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应元向陶方道:「陶公最好把外人调往别处,尽量遣散没关系的婢仆,歌姬则挑选精良的送出城外,但要装作秘密的样儿才成。」
众人除滕翼项少龙外,都笑了起来。前者自妻儿惨死後,罕有欢容﹔项少龙则是想起了乌氏与堡偕亡的决定。忍不住道:「爷爷——」
乌氏插入道:「这事只能以血来清洗,使乌家後人永不忘记与赵人的仇恨。谁要对付乌家,都要付出惨痛代价。」轻叹一口气後,眼中射出缅怀的色,缓缓道:「我们祖先实是秦国贵胄,因斗争被迫流落到赵国,就是凭着坚毅不屈的精,在荒山野地设置牧场,成为天下首屈一指的畜牧大王。现在我的後代终於返家了,而我则能轰烈而死,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乌卓默然无语,乌应元和陶方则色凄然。滕翼眼中射出尊敬色,动容道:「好汉子!」
乌氏欣然一笑,辛苦地站起来道:「所以这几天我要尽情享乐,没有什麽事就不要烦我了。」哈哈一笑,在众人目送下,哼着小调离室去了。
滕翼和项少龙并肩朝内宅方向走去,问道:「准备怎样处置倩儿?」
项少龙知他疼爱这美丽的公主,怕自己会把她舍下不顾,保证道:「我怎也要把她带在身边。」
滕翼放下心事,转头找乌卓去了。当日黄昏,乌氏秘密为项少龙与赵妮、乌廷芳、美蚕娘举行婚礼,又为他纳了婷芳氏、素女、舒儿为妾,正式定了名份。小盘见母亲与项少龙终成眷属,自己也有了父亲,乐不可支,只是师傅叫久了,还是改不了口,项少龙也不在意。
该晚项少龙又和荆俊潜入质子府。项少龙驾轻就熟,避过哨岗守卫,来到朱姬香闺,两人躲在榻上,细细密语。朱姬媚艳的脸庞和他共用一枕,玉体与酥胸毫无顾忌的紧挤着他,由於她是侧卧,迷人的气息有节奏地随着呼吸送入他的耳腔里,那种诱惑性是没有男人可以抗拒的。
幸好项少龙的眼睛投往帐顶部,否则被她那对媚眼一看,保证会不克自持,做出不应该做的事来。在这男权至上的时代,女人都懂得要以她们的天赋本钱控制男人。朱姬正是这类妲己式尤物中的佼佼者。否则庄襄王就不会对她念念不忘,而赵穆这双性恋者和大夫郭开此等精明人物,也不会同时迷恋上她了。朱姬不说正事,先道:「你没有爱上赵雅那淫妇吧?」
项少龙心道女人即是女人,时间宝贵,朱姬偏有闲情要来管这种闲事,惟有顺着她语意道:「你熟悉她吗?」
朱姬不屑道:「赵穆以前不时带她到我这里来,你说算不算相熟?」
项少龙记起赵雅曾暗示与那假嬴政有暧昧关系,看来就是这种在赵穆指示下做的荒唐事,心头一阵酸楚,亦有种得意的感觉,因为赵雅终究是为了他而「从良」了。朱姬忽地轻笑起来,得意地道:「赵穆虽然狡猾,却绝非我们的对手,你应知道怎样好好利用这个淫妇吧!」
项少龙暗叫厉害,给她一口道破了自己与赵雅的打算,深吸一口气道:「今次事成,全赖她的帮忙。」忍不住道:「夫人!你的儿子究竟在那里?」
朱姬道:「先告诉我你的计画,让我看看是否可行,才可以告诉你。」
项少龙历经变故,学懂了逢人只说三分话,扼要地把计画告诉了她,却隐去了乌家地道这最重要的环节,并改为由城西出城。朱姬已非常满意,温柔地吻了他脸颊,纤手抚着他宽阔的胸膛,娇媚地道:「你腰间硬梆梆的,紮了什麽东西在那里?」
项少龙道:「就是可以飞檐走壁的工具和杀人於无形的飞针。」
朱姬色变道:「赵雅知不知道你这本领?」
项少龙知道她的忧虑,也不点破,摇头道:「她虽曾见过,但我从没有解释用法,而且她看来仍对我犹有余情,应不会向赵穆透露。」
朱姬松了一口气,耳语道:「我们不能只是靠碰运气,你明晚可否给我带些烈性迷药来,必要时,我要自己想办法溜出去。」
项少龙愈来愈发觉这女人不简单,皱眉道:「我们就算可迷倒屋内看守你的婢女,亦过不了守卫那一关。千万不要相信郭开,他只是在骗你的身体。」
朱姬「噗哧」笑道:「傻呆子才会相信他,我要迷倒的人就是他,这是我十年来朝思暮想度出来唯一可逃走的办法,我要迷倒他是因看中他的身量和我相差不远,只要把靴子垫高,衣服内像你般紮些东西便成。」
接着叹了一口气道:「唉!若不找些事情来做,人都要被关得发疯哩。」顿了一顿,声线语气均变成郭开那阴柔尖细的声音道:「所以我每天都模仿他说话的声调和举止,若非知道绝对逃不远,我早溜走了哩。」
项少龙为之绝倒,衷心赞道:「你学得真是维肖维妙。」
足音由门外传来,项少龙忙躲进暗格去。婢女推门入房,揭帐看到假装熟睡的朱姬後,才安心离去。项少龙钻了出来。朱姬又靠过来搂着他道:「不韦手下有个精擅易容术的人——」
项少龙打断道:「你说的定是肖月潭,我刚见过他哩!」
朱姬欣然道:「现在我才真的毫无保留地相信你。好啦!告诉你吧,我虽不懂易容术,但也曾因兴趣从他处学到了些诀窍,闷着无聊时每天都设法假扮郭开的模样,自信除非相熟的人,否则绝不会看出破绽。」
项少龙心中感叹,由此可知朱姬多麽渴望离开这个囚笼,亦见她在绝境中坚毅不屈的斗志。
朱姬道:「你至紧要带迷药来给我,以赵穆的谨慎多疑,必会加派人手看管这里。」
项少龙同意道:「给你这麽一说,我也有不好的预感,若让赵穆知道我有高来高去的本领,定会针对这点加以应付。」说着坐了起来。
朱姬讶道:「你干什麽?」
项少龙没有答他,移到窗旁,往外看去,刚好一队巡卫经过。待他们去後,往外面的荆俊打出手势,不一会这小子灵若狸猫般穿窗而入。项少龙吩咐了他回乌家取药後,看着他安然离开,才回到床上。朱姬瞪大眼睛看着他道:「原来竟有这麽身手高明的人物助你,难怪赵穆对你这麽忌惮。」
项少龙道:「夫人快点说出有关储君的事吧!」
朱姬好整似暇地道:「这麽急干吗?横也要等人拿东西来你才会走。你也不知人家心中憋得多麽辛苦,好不容易才有你这个说话的物件。」
项少龙又好气又好笑,软语道:「算我求你吧?」
朱姬得意万分,媚力直迫而来,柔声道:「少龙!亲亲人家好吗?」
项少龙无奈下,别过脸来,只见她那对摄人心魂的媚眼魅力四射,一瞬不瞬的直盯着自己。两对目光交接了片刻,朱姬香唇主动的印在他嘴上,娇躯还轻轻向他摩擦扭动。阵阵销魂蚀骨的感觉,遍袭全身,项少龙立时欲焰高涨,难以自制。朱姬的香唇移开少许,花枝乱颤轻笑道:「我还以为你是能不动心的怪人,原来和其他男人毫无分别。」
项少龙大感气愤,亦因此分散了精,压下了欲火,微怒道:「夫人!」
朱姬伸出两指,按在他嘴上,哄孩子般道:「不要发怒,人家是真心想和你亲热的!」
项少龙拿她没法时,朱姬正容道:「当日为了避人耳目,不韦和异人郎君没有把我带走,当时我刚产下一子,尚未足月。他们走後,我知道形势不妙,说不定政儿会被赵人杀掉泄愤,於是连夜使仆人出外找寻其他婴孩,好代替政儿。」
项少龙恍然道:「原来现在宅中的假嬴政是这麽来的。」
朱姬苦恼地道:「匆忙下做的事,自然会有错漏,一时间亦找不到同龄的婴儿,惟有以重金买了个三岁的小孩代替。幸好那时没有人当异人郎君是个人物,连他有没有孩子都不知道。当夜赵穆发觉吕不韦和异人郎君遁走後,凶恶煞的来把所有婢仆全体处死,只剩下我和那假儿子,也没有起疑心。」
项少龙这才恍然,怪不得嬴政的年龄与史书不符,真实的情况竟是这麽曲折离的。长平之战发生在西元之前二六零年,自己到此已有年多光景,眼前应是西元前二四九年,中间隔了十一年。假设秦始皇是在长平之败传到赵国後才出世,古代讯息不便,说不定已跨了一年,所以嬴政应是在长平之役後一年的年头出生,那他在西元二四六年登位时,即距今三年後,便刚好是十三岁了,证实史书无误。
自己真蠢,竟猜不到这嬴政是假的。以前想不通的事,立时贯然而悟。这才合道理,以秦始皇的雄材大略,怎会是窝囊的人物。朱姬由衣服里掏出一块式样特别,刻有凤凰纹饰的精致玉坠,解下来珍而重之塞入项少龙手心里,又把他手掌阖了起来,两手用力包紧他的铁拳,柔声道:「真正的政儿却被送到邯郸一个刚在长平之役失去了两个儿子的穷家寄养,说明将来以玉坠相认。政儿颈上戴着同样的玉坠子。这个是凤纹,那个刻的是龙纹。」
项少龙道:「那对夫妇知否储君的来历?」
朱姬眼中射出又喜但又忧心憧憧的色,紧张得呼吸急促起来,娇喘着道:「当然不会让他们晓得,只说是富家千金的私生子,当时我想不到会立刻被软禁起来,知情的仆人又给杀了,所以直到今天你来後,才有机会告诉你这件事。天啊!你定要给我把他找来才成,否则我也不要活了。」
项少龙手心感觉着玉坠传入手内朱姬玉体的余温,充满信心道:「我敢以人头担保,必可找到他。」他自是信心十足,否则历史就不会是那样的了。朱姬呻吟道:「不要哄我欢喜。」
项少龙道:「我是个有异能的人,预感到的事绝不会错。」
朱姬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会後,凑到他耳旁念出了横亘心内十年那收养她儿子的人的姓名和住址。项少龙用心记着。窗门轻响,荆俊去而复返,手中提着大包迷药,笑嘻嘻来到帐前,运足眼力打量朱姬,立时目定口呆,忘了说话。朱姬看得「噗哧」一笑,自是百媚千娇。
项少龙责道:「小俊!」
荆俊这才灵魂归位,道:「这是烈性迷药,只一点点可教人躺上一天,冷水都救不醒,这里是足够迷倒百多人的份量了。」
蓦地远方蹄音骤起,由远而近。朱姬和项少龙互望一眼,知道赵穆确实心思敏捷,想到朱姬母子是最重要的关键,故即使深夜也立即派人重新布防。项少龙匆匆与朱姬约定了逃走的时间地点後,两人迅速离去。刚攀上高墙,卫士已由假嬴政居所那边拥来,展开新防卫网。由此刻开始,这坚强的秦始皇之母,便要靠自己的力量和才智逃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