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前太傅的书院就读过?」谢钧居高临下地望着陈默溪,冷笑一声,「这么说,你倒是朕的师弟了。难怪连官职都没领便敢在朕面前如此放肆!」
这话一出,周遭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不绝于耳,望向陈默溪的眼也立刻集体变了同情。都说伴君如伴虎,皇帝这怒气都已经这般明显了,怕是这新任状元要倒大霉了吧?
「学生不敢!」陈默溪跪倒在地,却显然是毫无惧意,望着谢钧字字清晰地说,「学生只是想,皇上如此魄力,施新政、办新学,还任内子做了女官,想来不会因为陈规烂矩的事情伤了天下莘莘学子的心——为何只有男儿能考功名任官职,有抱负的女儿却只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做些绣花捣线的活计?学生宁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同夫人一起游街,便是想鼓励这城中千千万万的女儿,这座皇城容得下她们施展抱负,这片皇土需要她们的才学治世!」
慷慨激昂一番话说完,站在谢钧背后几个负责科举的臣子都变了脸色,其中一个张口便要怒斥,却被谢钧一抬手拦下。
稀稀拉拉的掌声从四面八方的角落里响起,逐渐密集,逐渐响亮。未出阁的姑娘,刚嫁人的新媳妇,怀中还抱着幼儿的妇人,在场的女子们一个接一个鼓起了掌,有的被身边的男子扯着也不肯停下来。每个女子脸上都浮现出了隐忍的热忱,期待地齐齐望着谢钧。
除了赵杏儿。她在望着陈默溪,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满满的全是喜悦和骄傲,嘴角的笑容刺得谢钧心中酸涩发疼。
这样的眼睛,这样的眼,与生母离开前望向他的一模一样,却从未被赵杏儿用来看他过。原来赵杏儿是有心的,也是愿意把这颗心交付别人的。只是这人不是他。
谢钧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闭上眼睛。半晌,终于无声地长长叹息出来,松开了捏到关节发白的拳头,望着陈、赵二人,冷然道:「陈默溪,你这番话朕记下了。念你心系百姓,朕这次便不罚你冲撞规矩。然而,像你这样行事莽撞、做事不计后果,怕是不适合在这翰林院里就职。上月陇西南路永靖县的县令被边塞溜进来的外贼所杀,你便替代他上任吧。那边塞苦荒之地,正好也磨磨你的性子。」
谢钧这番话虽然对陈默溪所说,眼睛却始终望着赵杏儿。听到「被杀」二字,赵杏儿终于转过头来,一双眸子里微带惊讶,却始终淡淡地、不卑不亢地望着他。
陈默溪再度叩首:「学生~~不,臣谢主隆恩!」
赵杏儿嘴角微微弯起,随着陈默溪一起乖乖叩首,脆生生道:「臣女谢过皇上提携相公之恩。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也请皇上许臣女辞了蜀中的官职,随夫一同赴任陇西!」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就在赵杏儿隐约有些不耐地想皱眉时,忽然听到谢钧开口,似乎有些疲惫似地回答:「好,赵杏儿,朕准了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