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少龙拾回自己的百战刀鞘,把刀挂在背上,向台下望去。01bz.cc看到左右两方枝动叶摇,显是有敌人伏在暗处,因摸不清决斗结果而彷徨失措。他暗叫好险,假若贸然离去,说不定会落在伏兵手上。观星台上既可观察敌势,也可藉机休息片刻,包紮伤口。
片刻後,他由东南角滑下观星台,取回勾索後,藉着林叶掩映,到了稷下宫南墙之下。他对稷下宫附近的形势已有深刻的认识,知道墙外是茂密的树丛,极为有利。他气力回复了不少,虽然动手未必吃亏,但仍小心有卑鄙手段。
翻过高墙後,他抖手射出李园给他的火箭。接着全速往肖月潭放置滑雪板的方向奔去。这疑兵之计,是要把敌人引来火箭发射之处,最好是以为他因伤无法离开,不得不召齐人来接。
一口气奔出十多丈,项少龙扑倒地上。一来避免露出行藏,二来让贴脸的冰雪令他清醒过来。只见四周黑茫茫一片。幸好後方远处观星台的灯光,若迷航人的灯塔,指示他正确的方向。项少龙爬起身来,踏雪移到附近一处草丛,钻了进去,跌坐休息。
星夜仍是那麽美丽,他心中一片安定平和。他闭上眼睛,慢慢吐纳调息,让呼吸平复下来,睁目一看,立时叫糟。只见星光月照下,他踉跄走来时留在雪地上的足印,触目惊心的一直延展过来,清楚告诉敌人他正确的位置。
虽是深冬,他却浑身冒汗。足音由远而近。十多道人影出现在数丈外的密林处,正一步高一步低的踏雪前来。他们沿着足迹,笔直往他藏身处迫近。项少龙看着敌人愈来愈近,心想此刻如果出手迎战,光是雨後的湿雪就够令他行动受限。虽然对手们也是一样,但必然携有弩箭长矛等远距离杀伤工具,如果还有像边东山那种锋利飞轮,他就危险至极!
本来只差三十多丈,潜过另一座疏林,他便可抵达放置滑板的小丘。功亏一匮,是多麽令人不值。这时他就算拼命奔跑,也比不过敌人休养整夜的脚力,只好拔出绑在腿上的两把飞刀,藏在手里,随时应变。
若非敌人不敢举火,这时该可看到他。蹄音忽起。众敌同时愕然。一骑横里驰出,大喝道:「尔等何人?」
项少龙认得是曹秋道的声音。显然是曹秋道发现有人不理自己吩咐,派人埋伏在观星台附近,大怒之下出手惩治这帮不长眼的杀手。大喜下连忙收好飞刀,爬起身来。
「嗤嗤」声响,那批人手上弩箭齐发,竟是往曹秋道射去。曹秋道怒喝一声,舞出一片剑光,弩箭纷被拨落。项少龙这时连忙站起来,朝他的目标奔去。後方惨叫连声,显然非是曹秋道对手。
项少龙奋起余力,转眼钻入疏林去伏倒。脚步声与蹄声来回响起,可见「敌人」正四散奔逃。项少龙心中稍安,心想敌人逃走弄得足印处处,再非前此般只有自己的「处女印痕」。
项少龙俯伏半晌,才爬起来,缓缓前行,蹄声响起,从後赶至。项少龙大骇,蹲在一棵树後。疏林内幽黑,不比外面空旷,故不虞对方能看到足印。看来对手没带火种在身,否则此时好应拿出来点起火把或树枝作照明。
「擦!」
项少龙暗叫不妙,知道自己估计落空,这正是点着火熠子的可怕声音。项少龙那敢迟疑,拔出飞刀,抬身朝点火者的坐骑颈侧掷去。健马狂嘶爆跳,登时把那人翻下马来,火熠子脱手而飞,掉到远处,林内回复暗黑。
项少龙大叫道:「你们中计了,看刀!」
滚动声音传来,那人一时不知急躲到何处去。项少龙见计得授,忙奋起余力,往目标小丘悄无声色的爬去。说到潜踩匿迹,战国无人是他对手。
他的气力逐渐回复过来,离开疏林,登上小丘东面的斜坡,快到坡顶时,後面传来追兵的怒喝声。项少龙随手找到一块重约数十斤的石头,勉力往追兵上来的地方掷去。石头横过了五尺许的空间,便无力地堕在坡上,朝下滚去。带头一人往旁一闪,雪坡湿滑,虽避过石头,却立足不稳,失去平衡,直滚至坡底,狼狈之极。
项少龙忙往丘顶攀去,刚抵丘顶,一对精巧的滑雪板和滑雪杖,正静静躺在一个包紮整齐的小包袱旁。项少龙心中同时向肖月潭和老天爷道谢,竭尽全力奔了过去,迅速把脚套入肖月潭以粗索织成的脚套里,像穿靴子般紮紧。
背上包袱时,追兵出现在後方,大喝道:「项少龙!看你能走到哪里去?」
项少龙长身而起,故意大笑道:「当然是回咸阳去,我们後会无期了!」这样一来,追兵势必要分兵在往咸阳与临淄的路上伏击,一团混乱之下,他就更容易潜回城里了。
项少龙弓身猛撑雪杖,滑下丘顶,一阵风般冲下斜坡,回头看时,一群追兵的身形在坡顶呆若木头,完全失去了追赶的意图。项少龙不停运杖,耳际风生下,刹那间把追兵抛在远方的黑暗中。他心怀大畅,虽仍浑身疼痛,心中却在唱看也不知是解子元还是凤菲所作的曲子。这时他只想起咸阳,其他的人和事再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晨光熹微下,项少龙俯身小溪,掬水连喝几口,稍觉舒服了些,才坐在溪旁一块大石上,把肖月潭为他预备的包袱打开,想取出食物整治空虚的肚子。入目是一张帛图,绘画了潜回临淄的路线,还有足够的食物、衣服和刀伤药、火种等物,安排得非常周到。
摊开地图时,内中卷了一张帛信,写满文字,却没有署名,上书道:「少龙看到这书笺时,该已安然返回临淄,并击败了曹秋道。老哥有一事只可在此刻才告知你,少龙与曹秋道十招之约,只是老哥虚张之事,那封信并没有送到曹秋道手上。若非如此,少龙根本不敢应战。若不战而逃,对你声誉的损害,比死在曹秋道手上更严重。少龙也失去与吕不韦斗争中赖为最大凭藉的信心,在储君心中也再非那宁死不屈的英雄。01bz.cc假如少龙看到此信,当然不会怪我。假若看不到此信,则也是万事无须再提。老哥情愿看到你命丧曹秋道剑下,也不想你被人讥为儒夫和胆小鬼,後会有期。」
项少龙看得头皮发麻,既吃惊又好笑。其实此事早有蛛丝马迹可寻,否则肖月潭每次提到十招之约时,不会都要提醒自己小心曹秋道爽约,又态古怪。肖月潭虽说是拿自己的心命去赌博,幸好他赌赢了。自己虽没有胜,也没有败,更与曹秋道握手言和。
填饱肚子後,他小睡片刻。醒来後,潜至临淄城其附近,找到肖月潭布置的密道,进城後直奔解府。
解子元听到传报後。连忙与善柔一起出来迎接,见到项少龙仅受皮肉之伤,大喜过望,同时也忍不住询问胜负结果。
项少龙苦笑道:「别问我。我既没胜,曹秋道也没输。总之我们最後成了朋友,只是令师说要闭关修行,可能很久不会出来了。」
善柔听了惊疑不定,但项少龙好端端地回到临淄是事实,也就无心再去计较,当下就由解子元带着项少龙进宫谒见齐王。
进宫时只见二太子田健、田单及吕不韦等人俱在宫中等候见驾。田健看到项少龙「完好如初」地出现在眼前,毫不掩饰地大感诧异,旋即换成笑脸,上前迎接。田单及吕不韦见他仅受了点伤,色如旧,则是不动声色地上前恭贺,对於胜负结果却只字不提。
最後是田健沉不住气,开口问道:「上将军昨晚与曹公之战确是惊天动地,不知最後结果如何?」
项少龙心想,看来曹秋道连捎信回来的兴致都欠奉,自己当然也不会说出俩人之间的事情,遂道:「我打不过曹公,而曹公也奈何不了我,所以就不打了。」
田单与吕不韦皆是色一动,旋即平复,田健却忍不住追问道:「那为何不见曹公呢?」
项少龙暗骂田健不识时务,但仍是婉转回答道:「曹公说他要闭关潜修,其他项某并不知情。」
田健仍想追问时,内官宣召解子元、项少龙等觐见,这才打住。
大殿之上,齐王展开一片竹简,缓缓道:「曹公使人来信,上将军刀法已得天地之道,曹公自叹不如,自即日起闭关修练,并嘱本王不可留难上将军,务必护送上将军安返咸阳,以彰我大齐风范。」
项少龙心下感叹佩服,曹秋道不愧一代宗师,自己当初不明真相,暗地骂他是毁诺小人,真是冤枉他了。冷眼旁观吕不韦,适才隐隐露出的杀机已掩盖的不留痕迹,还兴高采烈地上前恭贺道:「少龙果然是人中之龙,此後刀君之名天下皆知,为我大秦争得无上光采。」
项少龙肚里暗骂这老狐狸,又在使手段挑拨齐人来找自己挣回颜面。但现在也无心去与他计较,只想带着兰宫媛与石素芳,早日回咸阳与妻儿团聚,带小盘登基之时再跟吕不韦算总帐。
三日之後,田健及解子元亲自恭送项少龙离开临淄。兰宫媛与石素芳随同车队,沿途争睹一代刀君与这两位名姬风采的群众挤得水泄不通,花了好大功夫才出了城门。吕不韦则很识趣地说尚有要事,提早两天离开临淄,想来应该是赶回咸阳确认张力夫妇之事。
一路行来,因有两位美女相伴,与石素芳谈论天下事,异国风俗,与兰宫媛床第缱绻,呵护备至,路途毫不辛苦。际此溶雪季节,大气寒冷得教人无论穿多少衣物都有消受不起的感觉,换了体质较差的人早冷病了。
来到黄河北岸,车队停下歇息等待渡河时。三艘大船在夕照下顺流驶来。项少龙心中一动,用远眺。看清楚来舶的旗帜後,项少龙大喜扑了出来,站在最突出的一块大石上,点起火种,向来船打出秦军惯用的讯号。
船上的秦人立时惊觉,不断有人拥上甲板,同他嚷叫。三艘船缓缓往岸旁平坦的泥阜处靠近。项少龙欣喜若狂,就像终生离乡的浪子见到了最亲近的家人,沿岸狂奔迎去。
前头的巨舟首先靠岸,十多枝长杆传过来,撑着岸边,以免碰撞。一把雄亮的声音隔远传下来道:「少龙!少龙!是我们啊!」
项少龙剧震下,认得正是滕翼亲切的声音。接着更难令他难以置信竟是听到纪嫣然、赵致与赢盈的娇呼和泣叫,还有昌平君的呼唤声。项少龙心叫终於回到家了。
巨舟掉头逆流而上,船舱的大厅里,项少龙如众星拱月般被众人围在正中处,他连忙向大家简略介绍兰宫媛及石素芳,兰宫媛见到滕翼,吐了吐舌头,连忙低头陪笑道:「媛媛先前冒犯二哥,还请二哥大人大量,别跟小妹计较。」那副小女孩撒娇的真诚可爱模样,与当年那冷血的刺客模样恍若他人,令滕翼不忍责备,只好点头默许。而纪嫣然、赵致和赢盈都因思念他而消瘦,此时还在他怀中又哭又笑,悲喜交集。
项少龙喝着三女奉上的热茶,对滕翼和昌平君道:「现在我才明白甚麽叫恍如隔世,我曾想过永远都再见不到你们了。」
赵致又伏入他怀里饮泣,吓得他连忙好言抚慰。纪嫣然的自制力比赵致好多了,平复过来,幽幽道:「我们曾想过自尽殉节,幸好接到消息,知你到了临淄,大家欢喜得要发狂。嫣然和清姊遂不顾一切晋见储君,请他派人去齐国接你回来……」
昌平君激动的插入道:「储君比任何人都紧张,立即要小弟抛下一切,赶往临淄。只恨河水都结了冰,不过幸好如此。否则可能会互相错过,我们成了白走一趟。」
滕翼道:「荆家村虽有人来报讯,可是我们怎麽等都不见到三弟回来,还以为三弟出事了。」
项少龙问道:「其他人好吗?」
昌平君道:「我们与赵人达成和议,自中牟退兵,现在荆俊和桓龄仍在屯留。少龙此战既平定了蒲鹄之乱,又大挫赵人锐气,功业盖世呢。」
项少龙看看石素芳,见她毫不介意,这才叹道:「功业若真能盖世,周良和这麽多兄弟就不用客死异乡。」
滕翼沉声道:「战争就是这样,无论是胜是败,难免会有伤亡,三弟不必自责。唉!李牧实在是个厉害人物。」
昌平君道:「吕不韦不是到了临淄吗?他当然不知你在那里吧。」
项少龙苦笑道:「恰恰相反,我不单止曾和他同席喝酒,还由他亲送我往稷下宫与曹秋道决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