辈。”千手哪吒桓鸿君只嘴角咧了一咧,面色仍是冷漠如冰。
凶僧飞雨道:“徐姑娘何事外出?”
徐红芍道:“本与东岳无极门主宣青苹约在三更在泰庙见面,小妹方才赶去泰庙相度地势,顺便观察无极门之有何埋伏,但小妹一入泰庙,即与无极门下照面。”
黄衫人蒙丕诧道:“什麽?主母与他们发生拚搏了麽?”
徐红芍摇首道:“未曾,此人手持一函送与我,展开一阅,见是宣青苹手书,谓本门发生事故,恐今晚不能应约,故在明晚三更时分。”
飞雨诧道:“徐姑娘问明此人发生什麽变故麽?”
徐红芍摇首一笑道:“此人将信送交小妹後即行离主。”
一旁天地双环淳于风道:“未必不是宣青苹缓兵之计。”
徐红芍颔首笑道:“小妹也是如此想法,但我等又有何惧?”
首座千手哪吒桓鸿君突眉头一皱,道:“徐姑娘邀约宣青苹真正用意为何?”语声寒冷如冰,刺耳心惊。
徐红芍赧然娇笑道:“不瞒桓老前辈,目前无法证实藏珍图是真是假。”
桓鸿君冷笑道:“与宣青苹见面,又何从判断藏珍图真假?”
徐红芍道:“昔年晚辈与宣青苹谊如姐妹,见面时动以情义,晓谕利害,察言辨色,当可辨明。”
桓鸿君冷冷一笑道:“凡事那有如此容易,明晚不如将宣青苹擒来,酷刑之下何求不得。”
徐红芍道:“此事全仗桓老前辈了。”
桓鸿君面色漠然,望了徐红芍一眼,道:“藏珍图何在,可否容老夫过目?”
徐红芍微微一怔,道:“容晚辈取出。”快步向庵後走去。
凶僧飞雨道:“桓大侠能辨别真假?”千手哪吒鼻中冷哼一声,面色森寒如冰。
黄衫人蒙丕暗暗冷笑道:“好大的架子。”禅堂内气氛过於严肃,只觉不是滋味,便伸手清理桌上杯筷残肴,一一收拾移置厨房内。
片刻,徐红芍盈盈走来,右手握着一纸卷,道:“图已取来,桓老前辈请过目。”将图展开,放在桌上。
群邪趋前围观。庵外天际遥处忽传来一声清澈啸声,声播云空。桓鸿君色一变,道:“姑娘来时,是否形迹败露,为无极门暗暗蹑随。”
徐红芍冷笑道:“原要他蹑踪而来,晚辈已在庵外布下禁制。”语音甫落,只听一声霹雳巨响,震耳欲聋,一股强风涌入庵门将禅堂内烛火压熄,立时伸手不见五指。
忽闻传来苍老大笑道:“徐姑娘别来无恙,可否出见与老夫一叙。”
徐红芍闻声一惊,道:“白眉老怪。”
千手哪吒桓鸿君发出阴恻恻冷笑道:“老朽愿见识白眉老怪随身八卫。”说着将图缓缓卷起,交还徐红芍。徐红芍将图摺叠贴身藏好,领着群邪走出庵外。
庵外月华似水,山丘林木如烟,只见一片丛竹折断,散飞各处竹叶焦枝遍地零乱。竹林外白眉叟後随身八卫袍袖飘飞,岸然屹立,远近人影幢幢,显然白眉叟存心今晚志在必得。白眉叟目光锐厉,瞧出千手哪吒桓鸿君等人来历,暗中一惊,低声道:“怎么徐红芍邀来助拳均是多年不曾露面江湖的枭雄怪杰,看来今晚又成泡影。”
徐红芍冷笑道:“阁下此来意欲何为?”
白眉叟冷冷笑道:“姑娘心中明白。”
徐红芍道:“取得藏珍图不难,必须使我等心服口服。”
一个蒙面老叟身形如电抢出,喝道:“不必多言,胜者为高。”伸手撤出肩上长剑,右腕一振,幻出一抹剑花,接道:“那位愿赐招?”
天地双环淳于风纵身一跃,八手一拍腰间,撤出一对双环。这件兵刃武林罕睹,全长六尺三寸,共是一对,各有环柄把手,系以金鳞蛟筋,骨端各扣着月形钢环,内外刃棱锋薄如纸,映着月华之下眩目光辉。令人惊骇的是,天地双环抖得笔直,宛如坚钢,真力贯输软筋,这份功力已非等闲。
蒙面老叟心内一惊,道:“原来是淳于老师,老朽幸会了。”
淳于风冷笑道:“在下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比起尊驾藏头露尾之辈,显得光明磊落得多。”
蒙面老者沉声道:“淳于老师莫逞口舌,恕老朽进招了。”一剑平刺而出,右腕微振,剑尖飞出三点碗大金光,袭向淳于风胸腹三处重穴。
淳于风倏地飘後七尺,双环收回,突两腕疾振,日月双环飞袭出去,连同身子凌空飞出。双环交击蒙面老叟手中长剑,老叟绝不让淳于风击中,鼻中冷哼一声,身形倏地上腾,长剑猛向日月双环头索斩下。两人都是武林高手,内力强猛,招式诡异,双方拆解均凶险万分。
凶僧快刀飞雨与千手哪吒桓鸿君并肩而立,暗中以蚁音传声道:“少侠得手了否?”
桓鸿君传声道:“已得手了,不过尚须证实一下。”片刻时分,双方已十数回合过去,尚未分胜负。
突见一条身影飞掠而来,落在白眉叟眼前,附身密语数句。白眉叟面色微变,大喝道:“住手。”
蒙面老叟疾攻三剑,逼开淳于风,反身跃回,只听白眉叟喝道:“走。”反身掠出,人影如风,瞬眼杳然。
徐红芍诧道:“老怪走得太突然,其中必有蹊跷。”语音未落,天际遥处忽传来数声刺耳长啸。
千手哪吁桓鸿君冷冷一笑道:“看来,瑶池宫主宣青苹门下赶来了,白眉老怪不愿见人占现成便宜,所以纷纷退去,这样也好,莫怨老夫心辣手黑。”说时,远处只见人影浮动,疾如飘风,转眼即至。
蒙丕道:“无极门下来的着实不少。”一眼望去,人影纷纷如魅,不下百数十人。
为数九人左掌齐扬,暗器如雨打出,刀光电奔猛扑而来。桓鸿君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双手齐扬,发出无形潜劲。
黄衫人蒙丕一直注意着桓鸿君,见状不禁一怔,只觉桓鸿君并未发出暗器。但见那股无形潜力将袭来暗器悉数震飞开去,扑来九人撞得反身倒跃,突然同时发出一声怪嗥,仰面翻倒,九人後胸等处露出数个线大创孔,鲜血汨汨涌出。
蒙丕心大震,喝道:“这是什么暗器,如此厉害。”九人一死,後立群匪纷纷大喝相继扑上。
飞雨发出一声狂笑道:“不知死活之徒。”飞身迎去,戒刀出手,寒光过处,必有一人倒地,身首异处,血溅喷飞。转眼功夫,刀下横尸七人,群匪不禁胆寒慑住,缓缓退去。
淳于风道:“此非善地,我等不如撤离另选秘处。”
桓鸿君冷笑道:“来不及了。”
凶僧飞雨不服怒道:“跳梁小丑,怕他则甚,挡我者死。”
桓鸿君冷冷望了凶僧一眼道:“无极门下大举来袭,伎俩必不止此,今晚尚会前来,白眉老怪虎视耽耽於後,俟机而动,更有甚者,木传人率领群雄隔岸观火,谁胜谁败,均与他无干。”
淳于风面色一惊道:“如此说来,我等岂非处身三重包围之下。”
桓鸿君道:“不错。”
凶僧飞雨惊诧道:“我等怎可束手待毙。”
桓鸿君冷冷一笑道:“一动不如一静,我等纵然武勇盖世,亦难逃三重围袭之下,不如暂回庵中静思对策。”
徐红芍心中泛起一缕不吉之兆,满面忧容,猛然螓首一仰,眼中光逼射,强颜作笑道:“八位请暂回庵中,容我略作安排。”
凶僧知徐红芍乃百步毒母儿媳,深得真传,此刻必在庵外布下毒,与众人一使眼色,进入庵中。禅堂内黑暗如滚,伸手不见五指,桓鸿君伸手入怀,掣出夜行火摺,哗啦声响,煽开一道熊熊火焰燃着了桌上一支粗如儿臂巨烛,与凶僧二人在庵中各处察视了一眼,回至禅堂坐下瞑目沉思。
庵外遥处不时传来尖锐啸声,刺破如水沉寂夜空。凶僧七人虽各自坐下,面色沉静,但抑制不住心内焦急不安。片刻,徐红芍偕同黄衫人蒙丕进入庵堂。飞雨道:“姑娘必在庵外布下毒。”
徐红芍道:“确嫌辣毒,但为势所逼,不得不尔。”说着取出八粒丹药,接道:“必要时八位请服用,可解毒。”
送至最後一粒解药至桓鸿君之前,只见桓鸿君缓缓睁开双眼,伸手接过,道:“姑娘纵有万全准备,但无济於事,最上之策莫过於将藏珍图焚毁。”徐红芍面色大变。
凶僧七人闻言不由惊诧出声。桓鸿君冷冷一笑道:“老朽知道此言未免使徐姑娘大感失望,但不失为明智之策,如此可平息後事。”
蒙丕突高声道:“桓大侠知道敝主母为何谋求骊龙谷藏珍?”
桓鸿君目中威凌逼射,沉声道:“老朽有什麽不知道,但老朽不信冷方丞身罹之疾非雪莲实莫解。”
徐红芍忽凄然一笑道:“目前只知雪莲实可解救,莫非前辈另有所知么?”
桓鸿君摇首微微太息道:“姑娘所为,乃人之常情,老朽何能强人所难,徒贻临阵畏缩,过桥抽板之议。”
淳于风道:“请问中下之策?”
桓鸿君略一沉吟道:“中策莫如与木传人联合,此际遣出一人找到木传人,谓我等并无奢求,只求雪莲实一颗,请他解围,我等以藏珍图转交与他携手觅取藏珍。”
飞雨乾咳了声道:“此策虽善,但不知在何处可觅见木传人?”
桓鸿君冷笑道:“此乃易事,武林正派群雄,与木尊者传人无不息息相通,找上武林中任何一人明言其事,便可与木尊者传人相见,惟一难的是不知徐姑娘所得之图是真是假,他岂能听信片面之词与我等解围。”
徐红芍道:“无极门与白眉老怪不惜重大伤亡侵袭,无疑此图是真的了。”
桓鸿君道:“但愿如此。”
淳于风道:“何谓下策?”
桓鸿君道:“与宣青苹握手言和,璧还藏图,动以姐妹之情,联臂与天下武林群雄为敌。”
快刀飞雨长叹一声道:“上中下三策均有可行之道,但其中不无梗阻,缓不济急奈何。”
桓鸿君面色一寒,沉声道:“那老朽倒要听听大师还有什麽高明之见?”
快刀飞雨苦笑一声道:“贫僧生平不善谋略,端视徐姑娘取舍举措了。”
徐红芍启唇欲言,蓦闻随风传来梵唱之声。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黄衫人蒙丕闻得梵唱入耳,不由面色大惊,忙道:“不好,此乃摄魂魔法,请速护住心,不使梵言所侵。”梵唱之已由远渐近,更有铙钹锣鼓之音,嘈嚣繁杂,乱成一片,使人心欲飞。群邪如言护住心,不为所动。
徐红芍与蒙丕两人退身壁角,防匪徒侵入,但见蒙丕额角爆出黄豆般汗珠,面色痛苦不胜,似经受不住梵音摄魂魔法。凶僧快刀飞雨面色惊疑不定,忽瞥见对首坐着震天手成元及开碑手成浩兄弟面色平静,了无异样,心中暗惊道:“成氏兄弟那来如此高的定力。”
桓鸿君眼中光精芒如电,嘴角泛出一丝冷笑,道:“大师,催魂摄魄魔法也不过尔尔。”
只见飞雨面色一变,疾跃上前,落在成氏兄弟身旁,伸手一摸成氏兄弟鼻息,已然气绝身亡,大惊失色道:“怎麽成氏昆仲竟然死了。”
桓鸿君闻声一惊,打量成氏昆仲上下一眼,惊噫出声,道:“大师你瞧。”伸手一指成氏昆仲脚下。只见成元成浩足下僵卧着两只铁足金鳞毒蜈,长可八寸,尚未死绝,肢体尚在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