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姐一下子抛出这么一大串问题,我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心里却越来越高兴,菲姐,绝不像表面这样冷漠,至少对我,心里恐怕还是一直挂念着的,否则也不至于积累了这么多问题啊。
我故意叹口气,说,「都不相信我能考这么好,我下次都不敢考好了。」
「别装模作样叹气,」菲姐说,「你要是次次都能考好,谁还会来怀疑你?你要是偶尔考一次好,谁不怀疑你?」
「那菲姐你怎么想我的?」我自然很关心她的看法。
「菲姐不希望你作弊,--你要作弊,菲姐以后可能真的就不再理你了。」
我赶紧赌咒,说自己真的没作弊。
「可菲姐也不希望你考这么好,」菲姐好像没有听见我的赌咒,继续只管自己说道,「你要真靠自己的本事,每次要考这么好,恐怕就要拼命读书才行,就是拼命读那些除了考试没用的书才行,这样的话,菲姐也没有多少话要跟你说了。不过,也正好,你可以和你的菀姐多亲近了。」我听着,觉得菲姐的话里,怎么有对菀姐的一点酸意。我倒很意外,不会菲姐心里其实很喜欢我吧?我可没有敢这么奢望过。
我说,「菲姐,我才不会去死读书呢,以后你会相信我的。--老实说,上次你提到约翰高尔斯华绥,我找他的书看了呢。」我想,也许该和菲姐谈谈她喜欢的作家。
菲姐又感到意外,说,「你这么流利说出他的名字来,可见你是真的关心他了,不知是看他的书呢,还是只看他的介绍?」
「当然是看书,」我本来就是个只喜欢看书,不喜欢看评论的人,我差点就要说出,我从来不看评论的话来,可突然想起,上次聊到哈克贝里,我承认看过一些评论的,就转口道,「--不过也偶尔看点评论,但都是先读书,喜欢了才看评论的。」
「那你说说,读了那本书?有什么想法?」菲姐又像考我似地说。
「我看了好几本呢,《有产业的人》,《骑虎》,《出租》,《开花的荒野》我都看过。」
「那你说说,你最喜欢的是哪一本?为什么?」
「我最喜欢的其实不是这些长篇,倒是一个中篇。」
「哪一个?」
「《苹果树》。」
我注意地看菲姐,我想知道菲姐对这篇小说是否有特殊的爱好。我看到菲姐的瞳孔似乎收缩了一下,她好像很平淡地说,「为什么?」可我能够看出,菲姐对这篇中篇一定很喜欢,其实所有喜欢约翰高尔斯华绥的人,就没有不喜欢这篇小说的。
「我也说不清,只是每次读这篇小说,心里都很感动。」
「你是说,你还不仅读了一遍?」
我点点头。
菲姐沉思地看着我,不说话,我们都沉默下来,两人脚底下枯叶的声音,构成和谐的和声,听着很悦耳。我猜,菲姐对我有点怀疑,毕竟我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似乎做的事太多了些,要发疯,要考试,还要考这么好,还要读这么多书。我倒不像个白痴,倒像个天才了。不过,在万府,如果有人相信我考试没有作弊,那么她或许已经相信我是天才了。可惜这样的人不多,琳姑也许是一个,玥姑还有点怀疑我根本不是以前的白痴。菀姐呢,不知她怎么想。这段时间,菀姐准备面临的高考,都无暇理我。我呢,不知为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去找她,她太吸引我,我既渴望得到她,又有些愧疚。和丽丽露露相好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菲姐打破了沉默,说道,「你应该读过一些评论,可菲姐想听听你自己喜欢的理由,具体理由。」
菲姐并不相信我能说出很好的理由,我要说出了很好的理由,她就会认为我是从哪儿看来的。我突然觉得,菲姐内心,甚至有点妒嫉我吧。或许她觉得她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有时也许还不如我这个刚醒过来半年多的白痴,心里难免有点不平衡。哪里知道她生出来以前,我已经读了很多书呢。
我想,这点我可没法照顾你了,我就说,「就像我们脚下的落叶,它们很美,可只是当它们被我们踩的时候,才显得最美。梅根也一样,她很美,但只有当她被抛弃的时候,才显得最美。好像美就意味着痛苦,这让我很难受。」
菲姐停住脚步,呆呆望着我,我的说辞,和眼前的实景结合在一起,当然不可能从别人那儿来,而我的感想,又绝对超出了她对我的判断,尽管我已经多次让她吃惊,她依然不能相信,我能够理解到这一步。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就问道,「哪--你看到哪儿最感动?」
我说,「每当我读到老头转述,梅根临死前站在苹果树下,指着自己的心口,说,这儿疼痛。这时候,我的眼泪就会情不自禁流下来。」
菲姐突然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转身就走,我望着菲姐消失在树林间的美丽背影,眼睛也变得湿润。
美丽而感性的菲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