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宋援朝研究过关于一分厂的销售情况,一分厂到今天这个地步除去管理不善外,销售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因为一分厂的历史原因,一分厂和南都总厂的关系很是微妙,当初南都本不想接手一分厂也就是之前的红旗厂,因为上级的要求才接了下来。再加上当时的红旗厂在并入南都的时候提出了相对独立的要求,所以在许多方面有着一定独立性,其中供销方面就是之一。
可惜后来一分厂自己不断衰败下去,最初的独立性反而成了后来总厂不愿意插手一分厂的理由,再加上贾凡当了厂长后能力极差,几年下来一分厂当初坚持的独立性不仅荡然无存,更成为了一个自己背上的沉重包袱。
第42章 何茂勇
这说起来也怪不得南都总厂,当初南都总厂一开始要全面接管,可当时红旗厂当家人死活不肯,觉得和南都合并低了南都一头受了委屈,如果再把供销等权利全部交出去的话,那么半点独立性都没了。
可谁能想到风水轮流转?现在的一分厂早就不是以前的一分厂了,贾凡折腾的这几年一分厂连正常发工资都成了问题,如果不是南都在补贴,一分厂得喝西北风。
要说起来南都也算是仁至义尽,直到现在由宋援朝接管一分厂,随着宋援朝的到来也就标志着一分厂之前所谓的“独立性”彻底荡然无存。
假如是普通人接管一分厂也许借此机会让一分厂彻底归属于南都,从而完全纳入南都的体系中。但宋援朝却不这么想,一分厂原本的独立性在别人看来已经是没有任何用处,一分厂要想活下去只有背靠南都,或许索性结束目前一分厂的产品生产,全面转产南都总厂的糖果类产品,从而改变目前的糟糕的局面。
这样的话,一分厂就彻底成了总厂的一个车间了,而不再是之前维持半独立状态的分厂性质。
这样做的好处很显而易见,投入小见效快,付出的代价也不大。可宋援朝偏偏不是这样想,他一个总厂副厂长想在南都做点事可以说是千难万难,其他不说仅仅是江大海和顾平两人就像两座重重的大山一样压在他的头顶上,宋援朝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绕过他们。
可在一分厂就不一样了,相对独立的一家分厂他在这边能做的事太多太多了,况且江大海和顾平恐怕也不觉得宋援朝能把一分厂彻底搞活,在他们眼里或许只是宋援朝一个想做事的年轻人意图用这种方式表现自己罢了,反而支持一下也没关系,谁让宋援朝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又在领导那边挂了号呢?现在把这个包袱丢给宋援朝去折腾如果折腾成了作为领导功劳跑不了,假如折腾不成反正一分厂也糟糕不到哪里去,这样不是两全其美么?
现在一分厂目前关键还在于销售,一分厂有一个老供销员,负责厂子的供销工作。
宋援朝把人找了来仔细聊了聊,虽然这个老供销经验丰富,但思想僵化,根本就没市场经济的敏锐感,他所坚持的那套依旧是在最初计划经济状态下的大供销模式,可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大供销已经被打破了,市场经济的兴起逐步开始取代之前的模式。
抱守残缺还是玩老一套,这样的供销员再有经验哪里能让宋援朝满意?怪不得一分厂的销售这么差,可惜的是他现在手上也没有合适的取代人选,只能在职工中慢慢找寻头脑灵活敢打敢拼的年轻人培养,甚至宋援朝亲自出马。
和老供销员谈了十来分钟,宋援朝心里就对对方有数了,他口头勉励了一下对方,让对方继续做好供销工作,这些日子尽力多跑跑销售口子,趁着旺季的到来多销售些产品出去,为厂里减轻负担。
送走来人后,宋援朝心里有些郁闷,这样的供销员是肯定不行的,难道真要自己亲自出马临时承担起供销工作么?
正当宋援朝这样想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宋援朝说了声请进,门被推开,一个男子出现在门口。
见到来人宋援朝微微一愣,这人他认识,就是第一天来一分厂在这个办公室和贾凡吵架的何茂勇。
“何师傅,您怎么来了?进来进来,坐坐。”宋援朝见何茂勇到来先是一愣,接着就马上站起了身,很是热情地招呼着何茂勇坐。
面对宋援朝,何茂勇没有和上次在这和贾凡吵闹时的那种不讲理,想法他显得略有拘束。也许是宋援朝来后给大家的印象太深了,全厂上下都知道这是一个不简单的领导,面对新领导,尤其是看起来很强势又不熟悉的,拘束也是自然的。
“您坐您坐,我给您倒杯水。”宋援朝见何茂勇进门后站在那边色拘束,笑呵呵地又招呼了声,转身就走到一边倒了杯水。
“谢谢,谢谢领导。”宋援朝端着水过来,还没等他要往茶几上放,何茂勇忙不迭地就接了过来连声道谢。
“没事,您是老师傅,我虽然是厂领导可在您面前依旧是晚辈嘛。来来,我记得您抽烟的,我给您点上。”宋援朝热情地递了支烟过去,还打着火帮何茂勇点上。
“怎么?车间里没事了?”点上火,宋援朝笑问了一句。
“我手上的活刚干完,您放心,我是老人,劳动纪律遵守我还是明白的,我来您这前已经和老佘打过招呼了。”
“哈哈哈,何师傅的原则性我是绝对放心的,我记得何师傅以前还是生产标兵呢,是不是这样?”
“这都是老黄历了,好几年前的事了。”何茂勇有些羞愧道。
“再老黄历也是事实嘛,这几年何师傅没当上标兵这不是您的问题,关键在于厂子的原因。来之前老佘也和我提过您,说您在一线是把好手,而且为人做事也是这个,没得说!”宋援朝笑呵呵地冲何茂勇竖起大拇指。
宋援朝这番话让何茂勇心里暖洋洋的,虽然宋援朝年轻,可他尊重老同志,而且话也说到自己的心坎里去了。
随着宋援朝和何茂勇你一句我一言地聊着,何茂勇最初来的那些忐忑渐渐褪去,说起话来也自然了许多。
聊了片刻,宋援朝这才询问何茂勇来找自己的原因,面对这个问题何茂勇叹气摇了摇头,这才把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和宋援朝预料的差不多,何茂勇来这没其他事,还是上次和贾凡争执的那事,就是关于他家的两个儿子的事。
何茂勇告诉宋援朝,自己家的老二老三好不容易在一分厂有了一份临时工的工作,而且何家家教向来很严,虽然两个儿子性格有些跳脱,毕竟是年轻人嘛,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
知青返城后为了工作他们两人在家待业好久了,有了这么一份工作哪怕是临时工也是非常珍惜的。在岗位上虽不能说任劳任怨什么的,可也是规规矩矩,做好自己的本职。至于其他的一律不沾,平日里更不会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来往。
可后来一分厂出了偷盗的事,出事的那几个人偏偏也是临时工,这一下就把原本根本和这件事没任何关系的何家两个小子牵连进去了。
总厂知道这事后,要求清理全部违规入厂的临时工,就这样何茂勇的两个儿子也被清理了出去。在清理之前何茂勇找过贾凡说情,贾凡告诉他这是总厂的决定,他一个分厂厂长没办法抗衡,何况现在这是正在风头浪尖,不如先让两个孩子退了再说,避开上面的风头,等风头过了他再想办法让孩子们回来。
何茂勇和贾凡私交不错,两人从关系上来说还可以说是师兄弟,出于对贾凡的信任,何茂勇就答应了下来,他觉得贾凡对两个孩子也不会袖手旁观,正如他说的那样等风头过了再想办法。
可谁想这一等就是好久,等来等去一直没贾凡的消息,看着孩子在家无所事事,甚至琢磨着要去当个体户什么,何茂勇实在是按捺不住了就去找了贾凡说,可贾凡一直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推到后来何茂勇实在是憋不住了,就在宋援朝来的那天在这个办公室和贾凡吵了一架。
“宋厂,宋领导!我这是实在没办法了,老贾本来还说他就算走也会帮忙把孩子的问题给解决了,可现在呢?他是彻底拍拍屁股走人了,可我家两个孩子怎么办?他们年纪轻轻的没了工作,总不能在家游手好闲吧?社会青年这个词可不好听,我们家是普通人家,一家老小就靠我和老婆的退休工资,老大和两个女儿挣的工资也不多,日子过的紧巴巴的,哪里有多余的钱养两个闲人呀?”
“另外,孩子也大了,老大有了女朋友,大女儿也谈了一个,等结婚又是一大笔开销。至于剩下来的几个他们的年纪放我这个时候都孩子能打酱油了。可现在倒好,去了上山下乡吃了几年苦头,什么好都没落着,回来了连份正经工作都没。你不知道,昨天我家老二和我说打算去干个体户,老三这臭小子更离谱,说什么要去收废品什么的补贴家用。这个体户是什么?放在以前就是走街串巷的小贩,能有什么出息?还有收废品?这传出去我这张老脸都要没了。”
“领导呀,您刚来,我知道这个事和您没关系,可我是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求到您这,您看在我年纪大了,又为厂子干了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帮我一把,只要给他们一份工作,无论是什么岗位都行,哪怕在厂里扫地也成,我就心满意足了……”
何茂勇情激动地说着,说着说着忍不住老泪纵横,看得让人心酸。
对于何茂勇话里所说的这些宋援朝之前从贾凡和汤科长那边了解过一些,却没有何茂勇说的那么明白。此外,看着何茂勇一个大老爷们在自己面前流泪,宋援朝的心里也有些不忍,再加上何茂勇的两个儿子和宋援朝一样都是知青出身,一时间宋援朝心里起了一丝怜悯。
“何师傅,您别这样,你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轻轻拍了拍何茂勇的手背,宋援朝叹道:“知青的不容易我知道,不瞒您,我自己也是知青出身,后来才考上的大学,我们这些回城知青难啊!”
“是的是的,领导您说的对,难!难啊!”何茂勇连连点头。
“这个事您家老二老三从道理来说是受了牵连,的确是委屈了。可话说回来,何师傅,当初一分厂进临时工的时候是瞒着总厂的,根本就没得到总厂的同意甚至备案,所以程序上本就不符合规定,总厂因为这事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正常的。”
“可是领导……”听宋援朝这么说何茂勇顿时急了,正要解释什么,没等他话说出口就被宋援朝摆手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