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流景招招手,见他还停在原地不动,便先一步转身离开。
舟明一直等在飞行法器前,看到她过来后笑着问一句:“舍得吗?”
“你怎么有脸问我?”流景反问。如果不是他这个罪魁祸首,她和非寂又怎会到今日地步。
舟明勾起唇角:“也莫要太伤心,说不定天道仁心,最后峰回路转放你一条生路呢?”
流景停下脚步:“你是在安慰我,还是在阴阳怪气?”
“看你如何理解。”舟明回答。
“若是前者,我当没听见,若是后者,你就滚远点。”流景面无表情。
舟明识趣后退一步:“不是前者也不是后者,只是私心期盼。”
流景回头看一眼非寂离开的背影,又重新和舟明对视:“天谴一般有十八道,以我如今的修为,前两道都未必能捱得过去,你的私心期盼可以省省了。”
舟明脸上笑意淡去:“说不定可以呢?”
流景懒得听他废话:“若我死在这场逆天而行的天谴中,我要你答应我两件事。”
“你说。”
“第一,把舍迦和孩子送去幽冥宫,此后不得再打扰他们,第二,”流景垂下眼眸,“想办法让非寂把我忘了。”
“你要我抽掉他的情丝?”舟明问。
“抽情丝太疼,你想别的办法。”流景看向他的眼睛。
舟明沉默许久后,点头答应了。
两座飞行法器同时浮起,一座朝着天界、一座朝着冥域背道而驰。流景站在窗前,看着对方法器渐行渐远,唇角挂起释然的笑。
“这回是真的道别了。”她轻声道。
舍迦磨磨蹭蹭到她身边,鼓起勇气问:“仙尊,你想不想摸摸我的尾巴?”
流景回头,不解地看向他。
“我只是觉得……您可能需要。”舍迦小心地看着她。
流景笑了,正要说什么,舍迦突然睁圆了眼睛看向窗外:“那是什么?”
流景一顿,还未来得及回头,便从他的眼眸里看到大片云霞聚成凤凰的形状,于九天之上闪动着巨大的翅膀,然后又转眼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三界五族,从来不存在什么永生,修为再高的大能,也有衰老离世的那一天,而大能陨落,被三界称之为——
归寂。
归寂后的大能或许会化作山川河流,也许会成为微风细雨,彻底消失不见,却又无处不是,以全然不同的方式滋养三界,反哺助她成的芸芸众生。
而圆满归寂的大能,死后会天降异象,最明显的便是云霞,会凝成大能本命内丹的形状。
流景记得,老祖的本能内丹便是凤凰。
从东湖之境到蓬莱,一共是两万里的距离,一路上能看到春夏秋冬四种景象,等法器落在蓬莱岛上时,流景已经七个多月的身孕,直到踩在松软的白沙上,仍怀有一丝期望。
“仙尊,弟子已经等候您多时了。”常年在老祖身边服侍的仙侍恭敬屈膝。
流景定定看着她:“我师父呢?”
非寂闪身出现,面无表情看向仙侍:“师父呢?”
仙侍噙着笑:“她老人家早知大限将至,便提前给您二位,”她看一眼舟明,“还有舟明仙君,分别留了一缕识,诸位这边请。”
她说着话便要带路,流景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我师父呢?”
仙侍与她对视许久,温柔道:“您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流景的手微微一颤,小腹突然一阵阵抽疼,非寂当即扶住她,便要为她输灵力。流景握住他的手腕,平复半晌后缓缓开口:“已经好了。”
“老祖就是因为担心您,才选择不告而别。”仙侍叹息。
流景已经恢复冷静,闻言勉强笑笑:“让您担心了。”
“这边请。”仙侍让开一步。
非寂示意舍迦和狸奴不必跟上,这才扶着流景随仙侍前去,舟明独自在原地愣许久,直到流景三人的身影快要消失,才垂着眼眸追去。
蓬莱这条前往老祖住处的路,流景曾走过成千上万次,唯独这一次格外沉默。非寂眸色暗沉,始终跟随在她身侧,却一句话也不说。
许久,流景突然开口:“人也好,也罢,衰老都有迹可循,而非一日所成。”
非寂眼眸微动。
“沉星屿时,她便总是疲惫犯困,我没放在心上,后来与她通晓镜中相见,亦发现她有一瞬容颜苍老两鬓斑白,我仍没放在心上,后来她总是忘事,红枣和枸杞都能记混,我还是没放在心上,”流景停顿一瞬,轻笑,“非但没放在心上,还事事要她帮忙,让她操心劳累,当真如她所说……是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非寂无声握住她的手,流景不再言语。
舟明跟在他们身后,每一步都重若千斤。
许久,三人出现在老祖住处的大厅里。
“上次三位齐聚,还是三千年前,”仙侍笑道,“时隔多年再相逢,诸位不要总是板着脸嘛,老祖如今如风和雨无处不在,若是叫她瞧见了,定是要不高兴的。”
流景三人勉强扯了一下唇角,却还是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