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天麟登上九级厅阶,转身一看,只见三位堂主,五旗坛主,以及所有马队,俱都肃立厅前。蓝天丽凤眼含微笑,光艳照人,但眉宇间仍透着一丝威凌,凤目一扫厅前,立即对天麟说:“弟弟,你有话对各坛弟兄说吗?”
天麟立即微笑颔首,向前两步,双拳一抱,说:“在下卫天麟冒昧登山,惊动诸位远骑相迎,内心深感不安,就此当面谢过。”天麟说话声音虽然不高,但全场帮众俱能清晰入耳。
三位堂主、五旗坛主,走在最前,并未注意有何异处,但蓝天丽凤看了最后一列马上几人的色,心头不禁一震,立即以惊异的目光望了天麟一眼,芳心不禁欣喜若狂。于是,面对帮众,立即朗声说:“卫小侠今日莅临总坛,为本帮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嘉宾,本帮礼应尽欢三天,各旗大头目以上人员,参加总坛议事厅上的盛宴接风,参加欢迎行列的弟兄,就在此观武厅欢筵。五旗未参加的弟兄,各赏美酒百坛,现在人马解散。”
蓝天丽凤话声一落,全场顿时暴起一阵如雷欢呼,声震厅瓦,马嘶连连。在这种令人血脉贲张的情况之下,帮主一双威凌的目光下,三堂堂主,也不得不面露笑容,随众振臂一呼了。卫天麟心情激动,热血翻腾,感激地望了蓝天丽凤一眼。
蓝天丽凤伸手肃客,两人并肩向厅后走去,三堂、五坛、十二香主俱都翻身下马,紧随身后,宋大憨这时已不知溜向何处。越过观武厅,竟是一条高出地面的石铺大道,直达二十丈外的一座雄伟石堡。堡门高大,墙约三丈,尽是巨石砌成。
进入石堡,另是一稽景象,精舍红墙,绿瓦画梁,小阁大楼,高耸林立,灯火棋布,光亮耀天。转过两个独院,便是一道长廊,走至长廊尽头,天麟的眼睛,不禁一亮。眼前数丈以外,又是一座气势巍峨,建筑雄传的九阶大厅。厅上宫灯罗布,光明宛如白昼,酒筵早已齐备,竟有十数桌之多。
厅的两侧,有帮众、有侍女,分别侍立。天麟与蓝天丽凤登上厅阶,进入厅内,在正中第一桌上就坐,内三堂主,五旗坛主,左右相陪。其余十二香主,各旗大头目,也各自纷纷入席,除了轻微的脚步声,厅内再听不到到其他声音。
蓝天丽凤见众人落座后,立即起身与天麟介绍。天麟和三位堂主、五旗坛主,俱都同时起身。蓝天丽凤面含微笑,—指李沛然,说:“这位是阴阳子母梭李堂主,你们在客栈内已经见过。”天麟与李沛然,相正微笑颔首。
蓝天丽凤一指黑袍老者,又说:“这位是冀察无敌费堂主,身经百战,善用双戟,为人淳厚刚直。”
天麟立即抱拳笑声说:“久仰,久仰。”
蓝天丽凤指着第三堂主时,说道:“这位是幻云铁扇黄仲华黄堂主,黄堂主手中一柄寒铁折扇,使得出入化,鲜逢敌手,弟弟也是用扇之人,今后有机会,应当多向黄堂主请益。”
幻云铁扇黄仲华,色极为深沉,听了帮主的赞美,顿时眉梢上挑,目露光,微笑恭声说:“帮主过奖了。”说着,望了天麟挂在肩扣上的描金龙凤折扇一眼。
天麟看了,立即微笑抱拳说:“今后尚请黄堂主多多赐教。”
黄仲华也谦虚地说:“不敢,不敢,有机会当与小侠相互磋磨。”
蓝天丽凤介绍到双剑追魂蒲翠萍,粉面上立即掠过一丝光彩,极为愉快地笑着说:“弟弟,蒲坛主的响万儿,你可知道?”
天麟立即点首笑答:“小弟已经知道了。”
蓝天丽凤又幽默地笑着说:“知道我便不说了,不过这位姊姊你可千万开罪不得。”说着,竟然笑了,全厅也同时掀起一片欢愉笑声。
天麟也风趣地笑着说:“小弟定谨记在心里。”
蒲翠萍被说得粉面泛红,娇如桃花,立即含笑轻声说:“帮主取笑了。”说着,秀目轻瞄了天麟一眼,天麟看得怦然一动,立即移转视线看着下面一人。
蓝天丽凤继续往下介绍,黄旗坛主是个身材修长,年约四十的中年人,长眉细目,人称病秦琼冯桂泰,善用双戟,令人一望,即知是个正直人物。蓝旗坛主,相貌威猛,身躯魁梧,一脸落腮虬髯,人呼开天斧贺熊,看来极为憨厚。白旗坛主,白净面庞,不到四旬,五绺黑髯,飘散胸前,人称“雕手”郑少巨,乍看之下,不像是个习武之人。
介绍到黑旗坛主铁掌震江南时,蓝天丽凤笑了,于是,对天麟说:“这位就是发现西天魔琴得主银钗圣女的张坛主,人称铁掌震江南,双掌一推,力可开碑碎石。”铁掌振江南张道天,听帮主如此介绍,全身不禁一颤。
蓝天丽凤又继续说:“张坛主与疤面人大战数百合,曾一掌击伤疤面人,当场倒地吐血。”
卫天麟心中好笑,面现惊容,立即连声说:“张坛主两手果是一双铁掌、今后张坛主的万儿,应该改为铁掌震武林才是。”张道天一听,正中下怀,连声嘿嘿干笑,两眼闪闪有,游目四座,傲态毕露。
蓝天丽凤介绍完毕,立即朗声说:“欢筵开始。”话声甫落,人影晃动,帮众端菜,痛饮干杯,好不热闹。天麟由于满腹心事,酒到必干,蓝天丽凤芳心喜极,也饮了不少,三堂五坛,除了蒲翠萍,俱是海量。
就在酒意正酣,余兴犹浓之际。蓦地,左面一桌上,突然站起一个身穿黑衣劲装,似是香主身份的人。天麟眼快,早已看到,只见那人鼠耳猴腮,鹰鼻尖嘴,年约三十余岁。那人站起,立即抱拳大声说:“启禀帮主,卫小侠来山,本帮尽欢三天,实是一件喜事,耳闻卫小侠与黄堂主俱是用扇高手,明日何不较技场一展身手,也好让五坛弟兄一瞻绝学。”此话一出,全厅顿时静得鸦雀无声。
蓝天丽凤勃然大怒,倏然立起,一声厉叱:“张坛主,废了他。”说话之间,柳眉竖立,凤目射电,面色苍白如纸,眉间隐现杀机。
张道天怎敢怠慢,倏然起立,躬身应是,转身急步,径向发话的香主走去。卫天麟心头闪电掠过丐帮长老马二的那句话,心中一动,暗说:这中间莫非另有文章?于是立即大声说:“张坛主请慢。”张道天立即站住,转身望着蓝天丽凤,似乎在等帮主的第二道命令。
蓝天丽凤见天麟阻止,自是不便再催张道天下手。这时,天麟已有八分醉意,两眼望着张道天,毅然说:“我赞成他的意见。”
蓝天丽凤芳心大急,立即出声阻止,说:“弟弟……”
天麟立即插嘴说:“我意已决,姊姊不要再阻止了,这样也许会更热闹些。”说着,又转向幻云铁扇黄仲华,说:“黄堂主认为如何?”
黄仲华含笑说道:“既然卫小侠决意如此,在下届时也不得不献丑了。”蓝天丽凤虽知卫天麟是魔扇儒侠的徒弟,但他的武功究竟如何,她是一丝也不知道,在她认为天麟初入江湖,对敌经验必然欠缺,怎斗得过身经百战的黄仲华。再说双方动手过招,死伤在所难免,这更令她焦心不止。
李沛然早已洞悉帮主的心事,于是微微一笑,说:“帮主不必忧心,明日卫小侠与黄堂主折扇对演,旨在观摩,双方点到为止,请帮主放心发令吧。”
蓝天丽凤望了李沛然一眼,沉思半晌,毅然朗声说:“明日午前,卫小侠与黄堂主在较技场折扇对演,五旗弟兄除值巡人员外,一律到场参观,各区家属例外准许进入较技场。”说着,看了仍立在那里的张道天一眼,沉声说;“你的下属香主竟敢宴前冒昧发言,足见你平素疏于约束,此次姑且当众面斥一次,下次再犯,定然重责不贷。”
张道天垂首躬身,连连称是,发言香主早吓得面色如土,浑身直抖。天麟乘机望了蓝天丽凤一眼,心头不禁猛地一震,只见她粉面带煞,冷电闪闪,令人望之,凛然不可侵犯。再看全厅人众,鸦雀无声,个个色凝重,有不少黑衣劲装大汉的额角上,已渗出了细细汗水。
蓦闻身边蓝天丽凤又朗声说:“欢筵继续。”声音中仍充满了忿怒,厅内顿时又恢复了刚才的热闹。
由于天麟明日要与黄堂主比武,蓝天丽凤一直心绪不宁,闷闷不乐。因此,盛宴进行到二更刚过,便已宣布散席,有不少贪酒的大头目,暗中埋怨那个黑衣香主多嘴。
天麟与蓝天丽凤,两人跟在四个持灯侍女之后,三位堂主跟在天麟身后,出了大厅,即是一道长廊。少顷来至一座精舍独院,院外有不少背剑的红衣少女,有明立,有暗隐,这座小院戒备竟然如此森严。天麟正自不解,蓦闻身后三位堂主齐声说:“帮主晚安,卫小侠晚安。”
天麟听得一愕,立即转身茫然不解地说:“时刻尚早,三位何不进内小谈片刻?”
三位堂主知卫天麟不知这座精舍独院,是帮主一人专住,数年来全帮男性,上自堂主,下至头目,无一人踏进此院一步。于是,三人同时一笑,齐声说:“小侠旅途劳顿,应该及早休息才是。”
卫天麟仍想挽留,已听身侧的蓝天丽凤说:“明日何人执事?”
冀察无敌费庭法,立即恭身说:“卑职执事。”
蓝天丽凤心中怒气似仍未消,粉脸上仍无一丝笑意,微一点头说:“明日辰时以前,请将较技场布置完毕。”费庭法立即恭声应是,三人目送帮主和天麟进入院中,才转身走去。
天麟与蓝天丽凤,越过了一座小厅,便是一个数丈见方的精致大庭,地面光华如洗。正中大室,左右厢房,廊前悬灯,室内燃烛,光亮通明,宛如白昼。天麟被引进右侧厢房,入室淡香扑鼻,壁悬古画,桌亮鉴人,五支巨烛高燃台上,窗前尚置有数株艳丽的盆花。再看内室,广床锦被,粉帐罗帏。
天麟自幼随伴母亲飘风女侠隐居深山,勤练绝艺,苦读诗书,暇时听山泉奔泻,观溪中水流,何曾见过如此堂皇豪华的设置。但他看了这些,既不惊,也不羡慕。两人分别就座,侍女立即送上两杯香茗。天麟端杯轻饮,抬眼一看蓝天丽凤,心头不禁一震,见她黛眉深锁,色忧闷,方才粉面上的威凌英气,刹时消失了。于是关切地问:“姊姊是否酒饮多了?”
蓝天丽凤黯然望了天麟一眼,问:“弟弟,你为何竟轻易答应与黄堂主较技?”
天麟淡漠一笑说:“如我不答应,不但有失姊姊的体面,我想还是会有其他更多花样出来。”
蓝天丽凤愕然急声问:“弟弟此话何意?”
天麟不答反问:“姊姊,李家集是哪一坛的控制区?是否属于黑旗坛?”
可能由于分舵过多,地名又小,蓝天丽凤竟没有答出来,略一沉思说:“弟弟为何问起此事?”
天麟因为初到,自是不便直说,于是缓声问:“姊姊是否经常派一两位堂主,赴各地巡视督察过?”
蓝天丽凤心思剔透玲珑,怎能听不出天麟的话意,但仍有些不解地问:“难道在外帮众,有什么不法行为?”说话之间,秀眉飞挑目射精光,粉面上充满了煞气,于是又补充说:“本帮规律一向极严,并订有十二条重律,犯者杀无赦……”
天麟未待蓝天丽凤说完,立即说:“姊姊不必多疑,我认为如此一个庞大组织,其中不免有不屑之徒,如能勤于督察,对帮誉不无益处。”
蓝天丽凤知道再问,天麟也不会说出什么,于是连点螓首,说:“弟弟说的极是,今后姊姊定当注意。”说着一顿,立起身来,又说:“弟弟今日旅途辛苦,明日还要比武,必须有充沛精力,就请早些休息吧。”天麟连声应是,一直送到室外。
蓝天丽凤走后,天麟立即熄掉室内所有烛光,片刻之后,院中宫灯尽熄,一片如银月华,立由窗外泻了进来。天麟倒身床上,思潮起伏,辗转难以入睡,于是翻身下床,缓步走出室外。大庭灯光尽熄,正中上房依然烛光明亮,廊上仍立着几个侍女,见天麟出来,俱都微微躬身。
天麟微笑颔首,沿廊信步漫走,绕过上房,竟是一片小小花园,园虽不大,花甚多。仰望夜空,蓝天银月,光华如水,几点暗淡小星,远缀天边。矗立四周的四座绝峰,高可接天,清晰可见,云雾皆无,远处阵阵松涛,隆隆瀑声,隐约传来。
蓦地,一道亮影,由正面峰腰上,闪电泻下,疾如陨星。天麟看得心头一震,心中直呼:这人好俊的轻功。继而一想,是谁如此大胆,竟敢身穿亮服,在警卫森严,桩卡密布的蓝凤帮总坛重地,闪电飞驰,如入无人之境?心念间,身形腾空而起,一跃数丈,双袖向后一掠,身形直向亮影闪电迎去。
花园暗影中,顿时暴起数声娇呼:“卫小侠不要出去……”呼声未落,天麟身形已至数丈以外。
天麟尽展轻功,闪电飞驰,在皎洁的月光下,宝衫反光,宛如一道掠地银练,愈远看得愈宽大,愈真切。顿时,四野暴起一阵吆喝呐喊。紧接着,锣声大振,号角狂吹,火把高燃,光亮冲天,飞弩响箭,纷纷射来。天麟看得大惊,知是自己的长衫反光太强,因而被遍布的暗桩发现,但令他非常不解的是,前面飞来的亮影,他们为何没有看见?
心念间,前面亮影已越过一片松林,看来不足半里了。突然,四周暴起一声震天狂喊:“帮主来了……”这声狂喊,尤为惊人,声震夜空,入耳欲聋,无数火把,疯狂摇晃,浓烟弥空,星月无光。
天麟转首后看,哪有蓝天丽凤的影子。正在这时,前面传来一声娇呼:“弟弟出来何事?”
天麟回头一看,由峰上飞来的亮影,竟是蓝天丽凤,于是双袖一抖,身形立停,高声笑着说:“原来是姊姊你。”
蓝天丽凤立定身形,先对天麟的长衫看了一眼,即对逐渐涌来的帮众朗声说:“我与卫小侠在此,尔等不必过来,各速退回原位。”说罢一顿,又对天麟急声说:“弟弟,我们走。”说着,竟挽起天麟的左手,向前驰去。
飞驰中,天麟游目再看四野,声息全无,火把尽熄,一切又归于平静,只有夜空中,仍飘荡着方才的呐喊声。来至花园,飞身落下,几个飘身,已至天麟室内,接着急步进来两名侍女,送来香茗,并将桌上巨烛燃上。
蓝天丽凤坐在椅上,色忿然地说:“真想不到,他们要你与黄堂主比扇,竟是张道天的阴谋。”
天麟一丝也不觉惊,笑一笑说:“我当时即已料到这中间……”
蓝天丽凤未待天麟说完,立即忿然说:“既然明知,为何还要答应?”她由于过分关心天麟的安危,不想话音中竟充满了斥责的口吻,但她立时惊觉,于是又和声关切地说:“明天比扇之时,你要特别注意黄仲华扇骨中的三棱钉,一经发射,百发百中,无一幸免。”
天麟连连点头,并感激地望了蓝天丽凤一眼,说:“是的,姊姊,我知道。”
蓝天丽凤喟然一叹,说:“俗语说名利害人,确实不假,想不到张道天自诩铁掌无敌,久已觊觎堂主之职。上次因静安寺凶僧在本帮辖区内,作恶多端,我亲自率内三堂主,前去剪除,回到总坛,张道天听李堂主说我认识了一个用扇的弟弟,不久即要前来总坛。张道天认为机会难得,立即唆使心腹,席前发言,借一睹绝学为词,求你与黄堂主比扇。张道天认为黄仲华败了,自觉无颜在此,必负气出走,如你受了黄仲华的三棱钉,我势必不会放过黄仲华,黄仲华仍无法在此存身,这遗出的堂主一职,便非他莫属了,这种一石两鸟的诡计,不谓不毒。”
天麟有些不解地问:“这些话姊姊由何处听来?”
蓝天丽凤忿然说:“听了你的一番问话,令我颇多怀疑,即至第四绝峰黑旗坛,想询问一下张道天,最近外间形情,怪得很,他竟不在坛中。我巡至半峰,听到两个香主正谈此事,因室中无光,我无法看清是谁,其中一人,可能正是席前发话的香主。”
天麟心中一动,暗说:我何不也趁机至张道天处探查一下,看看还有什么阴谋。于是问:“姊姊,黑旗坛是在你方才泻下的那座高峰上吗?”
蓝天丽凤点点头说:“是的,本帮黄、蓝、白、黑四坛在四座高峰上,红旗与总坛位在谷中。”
天麟看了蓝天丽凤一眼,很想知道她对这件事如何处置,即问:“姊姊对张道天这件事,预定如何处置?”
蓝天丽凤黛眉微竖,眼一闪说:“明天在你与黄仲华比扇之后,我即当场将张道天击毙。”
天麟摇摇头,说:“这样不好。”
蓝天丽凤由椅上立起来,忿然说道:“弟弟,我已经决定了,你早些休息吧。”说着,径向门外走去。天麟慌得立即起身相送,蓝天丽凤出室以后,径往上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