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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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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因为他脱离了危险,疲惫了一天的小姑娘彻底放了心,一个故事还没讲完,女孩就困得打了盹,而他也因为失血过多,周身困乏,两个人干脆一并点起了脑袋。

这时,有人从竹林方向迫近他们。

君不封的五感因为受伤和困倦变得有些钝,意识到有人要偷袭,来人已经晃到了他和解萦面前,看清这人是无为宫的林声竹道长,君不封长舒了一口气,还是眯着眼打盹。林声竹也不多废话,丢给他一个小药瓶,君不封挑眉,对着药瓶里面微微一嗅,便把这药瓶又丢给了林声竹,自己开始原地调息。

调息了三个周天,林声竹那边也处理好了被俘虏的群龙教教众,这时正和茹心结伴走到他身边。

“不封,怎么搞的,这次弄得这么狼狈不说,怎么身边还多了一个小女娃?”

解萦在君不封怀里美美地打了个盹,闻声悠悠转醒,却被眼前突然多出的两个人吓得直往君不封怀里窜。君不封拍拍她的后背,示意她放松,她这才渐渐回过。

这时看向林声竹,君不封眼里是有淡淡的戏谑:“没办法,谁叫着了道呢。庆幸的是他们和我们的目的相同,虽然我一连折了他们十几号兄弟,但他们也只想活捉,并不想杀我。我倒是要问问你了,你和茹心怎么现在才来?这也就是赶上他们不想杀我,这要是想杀我,按你们今天的速度,我怕是早就命丧黄泉了。”

林声竹刚要开口,一旁的茹心抢了话:“你这傻子还好意思说我们,这一路也不知道给我们填了多少麻烦,要不是赶着来救你,你今天抓住的那两人,我们早就盘问出他们的生意规模和上下游了。”

茹心的这番话让解萦很是生气,但看茹心的情,倒像是在和君不封在开玩笑,解萦偏头一看,果然,君不封也在笑,眉飞色舞的,全然没把对方夹枪带棒的讥讽放在心上。笑够了,君不封双手交迭,整个人舒舒服服地向后一倚:“茹心,我是在问声竹为什么来晚,他还没回答呢,你怎么就着急地跳了出来?我看这路上耽误时间的恐怕不是什么俘虏,而是我们茹心女侠吧?至于我们茹心女侠那时候在做什么,我可就不知道喽。”

“你你你!你个死乞丐!不许你乱说!”茹心上要提剑来刺君不封,君不封甚至也做好了招架准备,跃跃欲试的两人被脸色通红的林声竹一把拦下。茹心冷哼一声,负气离开,一个人站在竹林边缘,显然是等着林声竹去哄。

林声竹看茹心那边的小女儿做派,不自在地咳嗽了几声,朝君不封拱了拱手:“不封,这次是我俩耽误了时间,还好你吉人天相……这样,回去我给你赔个不是,我近日新得了瓶西域的贡酒,等你伤好,我们兄弟二人好好痛饮一番。”

“赔不是,只是一瓶贡酒?”君不封挠挠耳朵,眼里精光四射,“这恐怕不够吧?”

解萦保证她确实看见玉树临风的林道长面容抽搐了一瞬:“那你还想要什么?”

“据我所知,你得到的应该是五种不同口味的贡酒,这酒呢,你哥哥我就笑纳了。但别的,咋也得意思一下吧?”

“臭乞丐,你这是什么意思!”

“哎呀,伤口疼。”君不封假模假样地往解萦肩上一倚,故作虚弱地说,“这女侠和牛鼻子小道士在路上做了什么,我不清楚。可我这趟,老命都要豁出去了,到头来命差点没了,报酬只是一壶酒,这说出去,谁听了不得骂一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君不封后面那句话干脆是唱出来的,林声竹气得脸上青筋暴起:“行了行了,别给我唱你的要饭歌了。三个月,我和茹心三个月的俸禄,都给你,满意了吧!”

“成交。”

林声竹气急败坏地去不远处哄使小性的茹心,因为向君不封这边许了空头支票,只怕还得挨茹心一通好骂。果不其然,前面还十分气的道长很快就灰头土脸地跟在怒气冲冲的女侠身后,但这二人到底没有来找君不封继续谈判。

君不封大获全胜,脸上却没有丝毫胜利的快慰。解萦循着他的目光,看着月光下正在追逐彼此的男女,觉得大哥哥的色很是落寞。

第一章逢君(四)

稍加休整后,君不封牵着解萦,主动去找正在清点俘虏的林声竹和茹心。

两人刚被君不封宰了一波大的,看到他都没什么好气,君不封是个脸皮厚的,全然不顾这二位明摆着的嫌弃,反而笑着问他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茹心之前所言非虚,他们确实在审问何老四的那两个“护法”兄弟,这二人本来还在负隅顽抗,现在破了相的何老四也被活捉,估计他们吐露秘辛也在顷刻。

两方交换了一下信息,插科打诨了一阵,话题便又转到了解萦身上。得知了解萦的来龙去脉,本来还在同君不封嬉笑的两人,也笑不下去了。

茹心对此最是感慨,还伸出手去摸解萦的脑袋。解萦计较她之前对君不封的怠慢,但又怕因此讨了大哥哥的嫌,不敢表露出丝毫不快,只能强忍着被茹心摸。

出乎解萦预料的是,茹心问她掌握了如此程度的机关术,除了自己的天赋,是不是也离不开家人的教导?解萦便把幼时母亲是如何含辛茹苦、亲力亲为教她读书认字学做机关的事挑拣着讲了。茹心叹了口气,眼里满是解萦看不懂的情绪:“你的娘亲一定很爱你。”

在外人面前,解萦从来都是“解孟尝”的女儿,她的娘亲一直都隐在丈夫身后。她过世后,没有人再同解萦聊起过她。

眼睫挂了泪珠,小姑娘的声音一下变得很轻很轻:“大姐姐,你知道我娘?”

茹心笑着摇摇头,意味深长地拍拍她的小肩膀:“小妹妹,既然活下来了,就别辜负你娘亲对你的期待。”

解萦还欲再问,林声竹的手下这时急匆匆地跑来,何老四的两位“护法”终于招了,可他们带来的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听得群龙教那边的密谋,在场诸人色都甚是严肃。

作为头目的三人合计一番,很快有了结论。

君不封因为身上有伤,不便参与之后的行动,干脆直接带着解萦回分舵,这几日分舵有总舵主坐镇,如今拐卖案已近收尾,他向总舵主交代情况的同时,也方便安排解萦之后的下落。

为了让君不封尽快送解萦回去,林声竹特意割舍了自己的坐骑,而他则与茹心同骑一匹马前行。

看着屠魔会大部队渐行渐远,君不封也抱着解萦上了马,情绪并不算高。

解萦仰头看他,觉得大哥哥垂头的样子活像个霜打的茄子。她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了,男人看向一边,随手摸了摸马鬃,低落地说:“身上疼。”

解萦“哦”了一声,显然是不信。以解萦对君不封粗浅的了解,这会儿他大概是要解释了,可男人只是听了她的“嘲讽”,叹气得更厉害了。

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她也随着君不封叹起气来。

她一叹气,君不封先绷不住了,他好气又好笑地戳着她的小脑瓜:“我这里不自在,你跟着叹什么气。”

“是失望。本来以为大哥哥是个善良正直又可靠的大侠,没想到私底下居然野腔无调,是个又爱叹气又爱计较的悭吝鬼!”

“你这鬼丫头,善良正直可靠我姑且承认一下,后面那是什么?什么叫又爱叹气又爱计较,还是悭吝鬼?我哪里计较了?我是那种爱计较的人吗?”

“五瓶西域的贡酒,三个月的双人俸禄……”

君不封语塞,脸红着挠了挠头:“朋友之间的玩笑话你也信。”

“那这钱你拿了吗?”

君不封更不敢吱声了,茹心和林声竹的钱袋如今就悬在自己腰间,解萦一把将两个钱袋卷走,在马背上得意洋洋地转着它们:“那我说的有错吗?”

“没错没错。”君不封虚心接受批评,“妹子教训的是,是大哥哥太市侩。不应该去占的朋友便宜,也不应破坏你心里我的光辉形象。”

解萦扑哧一声笑出来,君不封也在笑:“这下真面目被你看到了,以后也不好意思再在你面前装样子了。”

怀里的小姑娘晃了晃脑袋:“我知道的,大哥哥没有在我面前装样子。我只是稍微有一点吃惊,没想到你私底下会是这副做派,可靠的时候很可靠,诙谐的时候很诙谐。”

“听这话,你像是在夸我?”

“当然。”

“金口玉言,那就多谢未来的大偃师亲赐批语了。”

“大哥哥,那你现在心里有没有觉得高兴一点?”

君不封一愣,原来小姑娘之前的那些话都是障眼法,她只是想让他开心。

有这样一个善良懂事的小妹子关心他,他怎么好意思再颓丧下去?

两人本是趁着夜色信马由缰,他突然抱紧她,一路快马加鞭。

小姑娘被这突如其来的加速吓得不住发颤,他却旁若无人地发出数声长啸,震走了沿途的数只飞鸟。

两人很快到了屠魔会在蜀中的分舵。

这时已是深夜,总舵主喻文澜还没睡,在主厅在等着君不封的消息。

君不封和解萦刚经历过一场生死决斗,身上都肮脏得狠,饶是平易近人如喻文澜,见到这对周身泛着血腥味的乞丐兄妹都不由皱了皱眉。

君不封倒是不耽误时间,上来就汇报了拐卖案的前因后果,没给喻文澜询问的时间,他又把解萦推了出来,严肃地介绍了解萦的情况。

解孟昶的死讯想是还没有在江湖中传开,听到故友遭逢酷刑离世的消息,一向稳重的喻文澜当场失声痛哭。情绪稍微平复后,他说出了解萦也不曾获悉的秘密。

原来,解孟昶虽然表面上是个左右逢源的书生,实际却是屠魔会在巴陵一带的负责人,因其长袖善舞的性子,他知晓许多不为人知的武林秘辛。

解孟昶的死,表面上看是群龙教所为,实际与奈何庄脱不开干系。

众人皆知奈何庄门人善用毒,但很少有人知道,其门人均受庄主的蛊毒所控,三月内不得解药,埋藏在体内的蛊毒便会爆发。因各人服用的蛊毒不同,毒发效果也各异。解孟昶在无意中了解到,群龙教收罗来的孩子,会经奈何庄严格筛选,通过筛选的小孩还好说,严酷训练后终有服用秘药的一天,只是苦了那些没被选中的孩子,他们是那些疯子炼药师的天然炼药皿。

巴陵附近就有不少被无名蛊毒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幼童,毒发时身体青紫,口吐白沫,动若蠕虫,形态极为可怖。解孟昶动用情报网先行端掉几个拐卖孩童的窝点,还获取了破解这种蛊毒的部分药方,连夜飞鸽传书给总舵。可惜,他才查出这药方没多久,就被群龙教察觉出动向,最终惨死在渝州的竹林里。

喻文澜为老友痛哭,解萦眼里虽然也有泪,却对喻文澜嘴里的那个人异常陌生。那个口口声声心系天下的书生,也曾非常果决地在半道将她扔下马车。

喻文澜哭够了,这才有工夫来理睬解萦。他和蔼地摸着她的头,要乖侄女永远记住她的父亲是为了正义而牺牲。至于她那令人胆寒的存活原因,喻文澜不提,这事也就当没发生。

君不封陪在解萦身边听了全程,总舵主对此事的处理,他心里其实有准备,但即便再有准备,如此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解萦被生父抛弃一事,好脾气如他,这时也不免大动肝火。

解孟昶是为了巴陵的孩子们做好事不假,可一个侠士在危急关头连自己的女儿都可以抛弃,这样一个人,又怎能让人相信,他会保护其他孩子呢?

喻文澜自然不会留意一旁低眉顺眼的君不封在想什么,随口问了几句解萦现在的情况,他便让君不封带解萦找一间厢房住下。

从主厅通往待客厢房,需要经过一条长长的水廊。解萦自打从主厅出来,就一直沉默。君不封有心逗她开心,想邀她看个水中花镜中月,女孩也是充耳不闻,心事重重。

最后他只得先带她去了分舵最好的厢房,帮她收拾房屋,委托同样未睡的分舵管家白日去买几套女童的衣物和玩具,他还亲自下厨,为女孩煮了一碗酒酿小圆子。

端着夜宵回到厢房,解萦果然还没睡。屋里一灯如豆,女孩怏怏地看着窗外的水廊,不发一言。

他走过去,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她转过头过来看她,眼里似是蒙了一层雾。他忍着心疼,柔声道:“饿很久了吧?大哥哥给你做了点夜宵。”

女孩果然低着头闷闷吃起来,才吃了一两口,她的泪水就落到了汤碗里:“和娘亲给我做的味道好像。”

他在一旁看着她哭,看着她吃,替她擦净涕泪,又看她闷闷地哭到睡着。

最后他吹熄了蜡烛,合上了窗子,替女孩盖好被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厢房。

随手捡了些石子,他站在水廊上,百无聊赖地打起了水漂。

烛光映得四周分外明亮,水面不仅映衬着长廊与月光,也无情映照着他。

看清了自己邋遢的模样,浑身是伤的男人伸了个懒腰,又朝着那已经熄灯的厢房看了一眼,快步回了自己的住处。

第一章逢君(五)

翌日清晨,解萦用过早饭,在婆婆婶婶们的照顾下洗了个澡,换上了管家送来的新衣,也终于梳齐了她的长发。她被一个婆婆领着,大致熟悉了整个分舵的布局,婆婆陪着她绕了一圈,就把她送回房内,让她自己玩耍。

解萦玩了会儿管家买来的布老虎和棉花娃娃,有些手痒。这次出逃得太急,她甚至没能来得及带上自己用惯了的小刻刀,不然现在从柴房里找一块木头,也是能给大哥哥雕一朵莲花的。

想到了大哥哥,解萦从房里悄悄探出头,趁着左右无人,她偷偷摸摸钻出厢房,径直穿过水廊,要去寻君不封。

分舵的精英如今大都跟在林声竹和茹心身边,留守的人寥寥无几。主厅和书房是总舵主的领地,她不去碰,可除了厢房,也就剩下了厨房和柴房,解萦走马观花望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大哥哥的踪影。她本是高高兴兴地寻他,迟迟看不到他,解萦脸上的笑也垮了下来。

想到昨天一波三折的遭际,她瘪着嘴坐到一棵大桃花树下,冲着天空发呆。

这时,一个矫健的身影突然跳到她面前,遮住了她眼前的所有光芒。

她本能直起身子,警觉地和来人对视。

那是一个年轻俊朗的男人,笑容和煦,眼眸灿如繁星,是一见便让人心生欢喜的长相。他身着典型江湖侠客的粗布衣袍,腰间悬着一个小酒壶,看上去很是潇洒不羁。即便是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她也感受不到任何威压。

解萦恍惚望着对方,觉得他面善,却不清楚两人在何时何地打过照面。

男人摸了摸新剃的胡茬,蹲下身和她平视,还是笑模笑样的。他冲她眨眨眼,语气欢快地问:“小丫头,怎么,剃了个胡子就不认识我啦?”

“是,是大哥哥!”解萦又惊又喜,尖叫着扑到他怀里,在他怀里高兴地拱了又拱,男人笑眯眯地摸着她的小脑袋,得意地扬起眉:“我就算是个叫花子,平素也不是那种蓬头垢面的装扮,怎么样,把这一身伪装拆除了,看起来还算精吧?”

“精,特别精。”解萦兴奋地点着头。

和乞丐打扮的他混迹了一天,仿佛他生来就是副乱糟糟的模样,可她又怎会想到,大哥哥真人竟是个不输林道长俊朗的英挺青年,甚至因为那与生俱来的和煦,远比林道长那座冰山还要来得耀眼。

解萦高兴地将他左看右看,又后退了几步,仔细端详。她皱着眉思忖:“精是精了,就是……看着像个野猴子?”

君不封横眉冷竖:“野猴子?为了给你个惊喜,我特意起个大早去附近的集市上买了套精的新衣,这怎么能看着像野猴子?”

君不封立马嚷嚷着要给解萦开开眼,他先是给解萦利落地翻了数个后空翻,随即施展轻功,在周遭的树木上浅做停留,最后又绕回到桃花树上,两腿勾着树枝,倒吊身体。他故作凶狠地问树下的解萦:“说,哪里像野猴子。”

解萦被他这一番卖弄晃得十分亢奋,因为高兴,她脸上一下挤出两个浅浅的笑涡。她摇着头,一本正经地说:“不像,哪里都不像。”

“这才对嘛。”男人矫健地从树上翻下来,还是高高大大地立在她面前,迎着阳光冲她微微一笑。

强压住心底的惊艳,解萦低下头,转身背对他。君不封看出解萦有心躲她,干脆挪步蹲到解萦面前,像只哈巴狗一样两手撑地,汪汪地叫着,故意逗她。

解萦果然被他逗得直乐,又觉得大哥哥真是烦,心里来了个主意,她猛地抬起头,似是而非地对着君不封一笑:“大哥哥,昨天那个好看的大姐姐,是你的心上人吗?”

解萦这一问,堪称“哪壶不开提哪壶”,君不封本来还在和她玩闹,没想到这丫头片子居然会突然把话题茬到这里。在解萦殷切的注视下,他的潇洒也装不下去了,最后只是叹息着苦笑:“霓裳阁的姑娘,瞧不上我这个乞丐的。”

解萦认同地点点头:“是瞧不上。”

“哎?不是,你这小丫头,怎么说话呢?”

女孩的声音像唱曲儿一样婉转:“如果瞧得上的话,昨天就应该为你好好治疗,而不是让你回分舵再另请高明。”

君不封一时语塞,串了一会儿词,他坑坑巴巴地回应:“也许是因为事有轻重缓急?既然我性命无虞,她去声竹那边帮忙也无可厚非。”

解萦背过身,嘴噘得很高:“你是心里有她才会这样想。换别人这样对你,你早恼了。”

君不封心胸宽广,遇到这种事也不会太放在心上,但要说他介怀不介怀,也许本来没有那么介怀,被解萦点的次数多了,也就真计较上了。接连被小丫头说中心事,君不封在她面前可谓面子全无。眼见这怄气的小丫头片子快要把嘴噘到天上,他连忙把她扭过来,轻声哄道:“好了好了,别气了,大哥哥这不是没事吗,既然没事,咱们也就不要去计较别人的怠慢,毕竟你我都不是她,也不清楚她身上还有什么担子。”

女孩不屑地哼了一声,还是支着脖子不理他。

君不封生平第一次遇到这样难哄的小女孩,越是哄,就越哭笑不得。

“好好好,我投降。”他叹了口气,“我承认,我是对她有好感。但我们,没可能的。”

“为什么呀?”解萦眨着眼睛,很好的样子。

君不封愈发哭笑不得了:“你这丫头,刚才还嫌弃她得要死要活的,怎么转眼就变脸了?”

“我……”

解萦一下涨红了脸,身子颤了半天,她又一口咬住他手背,咬到鲜血淋漓才松口。

松了口,这丫头擦擦嘴,高傲地扭过头,还是盛气凌人的模样,仿佛她生而是他的债主。君不封在短短一天内连续遭到她三次牙口袭击,三个交迭的牙印拓在手背上,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消掉。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丫头片子不禁逗。苦着脸吹了吹尚在泛疼的手,君不封柔声道:“江湖中人皆知声竹和茹心彼此倾心,他们是对有名的少年侠侣。君子不夺人所好,更何况他二人都是我的至交好友。有些事,就算是看破,也没必要说破。”

解萦懵懵懂懂地点着头,君不封小小地弹了她一个脑蹦,她捂头吃痛时,他却站起身,吹了长短不一的几声口哨,只是片刻功夫,他的手臂上落满了不同品类的鸟。

男人笑吟吟地向解萦使了个眼色:“不提扫兴的事了。小丫头,大哥哥这手功夫,你想不想学?”

“不学。”解萦厌恶地皱了皱眉头,扭过身不理他,“感觉会落一身鸟粪。”

君不封身体一僵,干笑道:“以前练这功夫,确实没少被鸟粪浇。”感觉女孩是根本没有兴趣跟他学训鸟的营生,他笑着叹了一口气,抖抖双臂,看鸟儿尽数飞走。回过头,解萦还在恼哼哼地背对着不理他。

他轻叹了一口气,好气又好笑地拍拍对方。“好了,别和大哥哥因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怄气了。大哥哥也不逗你,我们聊一点正经事。”

解萦侧过身,乖巧地听他的后文。

君不封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干:“屠魔会这边人龙混杂,都是些草莽的江湖人,不适合养你这么一个小姑娘。总舵主那边特意找我聊了,他想把你送到霓裳阁,正好霓裳阁阁主与他也是故交,能妥善地照料你。霓裳阁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以你的家世背景,应该对这里有所耳闻,你想去吗?”

“不想。”

“哦?为什么不想?霓裳阁阁主武艺高超,舞技精妙绝伦,麾下女弟子也各个才艺双佳,你哪怕习得阁主的一分精髓,就足以横扫半片武林,别家女子想要都要不来的福分,你就这么轻易拒绝了?”

解萦垂头摆弄自己的裙摆:“霓裳阁是很好,可是我不喜欢。”

“那你心里有主意?”

解萦还是摇头。

“这……”

她蓦地抬起头,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大哥哥,昨天我想过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学医。我娘就是病死的,这次大哥哥受了伤,我除了哭,什么都做不到……我不要这样。我想学医术,我要救我在意的人。以后大哥哥受伤了,我也可以轻而易举治好你,我不会像那个姐姐那样对你的!”

“这,这里面还有我的事呀?”君不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女孩眼里有波光鳞动,她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

男人被女孩稚嫩眼眸里的情深义重所撼动,也收起了自己稍显散漫的做派。他郑重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道:“你的好意,大哥哥心领了。”

他把女孩放到自己腿上,替她理了理略显散乱的发,笑得一脸温柔:“丫头,不瞒你说,昨天看到你,我总想起我早夭的小妹子。她死的时候,也就你这般年岁。我们兄妹好不容易熬过了寒冷,扛过了饥荒,她却死在了瘟疫里。以前我总在想,我们兄妹俩哪怕懂一点医术,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大哥……”解萦怯生生地唤了他一句,君不封失片刻,随后笑问道,“小丫头,你刚刚叫我什么?”

“大哥。”解萦慢条斯理,又唤了一遍,“爹爹和娘亲都死了,是大哥哥救了我,往后大哥哥就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我的亲大哥。”

女童情真意切的一句话,一下触碰到君不封心底最深处的弦。他呆呆地坐着,直到女孩在他眼前晃起了小手,他才回过来。

女孩不解地问道:“大哥,你刚刚怎么了?”

他狼狈一笑,视线飘忽到一边:“因为大哥在妹子走后,一直是个孤家寡人。流浪漂泊了这么些年,到今天才重新有了你这么一个亲人。”

解萦的眼睛也红了:“大哥,我会好好学医的,以后你受了伤,我都会治好的。”

“如果可以,我倒巴不得你一辈子都不替我疗伤。你看,现在我才受了这点小伤,你就哭成了昨天那样,那万一我以后伤得更重,你该怎么办?怕是在治病之前,你先把眼睛哭瞎了。”

“我才不会!”解萦气得踩他,君不封倒也不躲,横竖丫头片子又没什么分量,疼不到他。

其实他自己也清楚,解萦与他的小妹子是全然不相像的。自家妹妹性情愚钝,只会傻乎乎地跟在他身后。可这小丫头呢?用君不封的家乡话来讲,这妮子的性格,是有些“孬”的。但这“孬”不坏,小姑娘心事重,怕是平常也没个宣泄的地方,她命不好,又摊上了那样的父亲……

君不封喟叹一声,把还在试图跟他较劲的女孩虚虚搂进怀中:“丫头,现在这世道不太平,武林纷扰也就算了,西域和朝廷也是暗流涌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打仗。你若有一技在手,就是以后遇到了难事,这也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学医的话,去留芳谷如何?有道是‘悬壶济世,万古流芳’。留芳谷的医术出类拔萃,当世机关术第一人解铃居士也在留芳谷隐居,你去那里,益处多多。大哥那时想到你会机关术,又想着你学武的同时,还可以学一些医术,就把我的想法同总舵主说了,他说具体去哪里,还是要看你的决定,现在看来,还是咱们兄妹心有灵犀,想到了一起。”

解萦高兴得直欢呼:“我去!我要去!”

兄妹俩嬉戏了一阵,解萦缠住他的脖子让他背着她玩。君不封嘴里说着你考虑考虑我身上的伤,却还是驾着小女孩满分舵乱跑,堂前堂后都是她清脆的笑声。连在书房里处理舵中事务的喻文澜都出来旁观了一阵,连连感慨“不封真是不稳重”。

君不封并不知自己在总舵主心里的评价降了级,兄妹俩玩累了,就又回到那棵桃花树下,两人各执一边,闭目养。

习习微风中,他对她说:“丫头,等咱俩的身体都调养好,我们就出发。”

“我们?”

“我对你发过誓的,我救下了你,就不会轻易放下你不管。留芳谷这一行,我送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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