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少龙淡淡一笑,说不出的潇洒道:「大王放心,这把木剑乃小臣特制,不怕兵刀利器。」
连晋心中暗笑,我就看你这连身子都掏空了的人有多大道行。雅夫人忍不住抬头偷看了他一眼,见他如此威武,心中悔恨更增,又倒入安夫人怀里,不忍续看。若要找全场最痛苦的人,肯定就是她了。
在项少龙之前,赵穆是一直控制着她的人,自赵括战死长平,赵穆便乘虚而入,征服了她。
起始时赵穆对她动人的身体非常迷恋,但不到一年便给别国来的年轻美男俊女吸引了。这些年来对她若即若离,在寂寞难耐和报复的心理下,她开始了四出猎男的放荡生活,直至遇上项少龙,才把赵穆取代。她今次被赵穆骗得对付项少龙,一方面是慑於他的权势,怕他伤害项少龙和破坏他们好事。更重要的是潜意识里惯於接受他的命令,以至一时迷糊,铸成恨事。
赵穆昨晨把她由项少龙手上抢去後,展尽浑身解数竟无法得逞,愤恨之余,使出威逼利诱,以项少龙性命作要胁,终成功驱使她去进行他的毒计。条件是不会伤害项少龙,并在事後玉成她和项少龙的好事,以後更不再骚扰她。现在她当然醒悟到赵穆在骗她。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刻,赵穆长笑道:「自古英雄配美人,为了增加看头,更能使我国上下军民清楚大王发扬剑术的心意,微臣有另一个提议。」
赵王对这「情郎」果是特别不同,不以为忤道:「巨鹿侯的提议总是非常管用,快说出来吧!」
赵穆淩厉的眼横扫全场,缓缓道:「微臣提议的是:今次比剑的胜出者,可在本殿内任意挑选一名美女为妻,如此美人官职全得,岂非天大美事?请大王钦准。」众人一齐起哄。项少龙不由暗赞赵穆厉害,亦看通了他的阴谋,不问可知,假若连晋战胜了他,自可把乌廷芳据为己有,那时他大可转赠赵穆,赵穆便可得其所哉了。
乌氏立时色变,他亦看穿了对方的奸计,但却很难出言反对。因为那等若表示胜者定会挑选自己的孙女,亦间接表明了乌廷芳艳冠群芳,其他美女都没有资格。赵王听得微微一愕,亦想到了乌廷芳,暗忖若自己不敢下此命令,等於明着告诉殿内诸臣他怕了乌氏,沉吟半晌仰天笑道:「剑夺美人归,如此一来,今晚宫廷之战,势将千古传诵,寡人就如巨鹿侯所请,胜者可在场内任意挑选没有婚约的女子为妻。」金口一开,此事立成定局。
众人的注意力回到场内项连两人身上。连晋脸上露出掩不住的喜色,他和赵穆暗中约定是由赵穆拥有乌廷芳的头三天,以後这绝色美人儿便归他所有,虽不是太完满,但比起得不到她,已是天堂地狱之别。项少龙则是平静至近乎冷酷,进入墨子剑法养心守性的状态。
「当!」剑战开始。连晋转向项少龙,摆开架势,双足弓步而立,坐马沉腰,上身微往後仰,在灯火下烁芒闪闪的金光剑遥指二十步外的项少龙,剑柄紧贴胸前,使人感到他强大的力量,正蓄势待发。项少龙双目低垂,木剑触地,双手交错撑於剑柄,有若老僧入定,面向赵王,仍以肩侧向着连晋。两人虽未动手,但众人都强烈感到动静的对比,形成了使人透不过气来的张力。
连晋那知这种静态乃墨子剑法的精要,还以为对方因身体亏损,心生怯意,哈哈一笑道:「项兄不是胆怯了吧!」
雅夫人坐直娇躯,望往场中,袖内暗藏匕首,心中叫道:「项郎莫怕,赵雅陪你一道去!」
众人给连晋这麽一说,均觉少龙畏怯,议论纷纷,赵王和乌氏亦露出不悦之色,赵穆更发出不屑的冷笑。这并非说他们眼光不够高明,而是墨子重守不重攻的精,实与当时代的剑术和心态大相迳庭。试问两敌对垒,谁不是全力抢攻,务求一举毙敌。项少龙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淡然道:「上乘剑术,岂是连兄所能知之,动手吧!勿要别人误会连兄是只懂逞口舌之徒。」
连晋气得两眼射出森寒杀机,猛一挺腰,借力手往前推,金光剑电射而去,疾刺对方肩下胁穴,又准又狠。赵穆和少原君那两席立时爆出震天喝采声。项少龙平静无波,丝亳不受替对方打气的声音影响。他早知一动上手,便难再伪装身疲力弱,否则定被剑术绝不下於自己的连晋干掉,但他却可在策略上引他入彀。
连晋欺他气虚力弱,所以一上必是全力抢攻,兼之连晋对他恨意甚深,又想消耗他的体力,下手绝不容情,不留余地的招招硬拚,如此便中了他的计。比体力,连晋又怎是他这受过最严格体能训练的人的对手。所以在连晋以为消耗他体力之时,却其实刚好相反,被消耗的正是他连晋自己。何况他还占了木剑重了三、四倍的便宜,硬拚时吃亏的自是连晋。
金光剑已至,射向左胁。项少龙一声不响,往後右侧斜退一步,扭身,重木剑离地斜挑,正中金光剑尖,正是对方力量最弱之处。金光剑那受得起,立时荡开。这回轮到众人一阵采声,叫得最厉害的当然是乌家之人,乌廷芳差点连手掌都拍烂了。
连晋也想不到对方剑术更胜上次动手之时,怕对方乘势追击,金光剑挽起剑花,回守空门,待要再出剑时,对方转过正身,重木剑微往内收,似欲攻来,吓得他退了一步。就在此时,项少龙手持的剑轻颤一下,堕下了少许,露出面门的破绽。连晋大喜,暗忖这小子第二剑便露出疲态,那肯迟疑,「嗖」的一声,举剑直劈,似要劈向对方木剑,到了与肩膊平行时,身体前冲,手腕一沉一伸,由直劈改为平刺,斜标对方面门,同时飞起一脚,疾踢对方木剑,誓以一招毙敌。
他的动作矫若游龙,一气呵成,杀气腾腾,看得众人目定口呆,都为项少龙担心起来。雅夫人暗叫一声罢了,趁身旁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到场上时,匕首抵着小腹。项少龙冷然望着狂若毒龙的金光剑,迅速横移,木剑反手一挥,重重击在金光剑上。「笃」的一声,金光剑再次荡开。众人看得如痴如醉,轰然叫好。
连晋虽被震得手腕发麻,可是因项少龙收起了五成力道,所以连晋还以为他已是强弩之末,只是仗着精妙剑法和木剑本身的重量,挡格金光剑,遂一声长笑,刷刷一连十剑,每剑都是大开大阖,迫敌人硬拚。项少龙心中暗笑,对方舍精巧细致的剑法不用,正是以他之短,攻我之长。於是且战且退,守得无懈可击,或挑或劈,总是在险若毫厘中化解了连晋狂风扫落叶的攻势。
表面看来,连晋占尽上风,迫得项少龙不住後退,全无还手之力,但连晋却是有苦自己知,对方虽似险若累卵,可是他始终不能突破他最後的防线。为何经过了昨夜的虚耗後,这人的韧力仍如此厉害。众人何曾见过这种惊人剑法,叫得如狂如痴。赵王亦为之动容,频频拍掌叫好。
赵穆本以为连晋可迅速毙敌,这时直皱眉头,往雅夫人望去,见她满面凄楚,才稍放下心来。少原君叫得最凶,恨不得连晋下一剑便把项少龙劈得身首异处。项少龙再退三步,一声长笑,沉马立定。重木剑全力斜劈,在击上金光剑前,竟变化了两次,累得已微感力竭的连晋亦要变了两次招,才挡着重木剑。「当!」这次发出的竟近似两把铁剑相击时生出的清响。
连晋虎口剧震,发觉对方力道至少增强了一倍,纵管绝不情愿,仍不得不後退两步,舍攻为守,狂暴不休的攻势终於土崩瓦解。项少龙双目一瞪,厉芒电射,整个人像脱胎换骨地腰肢一挺,流露出不可一世的英雄气概,冷冷道:「你中计了!」踏前半步,一声狂喝,举剑斜劈对方面门,风声呼啸,劲厉刺耳,更惊人是这横扫的一剑,有种像万马千军,厮杀於战场之上的惨烈效果。
潮水般的喊叫喝采声蓦地中断。这变化太令人意外了。很多人不自觉站了起来,赵穆正是其中之一。雅夫人亦在「呵」一声惊叫中站起来,手中匕首滑掉地上,一脸喜色看着场上威武若的情郎。
连晋在对方说「你中计了」时,早吓得魂飞魄散,不过他终是高手,施尽浑身解数,竭尽吃奶之力,「当」的一声硬架了这避无可避的一剑。连晋虎口爆裂,他膂力本不及项少龙,又是久战力疲,兼之对方木剑重逾百斤,竟连人带剑给项少龙劈得急退三步。全场这时才爆起震耳欲聋的采声。
项少龙面上表情全无,静若止水,重木剑回搁肩上,一步一步往连晋迫去,发出「噗噗」足音,形成了震慑人心的杀人节奏。强大的气势紧迫而去,不教连晋有任何喘息机会。连晋知道绝不能让敌人蓄满气势,大喊一声,金光剑化作朵朵剑芒,由大开大阖变回细腻精巧的看家剑法。
项少龙的重木剑由肩上弹起,来到空中,冷然道:「太迟了!」重木剑猛地加速,似拙实巧,狂劈在剑芒的中心点。剑花散去,连晋踉跄後撤,嘴角逸出鲜血。项少龙知道要报仇就在此刻,疾冲往前,连人带剑往连晋撞去。
两条人影乍合又分。一切均静止下来,像时空在这一刻凝定了。全场静至落针可闻,除了赵穆等有限几个眼力高明的剑手外,余人根本看不清楚发生了什麽事。两人交换了位置,隔了一步,以背相对。项少龙仰首望往殿顶,木剑回扛肩上,眼中射出无尽的悲悯。连晋一脸不能置信的色,低头看看胸口中剑处,感觉着碎裂的胸骨,和逐渐扩散的锥心剧痛。
众人瞠目结舌,看着场内静立的两人。连晋呻吟一声,双膝跪地。项少龙仰天长笑,向赵王下跪,剑点地面,恭敬道:「小臣幸不辱命,愿娶乌家小姐廷芳为妻。」他这两句是故意说给连晋听的。连晋闻言急怒攻心,喷出满口鲜血,垂倒地上,就像叩头朝拜般,当场毙命。赵穆偷鸡不着反蚀把米,气得脸色煞白,手握成拳,狠狠往席的雅夫人望去。雅夫人的俏脸露出动人心魄的狂喜,娇躯抖震,刚亦转过头来,瞅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不屑的鄙视表情。
赵穆忽然知道雅夫人已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乌家各人激动之极。乌廷芳两手捂着俏脸,情泪不受控制地滚下来,天啊!自己真是他的小娇妻了。
殿内各人仍未从刚才目睹激战的情绪里回复过来,哑然瞧着,耳内只有项少龙的语声在殿内回荡余响。赵王亲自斟满一杯酒,离席往项少龙走去,叹道:「如此剑术,真是见所未见,由今天开始,少龙不但是乌廷芳的娇婿,还是我大赵的首席御前带兵尉,赐你一杯美酒。」
项少龙放下木剑,叩头谢恩後,跪着接酒,一喝而尽。喝采声震天响起。再没人有兴趣给连晋的屍身投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