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刚才近距离战斗的时候,她感应到了艾瑞尔口中“很近又很远”的魔兽气息。
出自费克尔顿的身上,确切说来,是从他胸口那道伤口上透出来的。
黎离出口后,费克尔顿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他猛地就要拔出武器刺向自己的心口,然而西普那的动作比他更快。
这个老头以可怕的力道将旧部下压制在地上,而后徒手撕开了后者的战甲,让他的胸膛暴露在空气中。
而后,西普那的呼吸骤然滞住了。
在费克尔顿的心口,有一道几乎贯穿他胸腹部的狰狞伤口,疤痕好似蜿蜒的蜈蚣一样扭曲,而正对着心脏的位置,皮肤诡异地凸起,仿佛是这颗心脏过于庞大将胸腔挤大了一般。
没有了附魔战甲的遮掩,那强烈的魔兽气息也从心脏位置透出。
西普那的双眼变得通红,他颤巍巍地伸出手,触碰到那颗本不该出现在人类身上的心脏。
“你……和亡灵法师有牵扯了。”
“嗯。”
费克尔顿没有受伤,黎离并没有对他下杀手。
可是此刻,他眼底的所有光都消失了,脸色苍白得好像已经死过一次。
他嗤笑了一声,脸上的忠厚和老实都不见了,只剩下无尽的淡漠和绝望。
“西普那老师。”
他称他为老师,因为在青年这不算长的人生中,所学到的所有知识和一切东西,都来自于眼前这个老人。
尽管没有像别的孩子那样坐在学院里上课,但他的确是他的老师。
“您知道吗,在一年前,也是一场可怕的暴雨,这里出现了一只圣阶魔兽,一只天赋是禁魔的可怕魔兽。”
“我们没有办法打败那只魔兽,甚至都找不到方法向东塔城传讯,便被那只魔兽直接杀死了。”
“是的,我曾经死过一次,或者说,是与死打过一次照面。”
“格鲁他们几个也是,他的脚被魔兽直接吞进了肚子里,而汉克斯,他的半边脑袋被魔兽啃没了,耳朵眼睛都没了,还有克罗,鲁本斯,都一样。没有了魔法的我们连逃跑都做不到。”
“那时候的我,被魔兽的爪子捏碎心脏,被它勾在爪子上当虫子玩。当时我看着他们奄奄一息的样子,恨不得吞了那只魔兽。”
说到这里的时候,费克尔顿的声音几乎快要哽咽,他似乎又回想起那段可怕的记忆了。
“我们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那群人出现了。”
“他们杀了那只魔兽,然后……”
费克尔顿将手覆在自己的胸口上,眼中浮现出一种惧怕,崇拜,却又痛苦的复杂情绪。
“他们将魔兽的心脏安在了你的身上,又把魔兽的其他部位放在了其他人身上,就这样救了你们的命。”
西普那语气麻木地阐述着事实。
“看样子您曾经见过其他被救的人了。”费克尔顿艰难地笑了笑。
“正如您所言,没错,我们被那只魔兽所杀,又窃取了那只魔兽的躯体甚至是它那可怕的能力,成为了人不算人,魔兽不算魔兽的怪物。”
西普那沉默了许久,而后沉重地摇摇头:“我见到的那些人不是被救下,是被他们抓去做实验的,他们全部都没活下来。”
“……”
费克尔顿无法回话。
站立在角落的黎离和药檀交换了一个眼。
这一刻,两人都想起了当初瓦斯科山脉那些残破的尸体,以及那些莫名失踪的游民。
这事对于整个塔城而言都是绝密,当初前去调查事件的霍华德骑士在不久前派人递了信,非常委婉地警告黎离等人,尽量将亲友都接到塔城之中去,因为塔城之外出现了“比魔兽更可怕的存在”。只不过这信有些迟,黎离几人当时都已经在准备前往南塔城了。
看着费克尔顿胸口的伤痕,再联想到西普那口中的“实验”,药檀的脸色变得青白一片。
对于一个医修而言,这简直耸人听闻。
黎离默默地站在他前方,挡住他看伤口的视线。
“我已踏上另外一条道路了。”
费克尔顿苍凉道:“格鲁他们融合得没有我好,身体依然有强烈的排斥反应,他们需要去寻找当初那些人帮忙继续融合我们的躯体,您带我回去交代就好了,可以放过他们吗?”
“你跟我回去,我会想办法帮你瞒住这件事,也会请最强大的治疗魔法师为你们医治。”西普那沉声道。
“大人。”费克尔顿艰难地爬起来,慢慢地扯过残破的战甲遮住自己丑陋的伤疤,他苦笑道:“我们之所以传讯说想见您,而不是回到塔城寻求帮助,难道还不明白吗?”
“……”
西普那当然明白。
只要回到塔城,他们这些曾经被亡灵法师救下,且改造成非人存在的昔日勇士,将会被关押到暗无天日的裁判所,沦为被日夜审问甚至剖析检查的对象。
他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费克尔顿坐在满地的泥淖之中,声音低沉:“西普那大人,也许您不知道那些人想追求什么,但是我知道。”
“被改造之后,我们拥有了魔兽的能力,身上也拥有了魔兽的气息,这一年之中,绝大多数魔兽都不再主动攻击我们了。”
“我生于荒野山村,是您将我带到身边,带去塔城学习修行,让我成了一个能够拥有底气的魔法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