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喝醉了?」
「婢子跟了爷这些年,还从没有见到爷喝的这么醉呢。」
幽兰脸上带着浅浅的担忧。
我也不记得上次喝醉是什么时候了,这两年喝酒学的精了,各种花招会了不少,已经很少有喝的酩酊大醉的时候。昨天晚上,只记得从那个什么村子回来以后,自己的情绪十分低落,拉住正在巡夜的六弟葛志平,要一起喝几杯。开始还好,后来怎么样已经完全忘记了。
「那六弟呢?」
我都喝成这样,他的酒量比我差远了,昨晚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昨晚关城门前出城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我抬头一看,素虹一脸疲惫的站在门口,眼里隐约可见血丝。
「七妹,你这是。」
我楞了一下。
「你还好意思问怎么了?昨天喝的象头死猪一样不省人事;葛六侠又风风火火的一个人跑出城去,府里还不全靠着素虹姐姐一个人守夜,幸好平安无事,要不然……哼……」
从素虹身后转出来一个青衣背剑的丁岚心,俏脸含霜,一副我欠了她银子的样子。
「我也没想到五叔会喝成这样呢,以前总听天风说五叔千杯不倒,原来五叔其实还是会醉的。」
婉月静静的站在最后面,宽容理解的微笑挂在唇边。
头还是在疼,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好忍住。不过,刚才她们说六弟连夜出城,那是怎么回事,难道他没有喝醉吗?
听到我的疑问,她们几个都很怪的看着我,幽兰小心的问道:「相公,昨晚的事你完全不记得了吗?」
我有点尴尬的点点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晚了,六爷还急着出城,」
幽兰用询问的眼看着我,「只是听他说什么『报仇要紧』、『抛弃虚名』、『不可有妇人之仁』这样的话,还没有来得及细问,他就骑马走了。」
捧着脑袋回忆半天,我终于有一点印象了。昨天,我们终究没有向申公亮逼供。丐帮向来有「不得滥伤无辜,尤其是身负残疾的不会武功的普通人。」的规矩,毕竟乞丐中本有很多人就是身有伤残、无法生活下去才被迫乞讨的。
更主要的原因是东方白他们觉得申公亮已经如此落魄,实在不象能参与什么阴谋的样子。而我冯家医药传世,除非大奸大恶之人,一般也不得向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出手,更不要说身有残缺的人士。更重要的,看着申公亮的样子,我觉得有些下不了手……
昨夜醉酒之际,我好象对六弟说了很多,其中也包括遇到申公亮后左右为难的心情。葛六弟一定是不愿让我为难,又怕申公亮连夜逃走,所以才亲自前去追问口供。不过,垂杨村离城不远,六弟怎么还没有回来?我下意识的看看窗外,这才发觉时间已经过了正午。
「他骑的是我的爪黄飞电?那,更应该早就回来了啊。申公亮竟然这么棘手吗?」
我有点心不宁的感觉。
「少主人、少主人,」
一个家丁连跌带撞的跑进来,声音充满惊惶,隔着老远就能听见。
「什么,爪黄飞电回来了,那我六弟呢?」
我一下子跳起来,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话,「不可能,这,怎么会这样!」
*** *** *** ***
「六弟是怎么死的?」
一双粗大的手掌一下子抓起我的领口,我咽喉一紧,有点喘不过气来。
「是你害死了六弟!是你害的!」
我面前是一张因为愤怒几乎扭曲的大脸,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的瞪着我,几乎要从眼眶里迸裂出来。
「四弟,放开老五。」
孟三哥淡淡的、但是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瞪着我半晌不动,四哥才恨恨的把手一甩,自己退到一边。
「申公亮也死了?」
一直在查看六弟尸体的乐山道长转过身来问道。
「对,今天下午敝帮弟子赶到垂杨村,发现申公亮的尸体,是被人用重手法格毙,不过看不出是什么路数。」
东方白长老在一边接口。
我在一边默默无言,虽然孟三哥没说什么,乐山道长、东方长老还有其他同道朋友更是竭力安慰我,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们看我的目光里充满异样,那目光里分明写着「杀人凶手」几个字。
「你怎么看六弟的事情?」
离开灵堂的时候,三哥把我拉到一边问道。
我闻言苦笑了一下:「我、我实在一点头绪都没有,」
我鼓起勇气抬头正视他的双眼,「三哥,你,你不会怪我这次失误……」
沉思半晌,他双目直视我的眼睛,脸色平静的没有一丝波动:「不错,这次六弟遇难问题的确是出在你这里。」
这句话如同当头一棒一下子把我打晕了,我张大嘴想分辩,可是话到喉头却说不出来。
三哥也不管我脸上的表情现在是多么难看,径直说道:「六弟是临时起意出城,怎么会这么巧在城外被对头盯上。若是在垂杨村与杀人灭口的仇家偶遇,就算打不过,六弟逃总是逃的掉的。对于我们这个级数的武功好手而言,被打败和被杀死之间的差距还是相当大的。」
他停了一下,续道:「要知道现在到处都是我们的探子,若没有准确消息,曹雄他们怎么会冒险现身。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从你这里发消息出去,所以他们能从藏身的地方出去布下埋伏。就象当初他们对付大哥一样……」
「我身边的人?」
我恍然大悟,原来三哥从一开始就在怀疑我府里的人。这也难怪,我们兄弟里面,只有我家里最是人多口杂。
「那,那三哥你觉得是谁?」
我心里有种泛堵的感觉,毕竟我一直把府里的家人当做自己亲人,怀疑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是很舒服的事情。
和三哥分开后,我漫无目的的在府里闲逛。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波连着一波比我过去行走江湖十几年经历的总合还多。或许,我那天没有赶到二哥家,一切还是会和往常一样,我们七兄妹快快活活的并肩行走江湖,惩恶扬善。
「不对。」
我苦笑一下摇摇头自己又在胡思乱想了,大哥是最先被暗杀的,这一切事情从很久以前就已经注定了,什么也不能改变。
现今再回想那些已经铸成的错误没有什么意义,我低头看着腰畔陪我超过二十年的长剑,喃喃自语:「只有你能帮我闯过这一关了。」
突然耳边传来铮铮几声,我扭头看过去,一个白衣丽人怀抱古琴独坐池畔。
「婉月,」
还没等我开口和她打招呼,琴声再次响起。刚开始时低沉悲切,有如游丝随风飘荡,却连绵不绝。慢慢的,琴声转向高挑激昂,竟带有锵锵之音,隐约能够感觉到杀伐之气。琴声入耳,原来郁结在胸中的那股悲伤悔恨似乎一点点消去,心里凭空生起热血勇气,不能自已。
听的入,连婉月什么时候结束弹奏的也不知道。回过味来,只看见婉月窈窕纤细的背影。
「婉月,谢谢你,没有你的开解,我……」
突然发现,我第一次喊婉月的名字,以前一直叫二嫂的。
似乎看见她的削肩微微震了一下,垂下头轻轻回道:「不必,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这样……」
话没说完,突然加快脚步,消失在前面的拐弯处。
「爷!」
我正愣的时候,远远传来幽兰的声音。
我发现自己头一次这么讨厌有人来打扰我的清净,而且此时还有一种做贼被抓住的感觉。
「爷,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是上到书房,还是回藏云院去?」
「还是到藏云院吧,你先过去,我一会就回去。」
我刻意让声调没有太大的变化。目送幽兰放心的离开,我不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出来吧,你看够了没有?」
假山后面闪出丁岚心,期期艾艾的样子和她平时的冷若冰霜差的不少。可是此时我却没有心思注意,「你的轻功练的还真是不错,是踏雪无痕吗?刚才我还以为是只猫呢。」
她的俏脸刷的一下涨的通红,「你,人家看你这两天无精打采就过来……」
「过来看我的好戏是吗?我冯玉轩是这么不中用是吧。」
只觉得心里突然窜出来一股邪火,非要找个地方发泄不可。
「你,」
好象看见她的眼眶里的水光,「不知好人心。」
看着她飞快离去的背影,有点后悔刚才的言语,干吗拿一个小丫头撒气呢。
走在回院的小路上,眼角似乎有影子闪过。追进一片竹林,忽然停下脚步,面对着熟悉的倩影。
我觉得自己的嗓子好涩,「素虹,我……我对不起你,六弟的死全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当时我狠的下心,从申公亮嘴里问出口供,六弟也不会连夜出城,然后被人所杀。」
我需要鼓起全身的勇气,才能开口说出这番话。
素虹整个人一下子扑到我的怀里,修长玉手轻轻按住我的嘴唇,阻止我继续说下去。「别说了,别再说下去。我现在只有你,只有你了。」
素虹嘴里喃喃的反复念着,丰满结实的身子紧紧的缠住我,似乎要挤进我的身体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