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惹麻烦了!
嗖!那领头卫兵手背一痛,竟是被利刃割出一道浅浅的口子,登即怒道:"谁?!是谁在搞鬼?!"
墙头上明显的脚步声翻过去,那三个汉子举起手表是不是自己所为,那几个卫兵道:"这三人抓回去以聚眾罪刑顶多关个十天,此人打伤朝廷命官仗打五十大板,看庭上兄弟不打死他!"
"去!把人给我找出来!"
卫兵们丢下三个汉子往墙头另一端绕去,距离街口还相隔二十馀家店舖的距离,那三个汉子抹汗直呼好险,雪鹰双手交握离开想着:"一群狗官,你们就慢慢追吧!"
经过一间贩卖铜镜首饰的店铺,眼角馀光撇向一块青铜镶鎏金兽纹镜,大吃一惊,连忙退回来衝进店里面仔细看镜中自己。
老闆头也不抬道:"五百两一个!"
"?!"
雪鹰瞪大眼睛看看老闆又低头看青铜镶鎏金兽纹镜,老闆以为他没听清,看他穿着沐云山庄出產的菩提缎道袍,带着纯银雄鹿护腕,以为是哪间皇观的道士,补充道:"一千颗灵石也行,旁边那个一千两。"
雪鹰看着镜中自己,凌乱的鸟窝头乾净的道袍,唯独没有道隐剑!
怎么回事?!
他反手去抓,碰到厚实的剑柄,道隐剑老在在的在他背上,可镜中的自己并未背着剑啊!
对了!是隐身符!所以镜中无法显象,方大哥说城内盘查严密,那武器肯定是不能进城的!我能进来是因为方大哥在道隐剑上贴了隐身符!
他身手真高!我竟毫无察觉,其实他这么厉害根本不用我保护的。
雪鹰放开剑柄,老闆看他一直看着那面青铜镶鎏金兽纹镜正想介绍一下,外面停了一辆马车,两个小廝一个架梯一个躬身拉开竹帘,老闆当机立断捨弃雪鹰笑脸迎人的上前諂媚客套,两排卫兵整整齐齐地列队在门口,路人都很长眼的自动回避,骑士牵着马遶道而行,过路人看到官员的马车都铁着脸快步离开。
雪鹰剑这满屋子随便一个烛台都要好几百两,深怕转身就撞倒一个摆件连忙退出去,朝另一条街上走。
"范大人请!小心门槛。"
范青侧头道:"小白,你闷着一个月了,难得我修沐一回,你还要缩在马车里面?"
背着剑顶着鸟窝头的青年快速走过马车边,马车竹帘被拉起挡住去者背影,范白无精打采道:"看来看去都差不多……."
范青带自家堂弟走进店中,老闆鞍前马后殷勤一比那啥,他们被带到精心布置的后院,桌面茶水点心均有事先备妥,旁边已经有请来乐师演奏乐曲还有几个舞女跳舞助兴,卫兵将庭院围得水洩不通,范青命那些乐师歌女通通退下,独剩兄弟二人在重重保护中。
屋簷上十馀名强弩手来回戒备,为首是灵鸟部的鷓鴣,道:"都小心点,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
范青道:"等风头过了,我会让陛下恢復你的官职,留职停薪这段期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别闷闷不乐了。"
范白道:"兄长,你说陛下跟雎阳王在互相较劲,王鐸一直都是雎阳王派系,现在他掌握天朝最强大的贺北军兵权,这发展对陛下有什么好处?"
范青道:"刺杀一案,陛下也知道不是贺忘笙所为,但坏就坏在遗失军品是真,坦白罪状是真,这是板上钉钉之事实,就是东侠来也不可能倒回时间让自白书变成空白,贺忘笙这步下得太危险,他以为只要承认是自己就能保住贺北军了,现在换了一批新的军官都是王鐸亲点的将士,其中很多都是萧桓部下,与其说王鐸掌握兵权,不如说是萧桓取得了最锋利的一柄剑,只要他收拢北疆人心,进一步联合外族联军,皇城禁军根本不是贺北军的对手。"
范白看着前面的乾果蜜饯,他跟堂兄都待过北疆,知道穷山恶水出刁民得道理,像是贺忘笙这么忠诚报国的将军士很罕见的,不管是士兵还是百姓都是逼不得已在边界生活,千里黄沙漫天,土壤贫脊生活困顿,赋税依旧沉重,虽然现在流放到北疆充军的士兵减少,改成从东、南、西区军营抽出两年调职的士官兵到贺北军营。
但想想那种天高皇帝远的苦地方肯定把无功勋、犯错不断、不讨人喜欢、能力差的士官兵丢去贺北军,而通常高级军官家里钱财疏通打点就能顺利地避开调职,舒服的在中原过日子。
范白是堂兄范青范太尉希望他年轻先歷练不要待在皇城,这里的官员纸醉金迷惯了,穿着官服上点芳楼喝酒听曲是常态,甚至很多武官连鎧甲都不换直接上秦楼楚馆找姑娘,军中情报管他机密不机密都因此洩漏出去,富贾大商到普通百姓都很清楚朝廷暗潮汹涌。
在情资与政论纷飞的皇城已经没有秘密可言,现在祭出"宵禁"、"禁聚眾令"为时已晚,而主要是很多官员在社交场合上管不住自己的嘴。
范白道:"贺将军这样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他这种个性肯定会很难过,还不如被一刀断狗头…….啊呸!是被陛下赐死他还会开心些,我不知道槐侠是怎么想竟然会这样决定……"
范青道:"既然已成定局,陛下也无其他指示我们照做便是,萧桓开始动作了,现在修真界纷纷前去黑山抢书,萧桓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情资定会自己去探虚实。"
范青用筷子戳梅干,显然对武降书没很大兴致道:"嗯,那晏殊怎么办?他能力很强这次被王鐸摆一道,眼下又被通缉……。"
范青道:"飞豹闪电可不是虚名,他带着一个人都能脱险,你还真以为陛下会杀他?"
范白冷哼道:"禁军可不知道圣上的心思,晏殊跟贺将军是凭借长年征战沙场的一腔傲血硬骨才没死,那天禁军放箭追击可没有手软!"
范青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盘棋才刚开始,王鐸欺骗晏殊带兵劫法场后来又跟他撇清关係,反咬是晏殊个人意志做出的决策,导致他们两人被通缉,小白,你在北疆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贺忘笙的个性?"
范白一拍桌面道:"是!我知道贺将军个性!但他知道吗?!王鐸若是不派晏殊来救人呢?兄长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等到贺将军身首异处这一步,也是他的预想之一?是不是他早就规划好几条路来引诱萧桓出来?"
范青皱眉道:"你不是武官,你这个参谋做到现在还不懂为官之道吗?还是你跟贺忘笙久了连怎么说话都忘记了?你是想要把范家上下百馀条人折进去吗?"
范白胸口起伏,类似的教导多不胜数,从小他就很清楚作臣子是怎么一回事,范青的小妹死后他就全心全意投入朝政,范青极少真的动怒,很多时候他都很耐心的告诉范白怎么应对进退,不要忘想穿上官服会有谁跟你"正常"说话,大家都弯弯绕绕心思深沉,没有谁是永远的盟军跟敌对,近与退的时机取决于他人而不是自己。
穿上官服图的不是名和利,而一口气跟命!
范青明白其中道理,太尉步步为营,也曾多次得罪却不至于获罪,"穿上官服图的不是名和利,而一口气跟命!"要是满肚子坏水跟花花肠子肯定死的比谁都快!
范青道:"只有鼠目寸光之辈才会因为一点蝇头小利,而忘记什么敌人不该树立,贺忘笙被劫走表示萧桓等不及了,一来武降书藏在昭明殿的消息就算他知道,现在百鬼夜行毕方君的能力也不可能让他们进入黑山一步,越是这样顽强抵抗,越是让本就疑心病重的萧桓深信武降书在昭明殿,萧还需要贺北军的势力,贺忘笙若真的被处决,表示结案,那马上会派人接手北疆,那人绝对不会是萧桓的人,而贺北军内部会被肃清,所有军官会被斩杀换上一批新的军官,萧桓得不到武降书又失去北疆势力一定会露出狐狸尾巴,这两条路皆可行。"
范白气的嗓音微抖道:"对,好计策,萧家互相争斗把贺将军当成较劲棋子,萧桓派人去跟贺将军说了什么让他坦白本不是他犯下的罪过?这就是我们贺北军建立功勋杀敌无数后会得的奖赏?一个断头台?一顿断头饭?陛下跟萧桓不都一样多疑,他跟一般人一样害怕那些流言蜚语,害怕有天贺忘笙真的联合犬容大军杀进皇城夺取帝位,他一箭三雕之计当真好的很!贺忘笙心思单纯对于兵道之外的事情一无所知,他是天生的将军,即使他中原话学了几十年还是说不好,即使他知道圣上的疑心,可他还是选择相信陛下,保护北疆百姓!"
范白根本不想称呼什么陛下圣上,只是用"他"这一个充满抗议、愤怒、不甘跟失望的字,也就一个字便足够表达长年沙场下来的悲凉。
范青道:"他的命不是他的命,在他穿上天朝戎装,带上镇北剑那一刻开始他的命就是陛下的了,他必须死那就代表他必须死,小白,图有忠诚驃悍不代表能当一个好将军;被属下爱戴不代表能当一个好将军;心里装着天朝平安不代表能当一个好将军。"
范白捏紧一个茶杯,里面茶水溅出,石桌脚边一隻黑尾凤蝶停在上面,范白的靴子擦过牠翅膀也未动,南风拂面带出不知道哪开的荷花清香,范青有种很好的涵养跟耐心,即使话中有话,即使教导千遍也没有一丝火药味,像是临摹一幅困难的字帖,一遍又一遍。
范白看着表兄眼中看尽因果春秋的平静,自己的倒影在对方瞳孔中气的风中凌乱,汗水沾着发丝贴着鬓角,屋簷上鷓鴣远远的望向庭院。
范青轻声道:"如果你没有信念是不能当一个好将军的。"
范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哈哈乾笑几声道:"现在当真连信念都没了,留一条命做甚……."
庭院内一个太尉跟一个被留职停薪的贺北军军师相对无语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