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少龙想收起东西都来不及,雅夫人已直闯进来,见到蓆上的怪东西,一呆道:「少龙!你在做什麽?」
项少龙尴尬一笑,把分作两件的攀爬索扣收回箱子里,苦笑道:「你不用听我的话了吗?」
雅夫人立时软化下来,坐入他怀里,幽幽道:「我派小昭多次过来找你,都给守卫挡着,还以为你因少原君的事恼了人家,一时情急,惟有过来找你,怎敢不听你话呢!」接着忍不住问道:「那是什麽东西?」
项少龙敷衍道:「只是些小玩意,不过有时亦会有想不到的作用。」
雅夫人伸出纤手,拏起一串或弯曲或一端开着小叉的幼长铁枝,露出思索的表情道:「这是否开锁用的?」
项少龙知道瞒不过她这专家,无奈点头。雅夫人转过身来,秀眸闪着惊异的色,凝瞧了他好一会後才道:「我愈来愈感到你深不可测,刚才你施计杀死徐海,为赵二报了仇,亦为我出了一口恶气,雅儿真的很感激你,愿为你做任何事。」
项少龙见她态柔顺可人,奖励地给了她一个长吻,才凑到她的小耳旁道:「答应我!不要把你现在看到的事,告诉任何人,行吗?」
雅夫人给他吻得魂颠倒,心皆醉,愿意地点头,美目半闭,娇嗲无限道:「项郎的话,对人家来说就是最高的命令,既知你不想我问这方面的事,雅儿以後便不再问了。」
项少龙对她的善解人意,甚感欣悦,乘机请她找人给他缝制缚在腰处的内甲,好装载那过千枚飞针,雅夫人能为爱郎办事,自是欣然答应。那晚郎情妾意,说不尽的温馨缠绵。
次晨一早上路。少原君方面静默下来,落在最後,一副与他们格格不入的姿态,但再没有新的挑惹行动。项少龙那不妥当的感觉更强烈了。少原君这种自幼骄纵的公子哥儿,绝不是吞声忍气之人,目下如此沉得住气,定是在魏境另有对付他的布置。三公主赵倩则是整天坐在帘幕低垂的马车里,下车时又以纱幕遮面,躲进布幔垂围的帐内後便一步不出。
如此晓行夜宿,第四天午後终於抵达最接近赵国边境长城的要塞—滋县。城瓦车将军对这送嫁团非常恭敬,在将军府设宴款待他们。赵倩和雅夫人千金之体,当然不来参宴,平原夫人母子亦托词不来,幸好这瓦车风趣幽默、妙语如珠,仍是宾主尽欢。
宴後瓦车领着项少龙,参观赵国边防,那随着起伏的山峦延往两边无限远处的宏伟城墙。踏足城头之上,项少龙想起将来秦始皇就是把这些筑於各国边防处蜿蜒逶迤的城墙,接连起来而成世界十大蹟之一的万里长城,使中国能长时期保持大一统的局面,禁不住大发「追思将来」的幽情,心生感慨。这些城墙厚而高,城前的壕池既深又广,确是当时最佳的防敌设施,远处则大河环绕,气势磅石薄,壮人观止。
瓦车指着城墙外一望无际光秃秃的旷野,微笑道:「这是我大赵最丑陋的地方了,但却是人为的,每隔一段时间,我们便要把城外所有树木全部砍掉,连石头都不留下,总之能带入城中的东西便一律运走,不留给敌人任何可用之作攻城的东西。」
项少龙暗忖这就是坚壁清野了,看着城上每隔百丈便设置一个的碉楼,赞叹道:「有如此藩屏,那还怕敌军压境?」
瓦车指着城外远方环绕而过的大河道:「我们这堵连绵数百里的长城,全赖漳水的天险和山势筑城为防,主要用於守御魏秦两国。」
项少龙同意道:「筑城在险要之地,实是至关紧要的事,我们的长城依山而建,本身就是易守难攻了。」长城就像一对巨人有力的臂膀,把赵国紧拥在它们安全的怀抱里。
瓦车自豪地道:「为了应付敌人千百怪的攻城法,例如积土高临、云梯、挖地道、水攻、沿城蚁附的攻势,甚或石弹机、巢车等攻城器械,使我们曾多次修改城墙,现在不是我夸口,就算凶猛如秦军,我们又没有外援的情况下,仍可随时挡他几个月。」接着又带他看了各种防守的兵械,如弩、戟、矛、铤、斧、长椎、长镰、长斧、垒石、蒺黎等兵器。又有各种运土载人的四轮木车,教项少龙大开眼界。
城上藏有大量的水和沙石,与及水缸、瓦木罂等盛器,还有火灶、大釜等,以应付敌人的火攻、又或以之浇灌爬城上来的敌人。项少龙一一默记心头,暗忖将来说不定有朝一日要凭这些原始但有效的工具守城时,亦不致手足无措。
瓦车最後道:「守城之要,除了做好一切防御措施,备有足够的粮食和燃料,更重要是做到内有坚守之兵,外有救援之军。所谓无必救之军者,则无必守之城。」
项少龙颔首受教,不过想起赵国男丁单薄,不由心下恻然!真想把赵穆这奸贼拉来看看,好让他领略一下面对敌人随时兵临城下的滋味,教他再不敢还只懂躲在似乎安全的邯郸,终日想着如何设法排挤忠臣良将。
直到黄昏时份,项少龙才兴尽而回。回到寄居的宾馆大宅,项少龙心中一动,藉口向平原夫人请安,到东馆见这权势横跨魏赵两国的女人。刚好少原君不在,下人传报後,平原夫人在东厢的主厅接见他。
项少龙还是第一次见到平原夫人,只见她生得雍容秀丽,由於保养得好,外貌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远看有若三十许人,近看才察觉到她眼角在化粧下的浅浅皱纹,但仍无损她的风华。她的秀发梳成堕马髻,高高耸起,又堕往一侧,似堕非堕,颤颤巍巍,使她更有女人的味道。身穿是绣花的衲罗裙,足登丝织的花绣鞋,头上的发簪用玳瑁镶嵌,耳戴明珠耳璫,光华夺目,艳光照人。
项少龙想不到她有了这麽又大又坏的「孩子」後,仍保持这种丰姿采,心中大讶,施礼後,坐到下首里。背後立着四名侍女的平原夫人,亦留心打量着项少龙,但却情冰冷,没有半丝欢容,弄得气氛相当尴尬。项少龙开口道:「夫人路上辛苦了,卑职若有什麽失职或不周到之处,夫人请不吝赐责。」
平原夫人淡淡看着他道:「那敢责怪大人呢?」
项少龙知她因自己开罪了她的儿子,所以心存芥蒂,正要砌词离去时,平原夫人挥退侍女,正容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只不知项兵卫是否识时务的人?」
项少龙心叫好戏来了,恭敬地道:「夫人请指点少龙。」
平原夫人冷冷道:「你若连自身的处境亦看不清楚,我也不愿对你多费唇舌。」
项少龙暗叫厉害,道:「良禽择木而栖,可是若处处都是难栖的朽木,岂非空有引翅高飞之志,偏无歇息栖身之所?」要知两人目下所谈之事,等若背叛了赵国,所以项少龙有意用暗喻的方法,免得被平原夫人拿着痛脚来陷害他。一来他并不觉得背叛赵王是什麽一回事,其次若能安抚好这女人,说不定魏国之行会容易得多。否则若她在信陵君前说上他两句,便要教他吃不完兜着走。
平原夫人似乎很欣赏他的说话,嘴角逸出一丝笑意,轻轻道:「现在天下最强者,莫过於秦。可是秦人乃虎狼之徒,又深具种族之见,以商鞅对秦的不世功业,仍落族诛之祸,可知良禽择木,还有很多要考虑的因素。」
项少龙暗讶对方识见,一时亦摸不清她是否在招揽自己,试探道:「夫人是否清楚我和贵公子间的事?」
平原夫人俏脸一寒道:「少不更事的家伙,徒取其辱,少龙不用理他,几时才轮到他作主?」接着微微一笑道:「若非见你文武兼资,在那种情况下仍可诱杀徐海,我才没有兴趣和你说这番话呢。」
项少龙一阵心寒,这时代的人真的视人命如草芥,又见她如此精明厉害,更知不可开罪她,恭然道:「请夫人指点一条明路。」
平原夫人态度亲热多了,柔声道:「少龙亦当清楚在赵国的情况,赵王宠信赵穆,此人必不能容你,但你可知是什麽原因吗?」
项少龙叹道:「看来是因为我夺了他的雅夫人吧!」
平原夫人凤目一凝,射出寒光,冷哼道:「你也太小觑赵穆了,他怎会为了一个人尽可夫的荡妇,而舍弃你这种难得一遇的人材。」
项少龙听她这样说赵雅,自是不舒服之极。但亦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事实,起码以前的赵雅是这样。同时好心起,讶道:「那究竟是什麽原因呢?」
平原夫人露出一丝秘的笑意,道:「因为赵王看上了你。」
项少龙立时头皮发麻,失声道:「什麽?」
平原夫人见到他的样子,娇笑道:「你真是糊涂透顶,若非孝成对你另眼相看,怎会把这麽好的差事给你。」接着深深盯了他一眼,抿嘴笑道:「只要是欢喜男人的人,都不会把你放过,少龙你小心点了。」
项少龙见她变得眉目含情,春意盎然,眼光不由落在她高挺的酥胸处,心中一痒,不过旋又涌起因素女对她儿子的芥蒂,强按下要冲口而出的挑情言语,叹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所以赵穆将会不择手段置我於死地,可是我亦担心少原君他正密谋对付我呢!」
平原夫人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回复了冰冷的表情道:「先不说这方面的事,少龙你坦白告诉我,现在普天之下,谁人有才能威望应付秦贼的东侵?」
项少龙呆了一呆,自问对眼前战国的形势仍是一知半解,真想不起这麽一个人来。可是却又不能不答,否则平原夫人当然大感没趣。思索间,平原夫人柔声引导他道:「少龙不是连谁人在六年前解了邯郸之困也不知道吧?」
项少龙憬然道:「就是信陵君!」
西元前二五八年,秦昭王派大将攻赵,把邯郸重重围困,魏国派晋鄙往援,那知被秦王虚言恫吓,魏安厘王心胆俱寒下,竟命晋鄙按兵不动,後得信陵君用侯嬴计,窃得兵符,又使力士朱亥杀晋鄙,夺其军,翌年信陵君在邯郸城下大破秦军,连秦国主将郑安平亦降了给赵人。这一战使秦国威望大跌,而信陵君则成天下景仰之人。不过信陵君亦因此事触怒了魏王,有家归不得,在赵国勾留了数年後,去年平原君死,他才回到魏国去。
现在轮到平原夫人回魏了,自然是因为信陵君再次巩固了他的势力,才请平原夫人回去。平原夫人欣然道:「现在只有信陵君才有威望号召天下,共抗秦人,所以除非少龙想投靠秦人,否则栖身之所,便只有这个选择了,若我肯推荐,保证可重用你。」
项少龙知道唯一方法就是缓兵之计,幸好她无论如何精明厉害,仍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秦始皇这着棋子,起身拜谢道:「多谢夫人提拔!」
两人尚想再继续说话,少原君气冲冲走了进来,大喝道:「娘!」
平原夫人怒道:「给我闭嘴!」转向项少龙道:「兵卫且先退下,迟些才和你详谈刚才的事。」
项少龙暗忖少原君你来得正好,忙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