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头丐、秃头僧也呵呵一笑,转首对天麟说:“小子,这三个交给你啦,记住,出手要凶、厉、狠、准……”
杜老英雄听得忍无可忍,立即抱拳当胸,朗声说:“两位老前辈慢走,恕晚辈不再送了。”
秃头丐、蓬头僧这两位年已过百的武林怪杰,听了杜老英雄的话,毫不生气,呵呵一笑,说:“免送,免送,你的酒已经醉了。”两人说着,转身走去。
天麟、杜冰,同时恭声说:“两位老前辈珍重,恕晚辈不送了。”蓬丐、秃僧头也不问,仅摇了摇手,便挤入前面人群中。
老英雄已将天麟视为自己的爱婿,冰姑娘也把麟哥哥看成自己的夫君,只有卫天麟一心想着如何对付齐集安化城的黑道人物。老英雄已无心再看,立即慈祥地说:“麟儿,我们回庄吧。”天麟立即恭声应是。老英雄一人走在前面,一对小儿女紧紧跟在身后。
这时,由城中赶来某地之人,仍陆陆续续,络绎不绝。三人回至庄上,进入那座精舍独院,老英雄转身对天麟亲切地说:“麟儿,昨晚你—夜没睡,快至厢房休息去吧,我也要睡上一觉。”然后又对冰姑娘,说:“冰儿,可嘱侍女们一声,要她们细心照顾你麟哥哥。”
冰姑娘粉面微微一红,说:“爹爹,冰儿晓得。”
天麟也躬身说:“老伯请入室休息,麟儿自会照顾自己。”
老英雄又亲切慈爱地看了这一对小儿女一眼,才微笑颔首,转身走进上房。杜冰将天麟引至左侧厢房,房内布置异常雅静。天麟一见床褥,顿觉一丝疲惫,加之又饮了一些美酒,倦意更浓。杜冰姑娘慧心兰质,早已看出天麟倦态,虽然芳心不想离去,但又希望爱郎早些休息。于是,只得对身后跟来的两名侍女叮嘱几句,才依依走出房去。
由于心情松弛,连日疲惫,天麟这一觉好睡,醒来天已过午。睁眼一看,眼睛蓦地一亮。立在床前的竟是樱唇绽笑,娇如美花的冰姑娘。杜冰姑娘云发高挽,上缀钗环,一身藕色衣裙,披着鹅黄披肩,轻扫黛眉,薄施脂粉,果是一位风华绝代的佳人。天麟看呆了,他仍仰面倒在床上,竟忘了起来。
杜冰姑娘看了麟哥哥的呆相,粉面立即飞上两朵红晕,芳心有如小鹿乱撞,于是绽唇微笑,轻轻呼了声“麟哥哥”。天麟一定,立即由床上坐了起来,翻身下床,说道:“冰妹妹,天什么时辰了,我这一觉好睡,杜老伯呢?”
冰姑娘微傲一笑,说:“爹这几天由于终日紧张,想是太累了,现在仍未醒来。”天麟站在床前,只觉冰妹妹吹气如兰,衣泽飘香,薰得他沉沉欲醉,禁不住心旌摇动。
正在这时,两个老妇,领着几个侍女,已送来一桌丰美酒菜,两个老婆婆一见冰姑娘,俱都微微一愕,但再看了丰如玉潇洒英俊的卫天麟,两人似乎明白了什么,互望一眼,俱都会心地笑了。
冰姑娘深情地望了天麟一眼,笑着说:“爹还未醒,午餐我们就在这屋里吃吧。”说着,两人双双入座,举杯慢饮了起来。知趣的两个老妇,带着几个侍女走了。
卫天麟美酒当前,面对丽人,丝丝绮念,涌上心头。杜冰姑娘柔情似水,软语如珠,一双剪水双瞳,脉脉含情,不时望着爱郎,加之破例喝了一杯美酒,面泛桃花,愈显得国色天香,娇美动人。天麟绮念已动,俊面生晕,心头狂跳,欲火翻腾,几乎不克自制。
冰姑娘醉意已浓,粉面含笑,蜜意柔情,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已显得有些惺忪。阵阵幽香,不断飘入天麟的鼻孔,他的心情已有些难捺,因此,情不自禁地握住杜冰的一只玉手。冰姑娘没有愠怒,也没有挣脱,因为她已视麟哥哥是她的夫君。
天麟望着冰妹妹,见她粉颈低垂,双颊如火,默默无言,看来倍觉爱怜。于是,轻声关切地问:“冰妹妹,你醉了?”
杜冰微抬螓首,双眉紧皱,情有些茫然地说:“我不知道是否醉了,只觉得心慌、头晕、腿软软的……”
天麟听得慌了,急声说:“那可能是醉了,我扶你到床上去睡一会吧。”说着,伸手轻扶杜冰,只觉玉臂柔软如绵,娇躯微微颤抖。
杜冰姑娘芳心狂跳,两腿乏力,几乎不能自持,她觉得真的醉了,前进两步,脚下一软,身形一歪,一个娇躯,整个投进天麟的怀里。天麟心头一惊,立将纤腰搂住,继而右手一托,冰姑娘的娇躯,已横卧在天麟两只坚强有力的臂弯里。
杜冰一声嘤咛,右手一搭天麟左肩,螓首立埋进天麟的怀中。天麟身形微动,飘身来至床前,立将杜冰轻轻放在锦褥上。杜冰粉面羞红如火,樱口微张,双目微闭,在急促的呼吸中,发着低微的嘤声。天麟轻坐床边,星目盯着冰姑娘的粉脸,见她鼻翅扇动,樱唇似火,一双黛眉,不断地牵动。
他呆呆地坐着,蓦地,一个黄衣少女的倩影,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了,一双晶莹大眼,苹果型的面庞,一脸的幽怨色——那是第一个投入他生命中的少女孙兰娟。渐渐,在他的心灵深处,又显出一个全身白素绢衣,背插长剑的秀发少女。琼鼻、樱口、凤目,柳眉,显示着高贵、威凌——那是清丽脱尘,武功高绝的林丽蓉。
卫天麟微微摇头,唇角立时掠过一丝苦笑。继而一定,又看倒卧在眼前的冰姑娘,一双乌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长而黑的睫毛,鹅蛋型的粉脸,愈看愈美。他觉得跑进他生命中的三个少女,每个人的美丽、气质,迥然不同。
孙兰娟,恬静幽怨,像一株雨后海棠,显得楚楚可怜。林丽蓉,清丽圣洁,如一枝雪中寒梅,显得凌威高贵。杜冰,聪慧艳丽,似一朵艳阳中的玫瑰,显得娇媚绝伦。这三个如花少女,一直在他心中盘旋,令他感到困惑,他不知道该选哪个做他的娇妻。
他想到娟妹妹红润的樱唇,频频的热吻。他想到蓉姊姊,柔软如棉的娇躯,深情的拥抱。他想到冰妹妹,浑圆富有弹性的玉乳,娇懒无力的偎依。卫天麟想到这些,身不由主地打了个寒颤,同时,额角间也渗出了细细汗水。
他呆坐旁边,静静地想。突然,一阵沙沙的脚步声由院中响起。天麟心头一震,闪身掠至窗前,只见两个侍女,手托香茗,向着这厢姗姗走来。身后蓦起一丝微风,回头一看,杜冰早已坐在椅上。侍女放下香茗,收起残肴,又匆匆地走了。
杜冰静坐椅上,仍显得无限娇羞,继而想到天麟就是自己未来的夫婿,芳心立即平静了不少。于是,两人对坐品茗,四目相视,灵犀暗通,情话喁喁,蜜意万千。一个侍女匆匆走来,进门恭声说:“老庄主有请卫相公。”天麟、杜冰起身出门,直向上房走去。
杜老英雄一见爱女艳丽的装束,不觉愉快地呵呵笑了。天麟见礼就座,杜冰也向老英雄福了一福。三人在愉快的气氛下,天南地北,高谈阔论起来,三人一直谈到掌灯时分。晚饭以后,老英雄拉着天麟奕棋,两人俱都绝口不说江湖事,但卫天麟的心里,却无时不在想着如何对付齐集安化的黑道人物。
二更将尽,天麟连战皆北,老英雄依旧精抖擞,毫无倦意。杜冰已看出爱郎眼闪烁,似有满腹心事,于是,举袖掩口,佯装打了个呵欠。杜老英雄立时发觉,慈祥地笑着问:“冰儿,倦了吗?”杜冰轻蹙黛眉,微微点了点头。
老英雄爱女心切,立即一推棋盘,哈哈一笑,说:“既然倦了,我们大家休息吧。”说着,由椅上站了起来。
天麟如得大赦,感激地望了杜冰一眼,两人给老英雄请过晚安,双双走出屋外。老英雄见这一对小儿女,眉目含情,心中高兴万分,立在上房门口,目送天麟杜冰回房。杜冰本想再与天麟多厮守一会儿,偏偏爹爹一脸慈祥地立在门口,只得满心不愿地走回自己的房中。
天麟走进厢房,桌上红烛高燃,第一眼便看到床角放着面具和黑衫,天麟这才想起,杜冰正午来时,已将黑衫送来。于是立即反手闩门,右腕一扬,烛光立熄,盘膝床上,静心行功。
霸王庄的更楼上,梆声刚刚打了三响,一道幽灵似的宽大黑影,鹿行鹤伏,极端谨慎,悄悄翻出庄院,闪身没入绕庄茂林中。宽大黑影一长身形,腾空跃上树梢。仰首看天,繁星万千,西天几将隐没的弯月,朦朦胧胧,愈显得夜静更深的萧瑟、凄凉。
朦胧暗淡的月光,照在黑影满布疤痕的脸上,宛如夜鬼游魂,令人看了,不寒而栗,触目惊心。疤面人双肩微晃,立展绝世轻功,直向那片荒废墓地,电掣驰去。蓦地,四野风声飒飒,不断飘来忽近忽远的衣袂破风声。
疤面人心头一震,狂驰中,游目四顾,竟有不少夜行人,在田野,官道、疏林间,飘掠奔驰。疤面人嘴含冷笑,倏然仰首。一声刺耳惊心的凄厉怪啸,划空响起,直奔墓地。这声怪啸响起,远近飞驰的夜行人,俱都停身四顾,面现惶急。
眨眼工夫,疤面人已至墓地,倏敛怪啸,双目环视,但见残坟中,又增新土几堆,仍留着丝丝血腥。夜风徐吹,枯草轻曳,几株孤松,发着呜咽松涛,如泣如诉,倍增墓地恐怖。就在疤面人环视墓地之际,一阵衣袂风响,四面八方,远近各处,无数人影,同时向着墓地电掣扑来。
疤面人一看,仰首发出一阵厉声狂笑。笑声沙哑、悲壮,入耳战粟惊心,怪啸余音仍在夜空飘荡,厉笑之声,又直上苍穹。风声倏敛,人影骤失,电掣扑来的人影,竟然一个也不见了。疤面人一收厉笑,左右一看,数丈外,坟后,草中,竟隐藏了不少人影,俱都眼闪烁,望着场中,令人看来,有似遍地寒星。
这时,墓地四周,不知来了多少黑道高手,俱都跃跃欲试,待机前扑,杀气腾腾,危机四伏。但黑道人物俱是阴险毒辣之辈,机诈百出之徒,虽然来势汹汹,却无人先出来动手。疤面人一扫全场枯草墓影,不禁重重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
一声暴喝,在左侧坟后传来:“卫振清,你休要卖狂,目前各路英雄俱是你的煞星,今夜要将你五马分尸,以消昔年一剑之恨。”发话之人,中气充沛,音质朗然,声震四野,想是一个黑道有脸人物。
疤面人纵声哈哈一笑,不屑地朗声问:“阁下首先发言,为何不现身一见,缩在坟后不出来,还敢厚颜称英雄,把你的万儿报出来,也好让大家听听,看看你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
先前发话之人,一声厉喝:“卫振清,你死在眼前,尚逞口舌之利,老夫是谁,你心里明白,尽可问问你自己。”
疤面人哈哈一笑,说:“昔年事物,卫某早已不复记忆,谁知你是什么东西……”
那人未待疤面人说完,也立即哈哈一笑,掩饰他的窘态,说:“卫振清,你不要装痴作呆,稍时定叫你知道老夫的厉害。”
那人话音刚落,不远处的一具腐棺中,蓦然发出一声大笑,继而朗声问:“方才发话之人,敢莫是黔地五毒黑沙掌马老兄吗?”
先前那人似乎一愕,立即冷哼一声,沉声说:“是又怎样?”
发问的人嘿嘿一笑,说:“几年不见,马兄的火气愈来愈大了,既然马兄前来,志在洗雪前耻,何必稍待,就请马兄身先众豪,与疤面人放手—搏,也好让众豪一瞻马兄五毒黑沙掌的厉害。”
五毒黑沙掌已听出发话之人,正是自己多年的老对头日月双环姚灿新,不禁气得厉喝一声,说:“姚灿新,你为何不先进场与姓卫的一决生死,难道你忘了削耳之耻了吗?”
日月双环姚灿新哈哈一笑,阴恻侧地恨声说:“马兄首先叫阵,兄弟怎好僭越抢先?”
疤面人早已听得不耐,剑眉一竖,大喝一声:“闭嘴……时间宝贵,不要推拖,你两人不管是谁,先出来一个。”说罢,望着两人发话之处,星目中冷电闪射。
疤面人喝问之后,四周一片静寂,日月双环和五毒黑沙掌既不出来,也不吭声。就在这时,安化城头火光冲天,只照得半天通红,呐喊之声,响彻夜空,不知又发生了什么惊人事情。墓地四周立即掀起一阵骚动,所有亮如寒星的眼睛,俱都转向安化城。
疤面人心中一动,对城中这阵骤然的变动,已料到即将发生的事情。于是,剑眉一竖,大声说:“既然没人出来,卫某可要指名讨教了。”四周又是一阵骚动,望向安化城的百十道目光,再度注视着场中的疤面人。
疤面人如电星目,一扫全场,朗声说:“现在卫某就请驰名大江南北,威震中原的活无常出来,让卫某讨教几招掌法。”疤面人此话一出,全场立趋寂静,静得落叶可闻。
四周暗影中,百数十只亮如寒星的眼睛立即烁烁闪动,似乎为疤面人胆敢向人人惧怕,鬼见愁的活无常挑战而震惊,又似乎在寻视活无常,看看这个魔鬼究在何处现身。
蓦地,一阵令人战栗惊心的嘿嘿冷笑,在远处一株孤松上响起。紧接着,一道瘦长人影疾向场中疤面人立身的坟头掠来,快如惊虹,捷逾闪电。风声过处,活无常已立在距疤面人三丈处的一具腐棺上。
活无常面现狞恶,腮肉抽动,一双吊客眼精光闪射,怨毒地望了疤面人一眼,阴阳怪气地说:“姓卫的过奖了,驰名大江南北不敢当,不过,人见人怕,鬼见鬼愁倒是实情,你我近二十年不见,我已分不清你是人是鬼了。”
疤面人仰面哈哈一笑,说:“活无常,废话少说,有本事尽管施展吧。”
活无常嘿嘿一阵冷笑,阴恻恻地说:“姓卫的,不要心急,只要我的双掌一翻,你便尸身横飞,血溅当地。”
疤面人大喝一声,说:“不要只逞口舌,有本事使出来。”说着,急步走下坟头,直向活无常逼去。
活无常一声厉笑,怒声说:“不信你就试试……”试字尚未出口,身形已前掠一丈,右臂一圈,猛力劈出。一道狂飙,挟着砾砂枯草,直向疤面人卷去。
疤面人冷冷一笑,倏然跨步,右掌闪电迎出。砰然一声,沙石疾射,劲力激荡,两人衣角飘拂,竟然屹立不动。疤面人暴喝一声:“你再接我一掌。”喝声中,双掌运足功力,同时猛力推出。一阵山崩地裂,似如倒海的劲风,挟着震耳啸声,直向活无常滚滚击去。
活无常桀桀一声怪笑,蹲身跨步,咬牙咧嘴,双腕一翻,两掌闪电迎出,这一次,活无常似乎也将功力运足。轰隆一声震耳大响,尘土弥空,沙石横飞,劲气疾旋,呼呼风生,端的凌厉惊人。尘土飞扬中,蹬蹬连声,疤面人身形一阵摇晃,活无常一连退后数步。
双方这一对掌,功力立判,伏在墓地四周的黑道高手俱都看得一愣,与腾龙剑客有过节的人,更是触目惊心,冷汗倏然。同时,有不少人已仰起头来,挺直腰身,两眼紧张地望着场中。
活无常杀人无数,横行一生,黑白两道闻之无不回避,今日被疤面人一掌震退数步,一张苍白鬼脸立即涨得紫红。于是,尖叫一声,情如狂,倏伸双臂,十指箕张,径向疤面人的前胸抓去,同时,厉声道,“卫振清,我们今夜同归于尽吧……”
疤面人冷哼一声,怒声一喝:“哪个跟你去死。”话声未落,立演迷踪,身形一闪,已至对方身后。
岂知,活无常似早料到疤面人的这套步法,一个闪电翻身,暴喝一声:“不死也得死……”喝声中,如钩十指,已抓至疤面人左右肩井。
疤面人大吃一惊,一声暴喝,疾展幻影,身形几个闪电,活无常已觉眼花缭乱,疤面人继而一声厉吼:“倒下……”吼声未落,双掌倏分,蓬丐呕尽心血参悟出来的“后山打虎”已然施出。砰的一声,右掌已闪电击中活无常的后背。
一声凄厉惨叫,入耳胆战惊心,活无常身形摇晃,两手抚胸。哇,活无常张口喷出一道血箭,身形一个踉跄,翻身栽倒,两腿一蹬,再不动了。疤面人剑眉一立,星目射电,一扫全场,鸦雀无声。刚刚挺直腰身的那些人,这时俱都吓得倏然伏了下去,生怕疤面人会喊到他们。
倏然,疤面人一声厉喝:“花花羽士,请进场来,让卫某试试你的拂尘银剑……”半晌,毫无反应。
疤面人嘿嘿一阵冷笑,不屑地说:“贪生怕死,龟缩不前,还称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说着,电目环视一周,又大声说:“追魂太岁,听说你的流星锤驰名武林,鲜逢敌手,卫某今夜也要领教领教。”四周仍是一片静寂,只有百十只精光闪闪的眼睛,射着惶急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