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车的时间里,两个人都默不作声,一个要拉手,一个拼命甩,倒像是玩游戏一般。只是一个满面凝重一个死皮赖脸,活像个地痞无赖正纠缠良家……
及至傍晚时分才上了车,却发现男人买的是硬座。白素贞前一夜就睡得不安稳,又熬了一天下来,早困顿不堪。就去找列车员要换卧铺,却正是客满时节哪里有?她还不死心,又问了几个人,终于有个推餐车的女人应承,带两人去了个单间,是工作人员休息间。床却只一张,比普通卧铺略大些。那女人收了她补票的钱揣进自己口袋,叮嘱她睡的时候不要锁门,自己要回来拿东西的。
刚坐上床边,文龙就过来殷勤着给她脱鞋,一脸谄媚地用纸巾擦干净。白素贞也不理睬,自顾自曲膝上床,靠了厢板整理头发。没一会儿,那边又凑过来给她捶腿捏脚。白素贞反手打开他,却又恬不知耻捏过来,嬉皮笑脸叫:“姐姐姐姐,我诚心来认错的,你大人大量,把我当屁放了罢。”
白素贞眼睛一瞪:“你叫我什么?”
文龙又陪了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才说:“喏,我管雪姨叫姐姐,雪姨又管你叫姐姐,我不是就该叫你姐姐了?妈妈你貌美如花,当个姐姐有什么怪的?叫你妹妹都理所当然。你被我这么一叫,立刻年轻二十岁,变成了花差花差美少女,再拿个星星棒,都可以代表月亮消灭我了……”
白素贞懒得和他贫舌,然而被揉捏伺候得舒服,就安心享受了。闭上眼要修养精,却怪没了原先的睡意。觉得该和儿子说些什么,又在心里踌躇措辞掂量态度。招安诱降的道理她是懂的,只是习惯了呼来斥去,未免生疏温柔。她自己也没察觉,居然在心底隐约有了和韩雪较量的意思——自己的姐妹韩雪可以跟儿子贴心知己,另一个姐妹骆冰倩可以让儿子魂颠倒乖乖听话,难道当妈的竟做不到?
沉静一刻,问:“我要是不来找你,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回去了?一辈子不要妈妈了么?”
文龙自然大摇其头:“不是不是!我一出来就开始想妈妈了,但是我男子汉大丈夫什么的……好男儿痔疮在四方,总要见识一下世面嘛。”
白素贞忍住举手打人的冲动,温柔看他,说:“那你还是不要我了……”
没想到这一句话说出来,触动心弦,竟就真的心酸起来,眼圈儿一红,一股水汽蔓延出来。
文龙哪里见过这样楚楚可怜哀怨无双的白老虎?竟一时呆住,眼看她的一颗眼泪跌落下来打在衣襟上。赶忙伸手去给她擦,心中登时后悔了自己行为,平时的花言巧语一句也说不出来,只不住说:“你别哭你别哭……”
他越劝解,白素贞反而越是控制不住,也忘了这是她所不屑也不齿的,丈夫陆淳风仕途得意,嗜权如命,自己守活寡一般一手把儿子拉扯大,一手还要搞好自己的律师事业,许多年委屈汪洋般涌出来,两肩颤抖竟不能停止,确确实实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这一哭把小流氓哭得方寸大乱,手足无措胆战心惊,慌忙抱了妈妈的头在胸前,抚摸了她的头发安慰。自他懂事以来,从没见过妈妈服软示弱,更别说这样梨花带雨的大哭了!一颗小小的胸膛之中,忽然生出许多豪气。
想:以前都以为妈妈刚强,原来也需要呵护的!我要好好疼爱她,哄她真心高兴,不让她难过流泪才行。
白素贞是没想到自己会一下子脆弱的,忘形发泄了一回,才意识到自己是把头埋在儿子怀里的。忽然害羞,一把将他推出去,嗔着脸说:“滚开。谁让你抱我了?谁稀罕你假惺惺来可怜?”
文龙没防备,被推了个屁墩儿,干脆慢悠悠原地打了一个滚儿,说:“你看我滚了我滚了……妈妈,我难道是你的抹布?连鼻涕也擦来我身上。”
白素贞扯了他的脖领子拉起来:“你不是抹布,是拖布才对……瞎说,我什么时候流鼻涕了……”说话时间忽然领悟他是在说自己脸上的泪水,觉得十分丢人,赶忙转过脸偷偷去擦了。
文龙顺劲靠过去,坐在床沿把身体靠在她身上。仰头看着妈妈,摆出一幅了然于胸的表情:“啧啧啧啧,妈妈你这表情是装出来的吗?我看可不大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