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席诸人,包括田单在内,均知两人不和,李园出口为难,早是意料中事,都想看这马痴如何应对。项少龙微俯向前,压低声音,故作秘地道:「鄙人有一驯马之法,万试万灵,一向都是挟技自珍,从没说出来给人知晓,不过今天如此高兴,便让鄙人掏出来向田相献丑吧﹗」众人都不自觉地俯前,好听他说出秘密。项少龙缓缓道:「这方法一听就明,但若非真是爱马的人,却不易做到。」
众人都给他频卖关子,逗得心痒难熬。项少龙知道吊足了瘾,方才揭秘道:「就是常陪马儿睡觉,让马儿习惯了气味,那它就会尽去戒备之心,甚至会视你为同类了。」众人先是愕然,想了想才知叫绝。项少龙这番理论亦是有根据出处的,那是他以前在看一个电视访问时,一位元驯兽师的自白,只有常和猛兽睡在一起,它们才会真的当了你是族群友类,否则终是有着防备的戒心。
这也是现代人和古代人的识见分别。二十一世纪是资讯爆炸的年代,只要安坐家中,接上通迅网路,古今中外的资料无不任你予取予携。古人则罕有离乡别国,靠的都是珍贵的竹简帛书,又或口口相传,比起上来,项少龙这在二十一世纪识见普通的人,便成了那时无所不晓的能士了。田单拍案叫绝道:「来﹗让我们为董兄由经验领悟回来的真知卓见喝一杯﹗」齐雨也叹道:「现在在下始知先生为何会被冠以马痴之名了。」
众人举杯尽欢。李园屡次碰壁,收敛起来,再不敢小觑对手了,心中转着另外的坏念头。田贞田凤又再次过来添酒。待她们退开後,赵穆先向项少龙打个眼色,才笑着对田单道:「田相和董先生不但意气相投,连爱好都没有分别,同为这对越女动心,而董先生得知她们已荣归田相……」
项少龙哈哈一笑,打断他道:「美人归贤主,董某只有恭贺之情,绝无半分妒忌之意。」
赵穆心中叫绝,暗赞他配对得宜,现在就要看田单是否舍得这对姊妹花了。田单果是非凡人物,大方地微笑道:「董兄既有此情,我就把她们双双转赠,让董先生在马儿之外,还另有同眠的伴侣。」这种互赠姬妾的事,在当时的权贵间是司空惯见,没有人觉得有何希。项少龙诈作推辞,田单自是不许,於是他浑体轻松的拜谢了。
赵穆故意向项少龙示好,把两女召了过来,下令道:「由这刻开始,你们两人就由田相改赠董爷,务要悉心侍奉,不准有丝毫抗命。」两女均呆了一呆。田贞也算精灵,垂下头去,免得给人看出内心的狂喜和激动,下跪谢恩。田凤亦表现得恰如其分,俏脸微红,跪了下去。赵穆索性道:「你们立即回去收拾衣物,等待董爷领你们回府吧。」
晶王后笑道:「有了这对如花似玉的人儿,董先生莫要忘了再和马儿睡觉啊﹗」
项少龙想起曾抱过她,见她说时眉目含情,不由心中一荡。一直没有说话的郭秀儿,瞪着美目好地问项少龙道:「董先生真的和马儿睡过觉吗?」
项少龙听她语气天真,温柔地答道:「当然,鄙人七岁便开始和马儿睡觉,但却非在马廊里,而是在寝室内。」众人听他说得有趣,都笑了起来。李园忽地向龙阳君笑道:「我也要为君上向董兄说上句公道话,那天教场试剑後,纪才女勾勾指头,董兄便立即跟了去为她诊马。为何竟对君上却又薄此厚比?」
田单显然不知此事,露出注意的色。龙阳君则「幽怨」地瞅了项少龙一眼,害得他的毛发无不根根倒竖。项少龙叹了一口气道:「国舅爷说得对,那天鄙人实不该去的,因纪才女竟和我讨论起礼乐诗文,结果自是教她大为失望,董某亦无颜以对。」众人都知纪嫣然情性。不免有人要代他难过,当然大部份人都放松了妒忌心意。
这董马痴魅力惊人,无论身在何种场合,总能成为众人的核心,幸好他终是老粗一名,否则说不定纪嫣然会被他征服呢。李园见他自动打响退堂鼓,敌意大减,首次主动举杯和他对饮。气氛融洽起来。众人中只有赵雅知道他和纪嫣然间的事。
与会者可说代表了齐、楚、韩、赵、魏和东周的当权人物,话题很自然又回到秦国这共同大敌来。姬重分析秦人的形势道:「我们数次合纵,均攻秦人不下,最主要是因秦人借地势建立了险要的关塞。他们东有函谷关、虎牢关、殽塞,东南则有武关、但只要攻下其中一关,我们便能长驱直进,那时看秦人还有何凭恃?」
春秋时代,车战都是在平原进行,但自步骑战变作主流後,关塞的重要性便大增,对秦人更是兴亡的关键。姬重似是为秦人吹嘘,骨子里却点出秦人的最强处,也可以成为致命的弱点。他这样说,自然是趁机游说各人同心协力,联合起来破灭秦国。
田单微笑道:「国家的强大,君权、经济和军力是绝对分不开来的,不过依我看秦国现在是似强实弱,白起死後,秦国军方无人能继,现在庄襄王由吕不韦把持朝政,与军方绝不投合,田某敢担保只要这人一日当权,秦人也难以合力齐心,但假若我们现在大举攻秦,则外侮当前,反会迫得秦人合力抵抗,弄巧成拙,各位同意我的看法吗?」姬重为之哑口无言,脸色却是难看之极。郭纵道:「然则田相是否不同意这次合纵之议呢?」
今次合纵,可说是他对赵国的最後希望,若此议不成,只好另找地方躲避了。项少龙虽是佩服他的眼光,却也暗叹无论一个人具有多麽大的智慧,都不能透视将来的发展,想不到庄襄王只有三年的寿命,到小盘这秦始皇一出,天下再无可与撷抗之辈。
田单柔声道:「当然不是这样,合纵乃势在必行,但手段策略却须仔细商榷,否则本人就不须远道来此了。」这人说话时自有一种迫人气势,教人不敢出言反驳。同时亦怕说了出来後,会给他比了下去。龙阳君尖声细气道:「田相对秦人的动静似是知之甚详,可否告知我们项少龙近况如何,在座很多人都希望听到他惨遭不幸的消息呢﹗」
项少龙心中檩然,回赵以来,虽间中有人提起他的名字,都是点到即止,从没有人正式把他拿出来当作一个讨论的话题。赵穆一听下立时双目凶光闪露。赵雅一脸渴想知道的色。晶王后则双目闪亮,露出留心的表情。齐雨更冷哼一声,一副恨不得食其肉啃其骨之状。反是田单不泄半点内心想法,微微一笑道:「项少龙真不简单,每能以寡胜众,连我的老朋友无忌兄都要阴沟里翻船,给他漂漂亮亮玩了一手,其他的不用我说出来,各位都非常清楚了。」无忌就是信陵君的名字。
韩闯看了身旁赵雅一眼,呷起干醋来,不满道:「田相是否有点长他人志气呢?我看这小贼怕只是有点运道吧了﹗」田单正容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本人虽恨不得把他碎屍万段,却绝不敢小觑他。项少龙甫到秦境,便大展威,在秦王和文武大臣前力挫秦国第一悍将王剪,以宝刃连挡他铁弓射出来能贯墙穿盾的劲箭。依我看他还是手下留情,不想秦国军方下不了台。秦王当场赐他太傅之职,吕不韦亦因他声威大振,此子不除,吕不韦就若如虎添翼,终有一日能把持秦政。」
姬重冷笑道:「如此听来,秦人应不缺想置他於死地的人了。」田单冷笑道:「项少龙若是如此容易被杀死,他早死过无数次了,秦人亦曾对他发动暗袭,却只闹个灰头土脸,还死了几个人。现在乌家在秦声势日盛,就是拜项少龙所赐,连秦国军方里敌视吕不韦的人,亦对此子另眼相看,希望能把他争取过去。」
郭纵露出艳羡懊恼的色,却一时说不出话来。项少龙则听得遍体生寒,田单当然不会蠢得把秦国的情报全盘托出,但只是说出来的部分,已极为准确,有如目睹,只此便可知这人多麽厉害。正如他所说的,知彼知己,绝不轻视敌人,才是致胜之道。说不定赵穆有关他来邯郸的消息,亦是由他处得来。
晶王后娇笑道:「我才不信没有人对付得了他,他又不是三头六臂。」语毕故意瞧了赵雅一眼。赵雅美目闪过怒色。只这两个表情,项少龙便知两女是在勾心斗角。
齐雨道:「当然有对付他的方法,田相……」田单不悦地冷哼一声,吓得齐雨立即噤口不言。众人无不盯着田单,知他早有了对付项少龙的计画。田单微笑道:「每个人都有他的弱点,项少龙的弱点就是过份看重情义,心肠太软,这将会成为他的致命伤。」
郭秀儿俏目一片茫然,暗忖这应是优点才对,为何会变成了弱点呢?赵雅则是瞅了项少龙一眼。项少龙则是既心惊又好笑,听着诸人咬牙切齿的谈着如何对付自己,真不是滋味,自己的情必然相当古怪,幸好没人注意。
宴会至此也差不多了,田单首先与晶王后和姬重离去。临行前拉着项少龙殷殷话别,又说找天再与他畅谈,这才在大批亲卫保护下,乘车离府。赵穆本想留下项少龙说话,但碍於耳目众多,尤怕赵雅看穿两人关系,只好道:「那对美人儿正在马车上等候董先生,趁路上有点时间,先生大可详细验货。」四周的男人都别有会心的笑了起来。
李园本想陪赵雅回府,不过见赵雅情冷淡,又给郭纵邀往同车,无奈走了。龙阳君看着他们一起登车,笑道:「看来郭家快会多了个当国舅的娇婿了。」这时龙阳君的座驾刚驶到身前,他回眸白了项少龙一眼,嗔怨道:「本想和董先生作伴乘车,不过董先生另有美人相待,不若奴家明天来探望先生吧﹗」韩闯立即别过头去,不忍见项少龙难过之色。
项少龙乾咳一声道:「真不好意思,明天我还要到牧场督工,嘿﹗」龙阳君欣然道:「那就更好了,整天困在城里,不若到外边走走,天亮时奴家便来找你。」不理他答应与否,登车去了。
项少龙头皮发麻,楞在当场。赵穆拍着他肩头道:「要不要本侯传你两招散手,包可收得他服服贴贴。」
项少龙苦笑道:「侯爷有心,但却请免了。」
赵穆和韩闯都为之莞尔。
一直静立一旁的赵雅道:「韩侯请先回去吧﹗」却没有解释原因。韩闯惟有失望而去。最後只剩下赵穆、项少龙和她三个人,气氛颇有点尴尬。
项少龙心知雅夫人想趁机随他回府共聚,但当他想起在府里那头雌老虎,那还敢招惹赵雅回去,谁能估得到会闹出什麽事来?并且他答应了今晚去见纪嫣然,更不可给赵雅缠住,最惨的是明天那龙阳君要来找自己,他就算是铁打的,也不可能接连应付这麽多人。所以虽是同情赵雅现时的心情,惟有婉转地道:「夜了﹗让鄙人送夫人上车好吗?」
赵雅幽幽地飘他一眼,心知肚明地迳自往恭候她芳驾的随从和马车走去。项少龙连忙追陪在旁,赵雅直至车厢旁,都没有一言片语,却在上车前偷偷掐了他一把,低声道:「就知道对别人怜香惜玉,雅儿今天暂且饶了你,明天再不来找人家,人家就跑去找你!」,说罢绝尘而去。项少龙怕赵穆留他不放,乘机向赵穆挥手道别,钻上了一厢芳香的马车,投进因田氏姊妹而化作了人间仙界,活色生香的天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