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少龙早闻得嫪毒和单美美间的关系,心底又多相信了几成。皱眉道:「害死储君,对嫪毒有甚麽好处?」伍孚肃容道:「要害死储君,根本不须用到茅焦这种用药高手,储君身边有很多内侍都是嫪毒的人,而妙在储君若发生了甚麽事,所有人都会把账算到吕不韦身上去。」
项少龙点头道:「情况确是这样。」伍孚见项少龙开始相信他,兴奋起来,却把声音尽量压低道:「美美说完了那番惹起小人疑心的话後,就回小楼去。小人知她一向藏不住心事,必会找她的心腹小婢秀菊密谈,於是偷听了整晚,终於找到了点蛛丝马迹。」
见到项少龙瞧他的那对眼不住瞪大,伍孚尴尬地补充道:「项大人请勿见怪,在红阿姑的房中暗设监听的铜管,乃青楼惯技,且都不为她们知道。也幸好如此,小人才能查识嫪毒卑鄙的阴谋。」
项少龙听得目瞪口呆,若非伍孚亲口说出来,那猜得到在与醉风四花颠鸾倒凤时,可能会有人在洗耳恭听。
伍孚续道:「美美告诉秀菊,嫪毒着那茅焦配出一种药物,只要连续服用多次,人便会变得痴痴呆呆,终日昏沉欲睡,时好时坏,只要给储君用上几服,储君将难以处理朝政,那时太后大权在握,嫪毒还不耍风得风,要雨得两吗?」
项少龙登时污流浃背。这条计策确是狠毒非常,最微妙是纵有人生疑,亦只会疑心到吕不韦身上去,皆因吕不韦早有前科。正心惊胆颤峙,伍孚又道:「其实美美对大人也有点意思,只因大人对她毫不动心,她才转爱为恨吧!,她是小人养大的,自少就心高气仿,等闲人都不放在眼内,别人要给她赎身都不肯,但现在看来应是对嫪毒死心塌地了。」
项少龙这时那还有心情理会单美美对自己有意还是无情。顺口间道:「杨豫是否和许商缠上了?她不是管中邪的女人吗?」伍孚冷笑道:「管中邪从来只把女人当作泄慾的工具,那有闲情去管杨豫。小豫一向多情,小人看她对大人比对许商更有意思呢!若大人有兴趣,小人可把她送给大人,这四个女儿除归燕外,都很听小人的话。」
项少龙失笑道:「不要故意说些话来哄我开心了。为何独是归燕敢违抗楼主的命令呢?」伍孚苦笑道:「这个女儿一向任性,自莫傲死後,性情大变,整日想着向大人报复,连我多次规劝她也不肯听,希望大人勿与她计较就好了。」
项少龙想不到伍孚也有慈悲的一面,微笑道:「放心吧!要计较早就计较了。」想到不宜逗留太久,正容道:「此事我会如实报上储君,异日嫪毒授首之时,必不会漏了楼主这份天大的功劳。」伍孚千恩万谢的拜倒地上。
项少龙把他扯了起来。才继续朝嫪毒等候他的别院走去。心内不由百感交集。嫪毒这麽做,势须先得朱姬首肯。人视虎毒不食儿。想不到朱姬竟为了情夫,狠下心肠去害自已的「亲生儿子」。由这刻起,他再不用对朱姬有歉疚之心了。
来到别院,项少龙着荆善等在外进小厅等候,与伍孚举步走入大堂里。六个几席分设大堂两边,见项少龙进来,嫪毒这奸贼露出欣悦之色,领着蒲鹄、韩竭、令齐、嫪肆等起立施礼,陪侍的小姐则拜伏地上,礼仪隆重周到。
项少龙还礼的当儿,虎目一扫,发觉醉风四花全到了,陪蒲鹄的是白蕾、单美美和杨豫均在嫪毒的一席,归燕则坐在嫪肆之旁,韩竭和令齐均各有另一名姑娘侍酒,虽比不上白蕾诸女,亦已是中上之姿。项少龙见他们仍未举膳,知在等候自己,歉然道:「请恕小弟迟来之罪,但千万莫要罚酒,否则小弟不但迟来,还要早退呢。」众人听他妙语如珠,哄然大笑,柔美的女声夹杂在男性粗豪的笑语中襄,自有一番难以替代的风流韵味。
後侧的伍孚引领项少龙坐入嫪毒右方上席时,嫪毒欣然笑道:「只要一向不好逛青楼的项大将军肯赏脸光临,我们这群好色之徒,巳感不胜荣幸,那还敢计较大将军是早退还是迟到。」
项少龙坐了下来,刚好面对着大奸商蒲鹄,後者举盃道:「这盃并非罚酒,而是贺酒,那晚我输得连老爹姓甚麽都忘了,竟忘了向大将军祝贺,就以此盃作补偿。」众人轰然举盃劝饮。
项少龙沾唇即止,盖因想起了茅焦,若说没有戒心,就是欺骗自己了。伍孚见状附身低声道:「酒没有问题,全是新开的。」这才退了出去。不知是否心理作用,项少龙感到杨豫和单美美看他的眼光,与以前稍有不同,似乎并非只有恨而无爱。
嫪毒放下酒盃,先介绍了韩竭身旁的姑娘丹霞和令齐身旁的花玲,续而笑道:「项大人莫要怪我多情不专,下官身旁两位美人儿,其中之一是专诚来侍候大人的。我只是代为照顾,以免美人寂寞,现在物归原主,任大人挑遗。」
项少龙当然不会把女人当作货物,不过这可是此时代人人都习惯了的看法,有主之花固是男人的私产,无主之花更是可供买卖送赠的财货。所以单美美和杨豫均欣然受之,不以为忤。还目光涟涟地含笑看着项少龙,有点争宠意味的等候项少龙选择。
项少龙糊涂起来,不听伍孚的话还好,有了他那番话入耳後,再分不清楚自己对两女应持的态度了。幸好他清楚知道虽未至乎要对她们「如避蛇蠍」,但仍以「敬而远之」最是妥当,从容笑道:「项某怎敢夺嫪大人所好,大人相容并蓄,才是美事,项某不若另召姑娘吧。」两女立即既作状不依,又向嫪毒撒娇,弄得满堂春意,恰到好处。同时讨好了嫪毒和项少龙,不愧欢场红人。
蒲鹄大笑道:「项大人确是厉害,轻耍一招,便避过了开罪我们其中一位美人儿之失。蒲某若早点知道大人的本事,便不会因大人在比武前仍来玩乐而错下判断,累得囊空如洗,要靠嫪大人接济才能与我的乖小蕾亲热亲热。」言罢搂着白蕾亲了个嘴儿。白蕾欲拒还迎後狠狠在蒲鹄大腿捏了一记,惹来众男的邪笑。
不知是否因知悉了嫪毒阴谋的缘故,项少龙发觉自己完全投入不到现场的情绪和氛氛去。想起曾在二十一世纪花天酒地的自己,才蓦然知道自己变得多麽厉害。到此刻他仍弄不清楚蒲鹄和嫪毒的关系,照理蒲鹄既是杜壁的一党,自是拥成蟜的一派,支持的是秀丽夫人。与嫪毒的太后派该是势成水火,但偏偏却在这里大作老友状,教人费解。而且蒲鹄的眼模样,在在都显示他乃深谋多智,有野心而敢作敢为的人。但摆出来让人看的样子,却只是个耽於酒色财富的商家,只从这点,便知此人大不简单。
坐在蒲鹄下首的令齐笑语道:「蒲老板最懂说笑,谁不知道大老板的生意横跨秦赵,愈做愈大呢。」蒲鹄叹道:「说到做生意,怎及得大将军的岳丈大人,现在连关中、巴蜀和河东都成了他囊中之物,就算不计畜牧,只是桑、蚕、麻、鱼、盐、铜、铁等贸易往来,赚头巳大得吓人,怎是我这种苦苦经营的小商贾所能比较。」
嫪毒失笑道:「蒲爷不是想博取同情,耍项大人劝乌爷把嬴了的钱归还给你吧!」今趟连项少龙都失笑起来,这蒲鹄自有一套引人的魅力。令齐淡淡道:「蒲爷的大本营,只论三川,自古就是帝王之州,其他太原、上党,都是中原要地,又是通往东西要道,物产丰饶,商买往来贩运,经济发达。蒲靠竟有此说,是否有似『妻妾总是人家的好』呢!」这番话登时又惹起满堂大笑。
项少龙暗中对这嫪毒的谋士留上了心,虽只区区几句话,巳足看出他是个有见识的人。小盘钦定的内鬼茅焦没有出现,可能是因时日尚浅,仍末能打入嫪党道权力的小圈子内。待他害小盘的阴谋得逞,情况才会改善。此时陪嫪肆的归燕发出一声尖叫,原来是嫪肆忍不住对她动起手脚来。
醉风四花是当今咸阳最釭的名妓,身家地位稍差点的人,想拈根手指都难比登天。即管权贵如吕不韦、嫪毒之流,也要落点功夫,才能一亲芳泽。而这亦是显出她们身价不凡的地方。现在嫪肆如此急色,可进而推之此君只是俗物一件。全凭嫪毒的亲族关系,才有望进窥高位。嫪毒和嫪肆,就像吕不韦和被罢了职的吕雄,可见任用亲人,古今如一。但却每是败破之由。
忽然间项少龙後悔起来。当年因贪一时之快,扳倒了吕雄,实属不智。若任他留在都卫里,便可藉以牵制管中邪了。想到这里,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在嫪毒坍台前好好的「善待」嫪肆。嫪毒狠狠瞪了嫪肆一眼後,举盃向归燕谢罪,这个痛恨项少龙的美女才回嗔作喜,虽然事後必会在姊妹间骂臭嫪肆。项少龙又联想起有法宝可偷听这类对话的伍孚,觉得既荒谬又好笑。
蒲鹄为了缓和氛氛,叹道:「若说做生意,仲父才是高手,只看他在《吕氏春秋》内对农耕技术的记述,广及辨识土性、改造土壤、因地制宜,又重视间苗、除草、治虫、施肥、深耕细作、生产季节等,便知他识见确是过人了。」韩竭冷笑道:「若我韩竭有他的财力权势,也可出部《韩氏春秋》过过瘾儿,现在大秦人才鼎盛,甚麽东西弄不出来呢?」
项少龙自然知道蒲鹄存心不良,好加深嫪吕两党的嫌隙。却不禁暗里出了一身冷汗。自想到以《五德始终》对抗《吕氏春秋》後,他便把《吕氏春秋》忽略一旁。其实这本划时代的巨着正深深影响着这时代的知识分子,那是一种思想的转移,大概可称之为:「吕氏主义」。所以纵使嫪毒奸谋得逞,得益的最有可能仍非是嫪毒而是吕不韦。
在朝野的拥持下,吕不韦可轻易制造声势,盖过朱姬。当他正式登上摄政大臣的宝座,凭着他在文武两方面的实力,他项少龙和嫪毒就大祸临头了。在思恍惚,魂游太虚间时,呖呖莺声响起道:「项大将军不守舍,又酒不沾唇,是否贵体欠安呢?」
项少龙惊醒过来,见众人眼光都集中在自已身上,而关心自己的正是伍孚形容为多情的杨豫,顺水推舟道:「昨晚多喝了两杯,醒来後仍是有些头昏脑胀脚步飘飘的…嘿!」
正想乘机藉词溜掉,嫪毒已抢着道:「倘茅先生非被储君召了入宫看病,就可着他来看看项大人。茅先生向以医道名着当世,包保能药到醉除。」
项少龙登时出吓出一身冷汗!小盘召茅焦到宫内去,自是藉诊病为名,问取情报为实,但弊在茅焦是嫪毒阴谋的施行者,倘以花言巧语,又或暗做手脚,骗得小盘服下毒药,岂非大祸立至。但想想小盘既是秦始皇,自不应会被人害得变成白痴,只是世事难测,怎能心安,想到这里,立时心焦如焚,霍地起立,施檀道:「请各位见谅,项某忽然记起一件急事,必须立刻前去处理。」众人无不愕然朝他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