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约了时辰地方,又谈了许久,李啸天才告别武磊婷。
李啸天这时也不知自己应去哪里,只好一个人在街上闲逛来消磨时间。
正行走间他觉得有人在看他,他回身四处张望一番可并没有发现有何异状。继续前行,可总是有这种感觉。他走快那人也快走慢那人也慢,可多次回头就是没有发现。他想到这跟他的人决不会是要加害于他,应是与他相识的人,不然早就可下手了,在他没发现之前。可这人是谁呢?
李啸天转身向弄堂里走去,在一隐蔽处藏匿好。他要看看这人到底是谁想要做什么。噢!怎么会是她呀!她怎么会找到这儿?她怎么会找到我的呢?
薛林霞跟到此处却见不到人,她知道他一定是躲了起来,现在就在这附近,决不可能走远。于是说道“李啸天,你不要再躲了,出来吧!你以为留下一封书信就可以一走了之了吗?就没事了吗?”
说完等了片刻见还没有反应。大声道“李啸天,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我……我不怪你,也不怨你,只要……只要……”
“只要让你留在我身边就可以了,是吗?”
李啸天从藏身处走了出来。她见他出来又说了这些话,粉脸潮红头慢慢地低了下去,很低,很低。
李啸天抬头看了看天色,想到晚上与武磊婷的约定,可带着她同往,这……这怎么可能呀!哎,还是先把她安顿好在说吧。
“你放心去吧,我决不会跟你去见你的武磊婷的,我去客店等你,好吗?”
“你……你怎么知道,我……我,我晚上要……要……”
“你可别忘了,晚上的约会哟!好了,我先走了。”
她走了。李啸天站在那儿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夜李啸天步踏轻功,往碧月楼奔去。到得结缘阁外,武磊婷正倚门而立,见到李啸天,投以一笑,道:“李大哥来得好快。”
李啸天落定脚步,左右环视,道:“武磊婷姑娘,你不用准备车马吗?”
武磊婷微笑道:“小女子虽然体弱,但步游湖还不算难。”
李啸天笑道:“既是如此,我们这就走了罢?”
武磊婷轻轻关上阁门,微笑道:“好,走罢!”
两人悄悄离开碧月楼,并肩向湖边而行。武磊婷见李啸天背着一把文武七弦琴,甚为好,问道:“李大哥,游湖也要带着琴么?”
李啸天笑道:“此琴是用来在湖边为你弹曲而带的。”
武磊婷微笑道:“原来如此,可惜我没把琵琶带出来,否则倒还可和李大哥在湖上奏几曲……”
一说到这里,想起昔日湖夜对奏之缘,脸上不禁微微发烫。
不久来到湖的北畔,迎面见了一处亭院,临湖一座小榭,楹柱上是一对联:身在荷香水影中,眼明小阁浮烟翠,只见湖面上荷浪迎风起舞,荷香夹风而来,十分醉人,正是西湖十景之一的麴院荷风。
那小桥贴水而建,武磊婷漫步桥间,穿行荷中,绰约娉婷,当真如凌波仙子,步步生莲。李啸天远远望着,忽觉一阵迷眩。
武磊婷一回头,远远见到李啸天魂不守舍,叫道:“李大哥!”
李啸天被她一叫,回过来,忙道:“是,我在这儿,怎么了?”
武磊婷微笑道:“你赏景太入了些吧?这些荷花很漂亮罢?”
李啸天顺口道:“是啊,不过荷花美则美矣,若与你相比,不免……”
忽然惊觉溜了口,连忙收声,抓了抓头,稍稍偏了过身去。
武磊婷心思敏捷,一听便知,不由得双颊绯红,走了过来,低声道:“那……李大哥,我们再去别处瞧瞧。”
李啸天道:“好。”
两人走出院外,四目交接,不禁都有些动情。武磊婷心中怦然,拉拉衣摆,朱唇轻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出一语,脸上一红,侧身缓步而行。李啸天一阵恍惚,静静跟着。
走到西泠桥畔,夜色中见得一座香冢,石碑上题苏小小之墓。苏小小是一女子,身在秦楼楚馆而不染风月,蕙质兰心,才貌双全。武磊婷怔怔地瞧着墓地,并不言语。
李啸天看着武磊婷的纤弱的背影,不敢惊扰,忽听武磊婷轻声吟道:“妾乘油壁车,郎乘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泠……松柏下……”
这首诗吟来语音极低极微,并非要给李啸天听,只是武磊婷不自觉的吟诵。李啸天却听得分明,这诗是苏小小对情郎阮郁的传情之诗。苏小小乘着油壁香车游赏湖光山色,遇得骑着青骢马而来的阮郁,两人一见锺情,只惜终是因变而分离。
李啸天突感心悸,暗道:苏小小风华绝代,芳名虽然流传后世,但情缘未能终身,终究算不得过得快乐。古人难见,但武磊婷姑娘论才貌、论名声,当是不在其下。她吟这首诗,莫非心中也动了情意么?若然如此,这却不能像苏小小和阮郁的结果才是。
转头看向桥边青松,又想:只不知武磊婷姑娘意属何人?想到此处,心中一动:庄鹏剀是不可能,那位秦知县也不像,难道……难道……我……
武磊婷心里也是潮思起伏,转身凝望李啸天双眼,隐隐流露出思慕之色。李啸天心一震,双手按上武磊婷肩头,说道:“武磊婷姑娘,我会救你!”
武磊婷见李啸天眼坚定,心中又是担心,又是惊喜,静了好一阵,忽然低声道:“李大哥高义,小女子永生不忘。”
说着竟盈盈下拜。
李啸天大惊,连忙扶住,道:“姑娘不需如此,此为在下当为之事。”
武磊婷抬起头来,眼中泪光莹然,却是一片喜慰色,螓首轻轻靠在李啸天肩头。李啸天微一侧头,与武磊婷两面相对,只觉她吐气胜如兰馨,容颜清丽于芙蓉,不禁心荡漾。两人四唇相就,便要吻上。
忽然武磊婷身子一颤,偏过头去,眼睛霎了霎,面带歉意,轻声道:“李大哥,我们……我们该到别处去了。”
李啸天怔了一怔,微笑道:“正是。”
他心中极是尊重武磊婷,武磊婷既然如此举动,他自也释然,并不为怪,只是忽觉有些怅惘。
两人游走湖边,直至天色将明,李啸天才送武磊婷回碧月楼。一路上武磊婷并不太说话,两人虽然言语不多,心意却似能相通,每每相视微笑,便传尽心思一般。走进杭州城街市时,晨曦已现。
武磊婷轻声道:“碧月楼不远啦,我可以自己回去了。”
李啸天微笑道:“只差一个转角,在下送到底罢。”
说着已转了街角。武磊婷笑道:“好了,到这里就是,别让朱妈妈发现你……”
忽见碧月楼前集结了数十人,再看真些,竟是庄鹏剀等人。
李啸天心道:来得好快,第三天才刚天亮哪!
扫视一遍,只见随行之人除了孙丰海、柯延泰只几个李啸天知道的江湖人之外,又有一名铁面男子,想是他在碧月楼见过的颜卫国。另有一名中年道人,三络长须,面目堂堂,眼中不露光华,显然功力非同一般。其馀诸人看来均是寻常侍卫。
朱婆子也站在门外,见到武磊婷,急忙冲上前来,叫道:“哎哟!我的大小姐,你可回来啦!庄爷可等得久了,就等着带你走……”
武磊婷蛾眉微蹙,和李啸天走上前去。
庄鹏剀见李啸天竟和武磊婷在一起,不禁心中有气,大声道:“李啸天,这里没你的事,给我滚一边去!”
李啸天笑道:“阁下居然也查到在下姓名,我倒不知。不过庄爷未免出言无礼,不是名门子弟该有之态。”
庄鹏剀傲然道:“对你这贱民又要用什么礼数了?武磊婷姑娘,你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我们这就上路罢。”
武磊婷淡淡地道:“小女子几时收拾行李了?想是朱妈妈代劳了。不过小女子无意相随庄爷左右,您请便罢,勿要自低身价,与我一介微贱相处。”
庄鹏剀笑道:“姑娘何出此言?是了,你念着这贱民的好处是不是?”
武磊婷道:“魏公子知书达礼,温文儒雅,虽是布衣,却也胜过许多豪门子弟。”
这话分明针对庄鹏剀而来,庄鹏剀闻言,不禁大怒,再一看李啸天,立时动了杀意,道:“好!小子,我就试试你的身手,瞧你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说着拔出腰间佩剑,但见一道刺目白光闪过,光芒随即收敛,庄鹏剀手中已多了一柄三尺长剑,剑锋隐隐蕴藏华光。
李啸天微微一笑,道:“阁下这柄剑可不同凡品,看来是极锋锐的利器。”
庄鹏剀面有得色,道:“不错!这柄宝剑称做骊龙剑,以你那种寻常刀剑,根本不足以匹敌。”
李啸天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别打了,免得输的人难看。”
庄鹏剀冷笑道:“好哇,你怕了是不是?”
李啸天道:“要输的并非在下,又何惧之有?”
庄鹏剀脸色大变,喝道:“你说我会输?”
李啸天缓步站到武磊婷身前,不急不徐地道:“倘若你能练到不需倚靠宝剑的地步,在下或许就要输了。”
那中年道人一听此言,嘴角忽地扬了一扬。庄鹏剀一抖骊龙剑,怒道:“小子还要猖狂,且瞧瞧本爷的手段!”
剑光一转,刷刷刷连刺三剑。李啸天看得清楚,飘身避过,身子一转,腰间长剑出鞘,笑道:“在下前些日子才断了把剑,这柄长剑才从打铁铺买来未久,看来要请你为它开张大吉了。”
但见庄鹏剀手上一条银芒盘旋飞舞,寒光四溢,骊龙剑着着进逼。李啸天摆定股玉剑架势,脚步进退有序,在庄鹏剀的重重剑光中穿梭自如,暗自察看他手下招数,心道:这路剑法结构严谨,刚柔并济,当是一门绝艺。不过他内劲平平,威力也就有限,比起他那使剑部属还差了一筹,不足为惧。
既已看出庄鹏剀实力不如自己,李啸天立即寻隙反击,长剑刺出,看似平淡无,然则剑上却附着他修习数载的功夫的真力。庄鹏剀但觉一道劲风如刃割体,剑锋未及,已压迫得喉咙剧痛,惊愕之下,急举骊龙剑格挡。李啸天看得准,这一剑正刺中骊龙剑剑脊,内力就在这相接一点源源倾注而入。
庄鹏剀原以为挡架得宜,不料剑上一道巨力撞来,冲得他气血翻腾,叫道:“唉唷!”
虎口震裂,骊龙剑把持不稳。李啸天内力一吐,剑尖斜偏,骊龙剑被顺势一引,斜飞出去。庄鹏剀身子一晃,竟也被牵引得身形不定,一个踉跄,跟着斜斜跌出一步,眼看就要摔倒。
忽见一个身影疾飞而出,扶住庄鹏剀身子,一手握住半空中的骊龙剑,发出铿的金铁之声,来人脸戴铁面具,正是颜卫国。庄鹏剀勉力站定,脸色苍白,一时连哼也哼不出来。
李啸天一摆长剑,道:“这位想必是颜先生?”
颜卫国道:“正是,我来领教几招。”
说着让一旁侍卫照顾庄鹏剀,把骊龙剑收还鞘中,足膝不弯,身体陡然向前一斜,急滑向前,竟如脚底打了油似的,极端诡异。
李啸天知道他周身铁具护体,却不料行动仍如此迅捷,心中大,绝不轻忽,剑凝真气,平平前指,对正颜卫国来势。颜卫国原是不怕兵刃,但李啸天摆出这架势,却是以逸待劳,情知剑上必附深厚功力,若不能撞断长剑,必被他内力所伤,当下猛一翻身,已至李啸天上空,却是头下脚上,脑袋直撞李啸天天灵盖。
李啸天变招快绝,身不动,头不摆,右臂直举朝天,剑身人身成一线,正迎上颜卫国顶门,一剑刺中百会穴。猛听“当”一声大响,颜卫国又翻了开去,脚下些微不稳,但旋即定步。
这一剑上真力极强,又是正中百会穴,不料颜卫国的铁具于周身要害穴位皆有精设计,内层略凹,不贴身子,又以棉絮等柔物吸卸力道,加上他护身真气诡,李啸天的内力未能直接予其重创,颜卫国仍不倒下。
李啸天正觉惊异,颜卫国又即扑上,一声怪吼,双腿齐踢,两臂左右袭来,身形悬空,攻势却是凌厉凶狠,极其古怪。李啸天打点精,一声清啸,剑势突刺,剑尖点中颜卫国「雪儿盖穴」,便如黏住一般,竟不收回,内劲连连冲出。这么一来,护身铁甲也难以卸其真力,颜卫国身子一震,仰天倒下,忽又顺势一个后翻,站定在地,看来仍无大碍。
同一时间,李啸天右袖也被颜卫国掌力扫过,划出出五条破缝。原来颜卫国手指指侧暗藏薄刃,可以转向掌心,藉以伤敌,他掌上本有护具,不会受伤。
武磊婷惊叫道:“李大哥,你的手……”
李啸天卷起袖子,见伤口不深,也无异常,心知无毒,便即安心,抬头向武磊婷笑道:“小伤,不碍事。”
这一番打斗起来,城中不少人都来探看,待得知道是和武磊婷有关,围观的人更是如潮涌来。庄鹏剀脸上不动声色,只冷笑道:“小子,你本事固然不差,但想留下武磊婷姑娘,那是休想。你武功再高,也高不过这位陆道长。再说,我可花了十万两银子来买武磊婷姑娘,你出得起吗?”
那中年道人正是陆道人。只见陆道人哼了一声,毕剑光陡现,三圈剑芒瞬息化出,与庄鹏剀是同一剑路,但纯熟狠辣,远在其上,李啸天眼前一花,剑锋已至眼前,猛吃一惊,立剑一格,趁势退开数步,再组剑势,手臂微微酸麻。武磊婷看着,也只能暗自着急。
陆道人走起禹步,踏罡步斗,遵行伏羲六十四卦变化,身形来去明明不快,但步伐出人意表,手中使开一路天罡降魔剑,李啸天才使定股玉剑架势,已陷入圈圈剑光之中,如有万道流星回旋飞绕,心中一惊:这陆道人功力更在颜卫国之上,当真厉害!
陆道人手中剑如是活物,观之彷佛曲折不定,又像手中玩着一团白银烟霞,李啸天看得眼花撩乱,紧守门户。股玉剑招数最是沉稳,陆道人功力固然精深,一时倒也攻之不入。
忽见陆道人左手捏着剑诀的两指一分一挟,竟紧紧夹住李啸天剑刃,手法之,直是鬼莫测。李啸天方才惊觉,陆道人剑招已到,一抽不动,反有一道绵劲反震过来,只有弃剑后跃。
庄鹏剀大是得意,叫道:“小子,见识到了罢……”
忽地李啸天身子一冲,飞腿踢起,迅猛无比,踢中长剑剑柄。陆道人双指之力略有不及,竟被他踢飞长剑。李啸天挥袖卷回长剑,微笑道:“多承道长指教!”
陆道人面色一变,心道:“这小子反应灵敏,败中求胜,竟能从我手下夺回兵刃。今日不杀他,日后只怕要成祸患。”
正欲再下杀手,李啸天已带着武磊婷飞也似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