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子又深又黑,顾盼时水灵灵的采芒照耀,难怪艳名远播,实在是动人至极。身穿的是白地青花的长褂,随着她轻盈优美、飘忽若仙的步姿,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更衬托出她仪态万千的绝美姿容。明眸皓齿的外在美,与风采焕发的内在美,揉合而成一幅美人图画,项少龙如入仙境,那还知人间何世。以乌廷芳的美色,亦要在风情上逊色三分,可见她是如何引人。
直到纪嫣然以其优美的姿态,意态慵闲地挨靠在中间长榻的高垫处,其迷人魅力更不得了。她那种半坐半躺的娇姿风情,本已动人之极,更何况她把双腿收上榻子时,罗衣下露出了一截白晢无瑕,充满弹性的纤足,令到项少龙只想爬到榻上去,把她压在身下,好探索她精采绝伦的玉体,嗅吸她幽兰般的体香。纪嫣然坐好後,玉脸斜倚,嫣然一笑道:「嫣然贪睡,累各位久等了!」
项少龙清醒过来,往各人望去,只见不论是信陵君、邹衍、韩非又或嚣魏牟,都露出色授魂与的情,比自己更没有自制力。各人忙着表示没相干时,纪嫣然闪闪生辉宝石般的乌黑眸子飘到项少龙身上来,滴溜溜打了个转,又飘往嚣魏牟的一席,深深打量了各人,最後才望往韩非,掠过喜色,欣然道:「这位是否韩非公子呢?」
项少龙和嚣魏牟都大感失望,纪嫣然对韩非的兴趣显然较对他们为大。
韩非脸都胀红了,紧张地道:「在下正是韩非。」
纪嫣然俏目亮了起来,喜孜孜地道:「拜读了公子大作,确是发前人所未发,嫣然佩服得五体投地。」
项少龙虽大感没趣,这韩非外貌毫无吸引力,但纪嫣然却对他另眼相看,显然此女更着重一个人的内涵,却非一般女子。若说作文章舒识见,自己比起韩非,便像幼稚园生和诺贝尔得奖者之别。不过亦有解脱之感,因为目下自身难保,实非追求美女时机,免得应付不了。韩非受美人赞赏,更不知如何是好,连一双手也不知应放在那里才妥当点。
这时纪嫣然眼中似只有韩非一人,柔声道:「先生以『法』、『术』、『势』相结合的治国之论,提出『世异则事异,事异必须变法』,确能切中时弊,发人深省。」韩非更加失措,只懂不住点头,令人为他难过。项少龙暗忖若韩非口才便捷,相貌堂堂,今日恐怕就可一亲芳泽了。
邹衍一声长笑,把纪嫣然和各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後,才胸有成竹地道:「以韩公子的识见,必受贵王重用,为何贵国争雄天下,却从未见有起色呢?」
项少龙心中暗骂,这邹衍如此一针见血去揭韩非的疮疤,实在过份了点。韩非脸上现出愤慨之色,却更说不出话来。
纪嫣然显是爱煞韩非之才,替他解围道:「有明士亦须有明主,卫人商鞅不也是在卫国一无所成。但到秦数年,便政绩斐然,邹先生认为嫣然说得对吗?」
项少龙心中赞好,此女确是不同凡响,正以为邹衍无词以对时,邹衍微微一笑道:「小姐的话当然深有道理,但着眼点仍是在人事之上,岂知人事之上还有天道,商鞅只是因势成事,逃不出五德流转的支配,只有深明金木水火土五行生克之理者,才能把握天道的运转。」
韩非冷哼一声,说话流利了点道:「邹先生之说……说……虚无飘渺,那……那我们是否应……坐听天命,什麽都不用做呢?」这几句话可说合情合理,可是由他结结巴巴说出来,总嫌不够说服力。
邹衍乃雄辩之士,哈哈笑道:「当然不是如此,只要能把握天道,我们便可预知人事,知道努力的目标和方向,譬如挖井,只有知悉水源所在,才不致白费了气力。」
韩非气得脸都红了,偏又找不到反驳的话,或不知怎样表达出来。项少龙对他同情心大起,恨不得找来纸笔,让他痛陈己见。掌声响起,原来是嚣魏牟鼓掌附和。纪嫣然望往嚣魏牟,蹙起黛眉道:「这位是……」
嚣魏牟挺起胸膛,像只求偶的野兽,大声应道:「本人齐国嚣魏牟,不知小姐听过没有?」
纪嫣然恍然道:「原来是提倡要学禽兽的魏先生,请问若人与禽兽无异,天下岂非立时大乱?」
嚣魏牟得到这个可向这美女显示识见的机会,那肯放过,欣然笑道:「小姐长居城内,当然不会明白禽兽的世界。嚣某长年以大自然为师,观察禽鸟生活,得出只有顺乎天性,才能不背叛上天的推论,可在大自然更伟大的规律下享受生命的赐与:若强自压制,只是无益有害,徒使人变成内外不一致的虚伪之徒。」
纪嫣然深深看着他,露出思索的表情。项少龙心叫不好,这美女显然对事物充满好心,很容易受到新的学说吸引,若给嚣魏牟得到了她,连他亦感痛心和不值,忍不住道:「人和禽兽怎麽相同呢?即管不同的禽兽也有不同的生活方式。」
嚣魏牟冷笑道:「生活方式可以不同,本性却不会有异。」
项少龙怎会对他客气,瞪着他微笑道:「人和禽兽所以不同,就是不受本能和欲望的驱策﹔甚至能因更大的理想而舍弃本身珍贵的生命。禽兽四足着地,但我们却可站立起来,双手因不用走路,变得更精细灵巧,制造出这所房子和一切的用品,禽兽有这本领吗?」
嚣魏牟显是曾对这问题下过一番研究,嘲弄道:「你说的只是本领,而不是本质,鸟儿会飞,人可以飞吗?鱼儿可在水底生活,人可以在水底生活吗?」
项少龙绝非理论家,不过这时势成骑虎,硬撑下去道:「我说的正是本质,人类因为脑子的结构和禽兽不同,所以会思想,会反省,除了衣食住行外,还需要精的生活﹔但禽兽一切都是为了生存,食饱就睡,时候到便交配﹔禽兽在大自然里是茫然和被动,人却可以对抗自然,克服自然。这就是因为人有着不同的本质,懂得进步和发展,使他们淩驾於禽兽之上。」
项少龙这番不算高明的理论,在二十一世纪可说人尽皆知,但对这时代的人来说,却是非常新颖,使得纪嫣然等立时对他刮目相看。嚣魏牟显然未想过这问题,怒道:「有什麽不同,人脑兽脑我全看过,还不是骨壳和肉酱吧!」
项少龙哈哈一笑道:「你正说出了人和禽兽的最大分别,禽兽会研究它们的脑和人的脑有什麽分别吗?」
嚣魏牟一时语塞,两眼凶光乱闪,恨不得生裂项少龙。
邹衍虽不同意嚣魏牟人应学禽兽般放纵的理论。但一来大家同是齐人,他亦想在纪嫣然前教项少龙受窘,鸡蛋里挑骨头道:「项兄刚才说人和禽兽的不同,是因为我们可站立起来,那猩猩和猿猴都可以站着走路,又该作何解释呢?」
项少龙呆了一呆,暗忖自己总不能向他们解释什麽是进化论,幸好脑际灵光一闪道:「分别仍是脑子的结构。」并摸着前额道:「猩猿都没有我们这前额,所以它们的注意只能集中到眼前这一刻,不会想到明天,但我们却可安排和筹画明天的事甚或一年後或十年後的事。更何况人类会创造语言文字,将知识经验纪录,传诸後世,不断进步,岂是猿猴可比?」
事实上项少龙的思路说辞已颇为淩乱,但众人都知道猩猩确是没有前额的,所以都觉得他有点道理。纪嫣然鼓掌娇笑道:「真是精采,我这里已很久没有这麽有趣的辩战了。」美目飘往项少龙,甜笑道:「这位先生,恕嫣然还未知道阁下是谁呢!」
项少龙呆了一呆,心中叫苦,自己一时忍不住胡诌一番,千万不要教她看上了自己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