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少龙猛地转身,与对方正面相对。这人来到项少龙身前丈许远处,才油然立定。乌黑的头发散披在他宽壮的肩膊处,鼻钩如鹰,双目深陷,予人一种冷酷无情的感觉。他垂在两侧的手比一般人长了少许,面肤手肤均晶莹如白雪,无论相貌体型都是项少龙生平罕见的,比管中邪还要高猛强壮和沉狠。他的眼漯邃难测,专注而笃定,好像从不需眨眼睛的样子。黑发白肤,强烈的对比,使他似是地狱里的战,忽然破土来到人间。
项少龙倒抽一口凉气道:「曹秋道?」那人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点头道:「正是本人,想不到曹某今午才收到风,这晚便有人来偷刀,给我报上名来,看谁竟敢到我曹秋道的地方来撒野?」
项少龙的心直沉下去。知道他来偷东西的,只有韩闯和肖月潭两人,後者当然不会出卖他,剩下来的就是韩闯,这被自己救过多次的人,竟以的种借刀杀人的卑鄙手段来害自己,实教他伤心欲绝。站在三晋的立场,项少龙最好是给齐人杀了,那时秦齐交恶,对三晋实是有利无害。
项少龙这时打消了取刀离去的念头,但求脱身,连忙排除杂念,收摄心,「锵」的一声拔出血浪,低喝道:「请圣主赐教!」他知此事绝难善了,只好速战速决,觑准时机逃之夭夭,否则若惹得其他人赶来,他更插翼难飞。
曹秋道淡淡道:「好胆色,这十年来,已没有人敢在曹某人面前拔剑。阁下可放手而为,因曹某下了严令,不准任何人在晚上靠近这大堂。若有违令者,将由曹某亲手处决,而阁下正是笫一个违规者。」
项少龙见对方剑未出鞘,但已有睥睨天下,挡者披靡之态,那敢掉以轻心,微俯向前,剑朝前指,登时生出一股气势,堪堪抵着对方那种只有高手才有的无形精压力。曹秋道剑眉一挑,露出少许讶色,道:「出剑吧!」
项少龙恨不得有这句话,对这稳为天下第一高手的剑圣级人物,他实心怀强烈的惧意,故见对方似不屑出剑的托大,那会迟疑,施出墨氏补遗三大杀招最厉害的攻守兼资,随着前跨的步法,手中血浪往曹秋道疾射而去。项少龙实在想不到还有那一式比这招剑法更适合在这情况下使用,任曹秋道三头六臂,初次遇上如此精妙的剑式,怎都要采取守势,试接几剑,才可反攻,那时他就可以进为退,逃命去也。
曹秋道「咦」了一声,身前忽地爆起了一团剑芒。项少龙从未见过这麽快的剑,只见对方手一动,剑芒立即迫体而来,不但没有丝毫采取守势的意思,还完全是一派以硬碰硬的打法。心念电转里,他知道对方除了剑快外,剑势力道更是淩厉无匹,奥妙精,比之以往自己遇过的高手如管中邪之辈,至少高上两筹。那即是说,自己绝非他的对手。这想法使他气势陡地弱了一半,再不敢硬攻,改采以守为攻,一剑扫出。
「当!」
项少龙施尽浑身解数,横移三尺,又以步法配合,才勉强劈中了曹秋道溯胸而来的一剑。只觉对方宝剑力道沉重如山,不由被震退半步。曹秋道收剑卓立,双目采飞扬,哈哈笑道:「竟能挡我全力一剑,确是痛快,对手难求,只要你能再挡曹某九剑,曹某就任阁下离开。」
项少龙的右手仍感酸麻,知对方天生力,尤胜自己,难怪未逢敌手。因为只要他拿剑硬砍,就没有多少人吃得消,何况他的剑法更是精妙绝伦至震人心魄的地步。在这剑道巨人的身前,纵使双方高度所差无几,他却有矮了一截的窝囊感觉。不要说多挡他九剑,能再挡下一剑实在相当不错。
项少龙明知若如此没有信心,今晚必要饮恨此堂,可是对方无时不在的逼人气势,却使他大有处处受制的颓丧感。他已如此,换了次一级的剑手,恐怕不必等到剑锋及体,就会心胆尽裂而亡。曹秋道之所以能超越了所有的剑手,正因他的剑道修养,达至形一致的境界。
曹秋道冷喝道:「第二剑!」唰的一声,对方长剑照面削来。项少龙正全戒备,可是曹秋道这一剑仍使他泛起无从招架的感觉。这一剑说快不快,说慢不慢,速度完全操控在曹秋道手里。但偏偏项少龙却感到曹秋道这剑上贯足了力道。以常理论,愈用力则速度愈快,反之则慢。可是曹秋道这不快不慢的一剑,偏能予人用足力道的感受。
项少龙心头难过之极,更便他吃惊是这怪异莫名的一剑,因其诡的速度,竟使他生出把握不定,对其来势与取点无所捉摸的彷徨。他实战无数,但还是首次感到如此的有力难施。吃惊归吃惊,却不能不挡格。幸好他一向信心坚凝,纵使在这等劣势里,也能迅速收拾心情,回复冷静。
直觉上他感到假若後退,对方的剑招必会如洪水缺堤般往自己攻来,直至他被杀死。别无选择下,项少龙坐马沉腰,画出半圈剑芒,取的是曹秋道的小腹。
理论上,这一剑比之曹秋道的一剑要快上一线。所以曹秋道除非加速,又或变招挡御,否则项少龙划中曹秋道腹部时,曹秋道的剑离他脸门该至少仍在半尺之外。曹秋道冷然自若,哼了一声,沉腕下挫,准确无误的劈在项少龙划来的血浪剑尖处,就像项少龙配合好时间送上去给他砍劈似的。项少龙暗叫不好,「叮」的一声,血浪锋尖处少了寸许长的一截,而他则虎口欲裂,无奈下往後退去。
曹秋道哈哈一笑,剑势转盛,喝道:「第三剑!」当胸一剑朝项少龙胸口搠至。项少龙此时深切领会到这名闻天下的剑术大宗师,其剑法实到了出入化的境界,看似简单的招数,无不暗含玄机,教人防不胜防。就像这似是平平无的一招,但却令人感到他把身体所有力量,整个人的感情和精,全集中到这一剑去,使这本是简单的一剑,拥有莫可抗衡的威慑力。
以往项少龙无论遇上甚麽精湛招数,都能得心应手的疾施反击,反是现在对上曹秋道大巧若拙的招式,却是缚手缚脚,无法迎架。问题是项少龙此刻正在後退的中途间,而曹秋道的剑以雷霆万钧之势攻来,使他进退失据,由此可见曹秋道对时间拿捏的准确。自动手之始,项少龙处处受制,这样下去,不屍横地上才怪。
项少龙猛一咬牙,旋身运剑,底下同时飞出一脚,朝曹秋道跨前的右足小腿闪电踢去。曹秋道低喝道:「好胆!」
项少龙一剑劈正曹秋道刃上,却不闻兵器交击的清音,原来曹秋道在敌剑碰上己刃时,施出精奥无伦的手法,持刃绞卸,竟硬把项少龙带得朝前跲踉冲出半步,下面的一脚踢势立时烟消瓦解。
项少龙心知要糟时,剑风劲啸之声倏然响起,森森芒气,从四方八面涌来,使他生出陷身陷涛骇浪里的感觉。际此生死关头,项少龙把一直盘算心中的逃走之念抛开,对曹秋道的凶猛剑势视若无睹般,全力一剑当头朝曹秋道劈去。在这种形势下,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选最短的路线,迫对方不得不硬架这一招,否则即管厉害如曹秋道,亦只会落个两败俱伤。
但他仍是低估了曹秋道。蓦地左胸胁处一寒,曹秋道的剑先一步刺中他後,才往上挑起,化解了他的杀着。项少龙虽感到鲜血泉涌而出,对方剑尖入肉的深度只是寸许,但若如此失血下去,不用多久,他就要失去作战能力。由於对方剑快,到这刻他仍未感到痛楚。
曹秋道大笑道:「第四剑!」
项少龙心生一计,诈作不支,手中血浪颓然甩手堕地,同时往後跄踉退去。曹秋道大感愕然时,项少龙退至百战宝刀下,急跳而起拿着刀鞘的尾端,把心爱的宝刀取下来。曹秋道怒喝道:「找死!」手中剑幻起重重剑芒,随着冲前的步伐,往项少龙攻去。
项少龙把久违的宝刀从鞘内拔出,左手持鞘,右手持刀,信心倍增。「当!」出乎曹秋道意料之外,项少龙以刀鞘子硬挡了曹秋道一剑,接着健腕一挥,唰唰唰一连三刀连续劈出,有若电打雷击,威势十足,淩厉至极。曹秋道吃亏在从未应付过这种利於砍劈的刀法,更要命是对方先以刀鞘架着他的剑,才疾施反击。不过他并没有丝毫慌张失措,首次改攻为守,半步不让的应付项少龙水银泻地般攻来的刀浪。
刀剑交击之声不绝於耳。项少龙感到对方便像一个永不会被敌人攻陷的坚城,无论自己的刀由任何角度攻去,对方都有办法化解。这感觉对他的心志形成一股沉重压力。但自己能使他只可固守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已足可自豪。
项少龙一声长笑,再劈出淩厉无匹的一刀後,才往後退去,叫道:「第几剑了?」曹秋道愕然止步,这才记起早过了十剑之约。项少龙顺手捡起血浪,穿窗逃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