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亲眼见着陈兰君从一无所有一步一步成长为现在的大老板的, 恩情庞小芃记着不假, 但除此之外,她也怀有一种敬畏。
兰姐实在是个聪明人,虽然瞧着和和气气的, 但倘若真的敢与她作对,那么一定没好果子吃。
这个道理, 她也希望童彤记牢。
静了一瞬, 童彤环抱起手臂:“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现在,并不是我要违约。”
领导的命令, 她确实不敢不从。
庞小芃也明白,说:“嗯,明天再见到兰姐,我们好好谈一谈,相信她会有办法的。”
第二天,仍旧是同一辆小汽车,将二人接到了陈兰君在鹏大附近的房子里。
新楼、新屋,进门就是图案特别的地毯,一台大彩电安放在客厅里,灯饰极为漂亮,一看就知道是进口货,这还不算什么,令人意外的是一个象牙木圆型高桌,上头竟然有一座电话。
私人房屋里接电话!放在这年代,也是件稀事。
“来了,请坐。”陈兰君穿着家居服,笑着起身迎接。
童彤依言在沙发上坐定,兰姐家的沙发,和大酒店的沙发比起来甚至更舒服一点,也不知花了多少钱买的。
老话讲先敬罗衣后敬人,因陈兰君的打扮穿着一向朴素,也不爱戴金啊玉啊什么的,因此她便没有明显的感觉。来了鹏程市之后,所见所闻,倒将原本的印象全压了下去。
兰姐,是当之无愧的大佬。
她的态度越发恭敬了几分,将架子摆得很低,请教陈兰君。
“现在,领导大概就是这个态度。”童彤说,“变为承包,我就算了。只是今天能变这一项,明天就能变那一项,我是怕……”
她伸手,将陈兰君的手握住,目光真诚:“我是怕影响到兰姐。”
掌心忽然覆上来的温度让陈兰君有一瞬间的发怔。
回过,她笑着拍一拍童彤的手,说:“谢谢担心,但是我想,短时间内,上级部门应该不会对于正梅公司与第四食品厂的合作有什么特别的指示。”
陈兰君琢磨了几天,对于这事有了定论。
第四食品厂的分配模式如何,归根结底是内部事务,之前早就习惯了下命令,现在又下一道,也没多大的事。
正梅公司明晃晃的有港资企业的特性,这一次合作,往大里说就是内地企业与外头企业的联合,若有个不好,那整体导向也就不利于内外合作。人家领导又不是傻子,正是改革开放的年代,早几个月中央的大领导还亲自来了一趟南方,留下了“改革开放好”的论述,哪个领导是疯了会在这个当头去做一些明显不利于开放策略的小动作?
至少近期不会,除非到有朝一日,“运动力”的利润真的能庞大到令领导们另眼相看的态度,才会发生变数。
真正要担心的,是被接管之后,利益分配的问题。
陈兰君对童彤与庞小芃说:“来年无法承包这件事,已经正式确定发文了吗?”
两人头摇得像拨浪鼓。
童彤任厂长与这些官场上的人也打过多次交道,径直说:“一般这种事,是不会下什么纸质的可以留档的文件,多是口头命令。”
没有纸,那么就算事情不好办了,推脱责任时也好办。
陈兰君问:“那就是在商量中。”
“是的。”庞小芃说,“说是要重新征集一下意见,形成有效的分配方案。”
陈兰君一手握住庞小芃,一手牵住童彤:“别担心,就算分配制度真的变了,我也会从我这边分出相应的利润给你们。”
这猝不及防的表态,让童彤与庞小芃都瞪大了眼睛。
望望陈兰君的眼睛,童彤甚至升腾起一丝羞愧之心。兰姐这样对她们好,若再有二心,着实不应该。
一激动,庞小芃就把心里话说给陈兰君听:“其实,我在想,能不能发动工人的力量,让上级收回这一想法。”
陈兰君蹙了一下眉:“这可能不太妥。我们做生意,还是需要有关部门的支持。”
尤其是在华国如今的形式下,真翻了脸,难受的绝对是作商人的这一方。
她将自己的态度表明:“既然要退让,就要退得漂漂亮亮,顺带争取一些利益。”
童彤与庞小芃对视一眼。
庞小芃小心翼翼问:“兰姐的意思是?”
“新的分配方案拟定,厂里要有人参加,厂里人的意见也得听。”陈兰君说,“利润上缴可以,但有多少能够留作奖金?理由也很充分,要是没有奖金,工人们的积极性就会损伤。”
她谆谆善诱:“其实,咱们愿意老老实实接受,那么其实上级部门是有些亏欠我们的。凭着这歉意,也能做些工作。比如之后要在本省召开的全运会,赛场上能不能挂上‘运动力’的横幅广告?能不能给厂里颁个什么奖,方便后续宣传……”
不吵不闹,乖乖做出这么大的让步,总要补偿点别的东西才能说得过去吧?
一番谈话,令童彤与庞小芃佩服得五体投地,两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思考如何才能从这次危机中获取最大的利益。
临到告辞之时,全然没有来时那副死气沉沉的态度,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斗志昂扬的情。
“兰姐放心,我们一定和对方好好谈,争取把各项条件都说清楚。”
“后续有情况,我们会立刻和你汇报的。”
火车站台上,童彤与庞小芃挥手告别,背包里还塞了许多正梅公司的产品。
陈兰君微笑着送别两人。
回到家里,终于清净下来,整个人往沙发上一扑,什么仪态霸王之气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