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别说看两姐弟初露端倪的分歧,一旦小皇帝长大,势必是要更偏向自幼是他少傅的应娄的。
所以除了骆氏与皇家那位长公主私交甚好,隐隐有站队趋势外,其余官员并不想掺和进到这些麻烦事里,可偏偏应娄不满足,想要将手伸到北疆来——
这可不就是直直捅在了他们最痛的点上?
要动得利者口中的肉,便如杀其父母、夺其妻儿,这些官员恨不得让应娄就这么死在匈蓝人手中,哪里还讲什么“朝廷命官”、“来日方长”“几分薄面”?
能把重伤的他抬回来,就已经是仁至义尽。
而有些懂得投机钻营的想起应娄与长公主的旧时恩怨,想要在将来能给黎观月卖个好,甚至下令不许人来救治应娄,让他躺在床上自生自灭。
是以应娄那条或许本来还能保住的腿,在这些天的延误下才是真正断了个彻底。
如此种种南瑜并不知情,她还想着自己是医者,哪怕那些人不为应娄请医,她自己也能来治,可没想到那些人竟然连药材都不提供,一听是医治应娄,更是不耐烦地敷衍她——
“前几天与匈蓝人在城外打了两个来回,所有的药材都给伤兵了,哪里还够分给你们?”
一个两个都这么说,南瑜求药无果,四处碰壁,眼看着天色已黑,应娄的伤势再得不到医治,怕是连今夜都撑不过去,南瑜一咬牙,才不情不愿地求到了黎观月这里。
她越说越激动,突然扑倒黎观月面前,哀哀怯怯地求药,她的身形本就娇小,现在声音里又带着哭腔,看着可怜极了,周围不知情的侍卫奴仆们看着看着,目光不免带上了同情。
南瑜感受到那些渐渐聚焦的怜悯目光,心底生起了窃喜,她悄悄抬眼在黎观月脸上扫视,想要让她赶快开口允许自己拿到药材,可黎观月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的话,色没一丝波澜。
甚至还有一些意兴阑珊。
南瑜心中又恨又急,想催又不敢,说到最后脸都有点扭曲了。却还要捏着嗓子恳切地去求黎观月。
“殿下,民女求您去救救应大人吧,没有药材他会死啊——”
“就是啊……”
人群中一个小小的声音传了出来,黎观月耳朵灵敏一下就听见了,她淡淡地转脸看了过去,一名个子矮小的侍卫在旁边同伴的提醒下猛地噤声,慌张地低下了头。
周围一片寂静。
季延皱了皱眉,上前一步就要说话,被黎观月轻轻一挥手拦住了,南瑜暗暗抿唇,心底暗自怨怪那人多嘴,而且,旁边围观的人也不跟着附和,让她刚才那一番可怜作态白费了!
可她也不想想,过去有人吃她那一套,大多是因为“医爱徒、救世济民”的名头,北疆这些人又不知道她是谁,即使有几分同情也不过是看见她一个小姑娘哭得厉害罢了……
正当南瑜心中忐忑时,黎观月终于有了反应——她竟然对着南瑜笑了起来。
黎观月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而荒诞的事,慢悠悠地开口:“你大晚上的来这里又吵又嚷的,就是为了这个?要死怎么了,死是件难见的事吗?死就死呗。”
“能活就活,应大人抗不过去就是命不好,来找本公主干什么?”
黎观月漫不经心说道,一点也没将应娄的安危放在心上,甚至有点幸灾乐祸。
南瑜听见她的话呆住了,先是觉得荒唐,随之而来的就是怒不可遏,她尖利的声音透露着不可置信:“你——你怎么敢这样说?!”她喊起来:“你罔顾朝廷命官性命,你、你怎么能——”
“怎么不能?!”
黎观月打断她的话,不耐烦道:“他想夺本公主的权,本公主要杀他,你不是早就知道吗?现在装什么不知晓的良民?!”
她本就不打算再与应娄虚以为蛇下去,此刻也不忌惮直接撕破脸皮:“你想要我帮你医治应娄、给他找药材?你做什么梦?!”
南瑜被黎观月这一番话说得目瞪口呆,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极了,她嗫嚅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黎观月怎么是这种态度?她怎么能是这样的态度?!她难道不该在众人面前担起长公主的风仪,就算与人不和,也该做些面子功夫吗?!
要是黎观月这么不管不顾她长公主的名声,死活都不给应娄药,那自己求到她身前岂不是白费功夫、还让人看了笑话?
南瑜怨毒地看着黎观月,看到她身上锦衣华服地好好站在这儿,身后是北疆权势最大的骆家将军府,身边都是恭恭敬敬的奴仆侍从,不禁握紧了掌心。
再想到应娄满身是伤、奄奄一息地躺在破屋里,没人医治不说,就连自己要用药材都要被那些低贱的、狗眼看人低的仆人们敷衍嫌弃,她心里就恨得仿佛在滴血!
“还站在这里干什么?”黎观月皱着眉看向南瑜,眼中一片冷意。
身后骆府侍卫已经准备上前将南瑜带走,而她看着南瑜面色灰白扭曲,一双眼里淬了毒般仇恨地盯着自己,黎观月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她突然开口道:“不过,本公主到底也不愿意看着朝中肱股之臣就这么病死……”
南瑜警惕地看着她,然后就听到黎观月继续道:“如果你现在能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去,说不定还能在城外山野中找到些可以一用的药草……你可是医爱徒,相信就算是简单的药草也能救治应大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南瑜的脸色就沉了下来,难看极了。
说了半天,黎观月还是不肯给药……她甚至都不愿意下令让别人给自己开个口子!而且,照她话中的意思,如果应娄治不好,就是怨南瑜自己医术不精、不能用简陋的药草救好应娄了?
可恨!可恨!这个贱女人!
南瑜恨得咬牙,死死低垂着头不让眸中的怨恨流露出来,只是捏紧了的衣袖暴露了内心的不平静,黎观月看她手掌一眼,并没有揭露,只是面不改色地招招手,使唤一旁刚才忍不住为南瑜开口求情的的侍从过来——
“你带这位姑娘去城外,遇到守卫就说是长公主的恩准,特许她采摘药草救治罪臣应娄。”
听到最后一句,南瑜猛地抬头,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涌出来:黎观月就这么给应娄定了罪?!
皇帝的审判还没下来呢!大人受伤定有猫腻,一切都还没查就这么轻飘飘地给大人扣上了“罪臣”的名头?!
可当对上黎观月冷静、似笑非笑的眼时,犹如一盆冰水劈头盖脸浇下,瞬间就让南瑜硬生生将满腔怒火咽了回去——
她不能被激怒,现在最重要的是治好大人!
冲撞了黎观月就定会让人抓住把柄,如果因此耽误了大人的伤势,不久正着了黎观月的阴谋了吗?
南瑜掐着自己的掌心让自己冷静,那里已经血肉模糊,疼得麻木,她却像感受不到一样,甚至还能收起一切愤懑,恭恭敬敬地行礼向黎观月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