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就去查。01bz.cc”皇帝阴着脸,语调短促、声色低沉:“让解悬帮你。趁早把人揪出来,不管他几根骨头连了多少筋,统统翻出来。要切切实实的证据,不要那些模棱两可随意就能辩白过去的东西。”
“断狱辨罪实非微臣所长。三法司内,能查擅断者不在少数,皇上何必舍近求远选用微臣?”
皇帝转眼看他:“为什么叫你去原南,就为什么叫你查。这事儿瞒着却愁。等事情办好,你父母就不必再在小荷县藏着。届时给你指门婚事,去省里头,为国也好、为民也好,做什么都行。”
张湍微微抬眼,目光落在堆积的奏折上。他的父母受南陵王照料,藏身南陵省小荷县。他一向认为皇帝昏庸,可细细回想,他求师孟川大德之时曾有耳闻:新皇登基继位,改元兴平,最初几年也是政通人和之景。
“微臣领旨。”
孙福禄亲自送他往海晏河清殿。
熟悉的殿门前华灯高挂,照出一道斜长的影子。樊云生踩在门槛上左右顾盼,看到张湍回来,小步迎上前道:“老师,您真的回来了。”稚嫩嗓音带着微微哭腔,樊云生拽上他袖摆,踮起脚,借灯光仔细打量着他,最后抹抹眼角开怀笑道:“公主娘娘说您从牢里来,学生担心极了,只怕老师再受了伤。还好还好。”
几个瞧着脸生的宫人跟在樊云生身后,绿衣婢女向前一步,恭谨行礼道:“张大人,公主说先前大人所居清平院不大吉利,已命奴婢将琅嬛斋收整出来,用作大人日常起居之所。”
樊云生眨眨眼,小心翼翼地说:“次柳姐姐,我知道琅嬛斋在哪儿,我带老师过去。你们先回去吧。”
次柳微微笑答:“樊少师要与张大人叙话,奴婢会跟远些,也好及时侍候。”
张湍牵着樊云生跨过门槛,温声道:“那就有劳你带路了。”
次柳如约跟在身后,不远不近,樊云生悄悄回头看着,看了多次后才悄声告诉张湍:“琅嬛斋后墙离小重锦寺只隔一条小巷,老师千万要当心,别被那里的妖魔鬼怪缠上。”
“小重锦寺?”
“嘘,他们都不知道。”樊云生谨慎回头,看到次柳远远跟着,声音又压低许多:“海晏河清殿藏着一尊大金佛,学生前段时间去琅嬛斋找书,看到一个穿着百衲衣的和尚竟然能穿墙,就爬到卿云小榭上去看,可惜离得太远,我又爬得太慢,到台子上后蹲了很久,也没见着和尚出来。”
张湍莫名开口:“那和尚身形相貌如何?”
樊云生仔细回想一番后答说:“脸白,个子高高,是有些漂亮的。”
他默了默,低声说:“不怪。”檀苑檀郎尽皆容貌俊美,以她往日行径来看,将外形姣好的和尚道士招至宫中并不稀。倘若可心如意些,在宫中为其另起宫观庙宇亦无所不可。
“老师不好那些妖魔鬼怪吗?”
他心不在焉应了一声:“什么妖魔鬼怪?”
“遇到和尚那天晚上,学生悄悄翻墙去看。”樊云生说着握紧他的手掌,害怕中夹着一丝雀跃:“墙后边可怪了,明明也是宫殿,可那里的屋子都很小很小,屋顶瓦片和手指甲一样小。院子中央坐着一尊和老师差不多高的大金佛,金佛莲座下刻着‘重锦’,学生想走近些看,但突然听到有和尚念经,后来就做了个梦,梦里好多张牙舞爪的怪物。学生被吓醒后,发现是躺在自己床上。『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 @ gmail.com 』”
“许只是做了个梦中梦。”
“不是的。”樊云生又向后看一眼,然后悄悄换了只手握住他。
掌心忽被硬物硌到,他脚步微滞,随后继续向前。樊云生将他送到琅嬛斋后,指了指两角的高台小屋道:“那就是卿云小榭,站在上边其实看不太到小重锦寺。”
卿云小榭勾落月华,搭上飞檐。
他松开手,掌心硬物滑至指腹,被他轻巧捏住。较指节更短,方形,触感微糙,指腹仔细碾过,似乎有些浅浅刻痕,像是什么图案。
不等他认真分辨,琅嬛斋宫人已在院中列队,次柳带人上前。他不记得自己是否问过些什么,只听次柳同他说:“公主要为明日中秋准备,张大人今夜可自行歇下。自今日起,便由他们侍候大人。”
他不守舍,次狐道出的那些名字过了耳便消散,半点没记下。
不久人群散开,樊云生被送回听桦阁,内侍则引他去往浴池。幽香雾气层层笼来,四周安稳静谧,引人不由遐想万千。合眼时一抹红纱闪过,他不敢停留,仓促梳洗后离开。
夜风吹过湿鬓,他恍惚间回想起海夕谷的夜风,不由自主地走上卿云小榭。
那和尚出没的地方,是在琅嬛斋后。?????
站在卿云小榭上远远望去,却只见连绵如云的屋顶。灯火照上琉璃瓦,跃起点点流光,与倾洒而下的月华交相辉映。
确然望不见那座小寺。
他举起樊云生偷偷递来的物件,迎着月光看去。是块小小瓦片,做工极其精巧。如樊云生所言,不足指甲大小,其上刻有较发丝更细的纹路,填以朱砂。两指卡住瓦片稍作拨动,朱纹泛起细微金光,似烛色,似月光。
再要细看,便觉眼睛酸涩。他眼疾虽愈,但这瓦片太小,映着光线细看太久,他吃不消。
“张大人,天色晚了,该歇了。”
内侍婉言催他,他目光再向后墙扫去,仍旧无果,这才离去。
许是此前清平院中合院宫人因他失踪而惨遭屠戮,自他此次归来,身旁总有人守着,从无空缺。哪怕入夜安寝,仍有宫人静静守在屏风后,他虽看不到,却知道。
是夜难眠。
曦光透窗而来,一夜辗转反侧终了,张湍渐渐入睡。
赵令僖踏着笑声步入琅嬛斋,得知张湍尚未起身,本要去瞧一瞧,却有宫人急急通传,说是皇后回宫,请她往佛堂一会。无奈,她吩咐宫人请御医给张湍诊脉,仔细右手的伤,趁早拟出法子为他根除旧疾。
内廷佛堂大大小小数十座,皇后久居云崖斋,喜好清静,昨夜回宫后未宿东宫,去了南苑净心阁。赵令僖到净心阁门前,浓郁檀香扑鼻而来,扰得她连连喷嚏。扫地姑子闻声放下扫帚,引她入茶室。
室内檀香渐淡,取而代之的是清幽茶香。
茶香起于帘后,姑子挂起纱帘,露出内里乾坤。室内仅有两人,上首女子衣着朴素,捻珠微笑,下首罗书玥未饰钗环,默然煮水沏茶。
她快步到罗书玥跟前,俯身轻撩茶雾,嗅得寒香。
“好别致的茶香。”她转眼睐向上首,“定是母后带回的好东西。”
皇后笑容慈蔼,将她招至跟前,收了手中念珠,轻抚过她发间宫花,声音轻柔:“落尽群花独自芳。这朵拒霜裁得真好。茶叶是我在云崖斋后山伴着拒霜一同种的,今日赶了巧了。”
她将发间拒霜摘下,簪在皇后染了霜色的鬓边:“那儿就用这朵拒霜花,换母后的茶。”
罗书玥端上茶盏,笑道:“昨夜殿下看到母后两鬓飞霜,暗自不知抹了多少眼泪。如今有了却愁亲手簪上的拒霜,银丝怕是都要争先恐后变黑发了。”
皇后指着小案,示意罗书玥将茶盏搁在一旁,自己则又关怀道:“听衍章2说,我们却愁出宫时受了委屈?奴才们办事不力,可都罚过了?”
“尽数失踪,至今没有下落。”她随口说罢,便兴冲冲问起皇后在云崖斋的事情,三人闲聊叙话,茶续了一盏又一盏。晌午御膳房送来斋饭,她跟着一同用膳,后在净心阁睡过午觉,下午才折回海晏河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