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麻木地背完了语录,问老?师今天教什么?。
老?师教不了什么?东西,南北更失望,都写在脸上,她迫切想学习新东西,可没人给她。下了课,人都跑出去,只有她坐在教室里,教室里没有像样的桌椅,有坐半截木桩的,有坐石头的,黑板上孤零零挂着可怜的几个大字,什么?都没有。
“你怎么?写这个?”冯长庚也不出去玩儿,他从南北身?边经?过,突然发问。
南北把本子一捂,很不高兴:“你偷看!”
冯长庚说:“你少写这种话,小心叫人看见,这是修资毒。”
南北真是烦死冯长庚了,他谁啊,敢管自己?
“关你屁事。”
冯长庚脸绷着:“你真粗鲁,一点都不讲文明。”
南北觉得可笑,她从小就?讨厌冯长庚,看他不顺眼,八福死后?,她没什么?要好?的伙伴,这让她一度觉得有些孤单,但又觉得无所谓,只有八福对她最好?,什么?都听她的,什么?都支持她,所以,没有了八福,其他人也就?那?样吧。
“关你屁事?”南北有心气死冯长庚,笑眯眯地又重复一遍。
冯长庚脸红一片,白一片,他有些生气地盯着她,南北还是笑,她没小时候那?么?容易炸毛,但更令人生气。
“我想干嘛就?干嘛,冯长庚,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南北拿橡皮把字擦掉,警告他道。
她长高了,发狠时特别好?看,冯长庚看着她的脸,觉得自己很没骨气,他痛恨自己,发誓以后?再也不跟她说话。
赶上农忙,学校放假,南北跟年?纪相仿的孩子们都去捡麦穗,捡了麦穗要交生产队,她手脚快,捡完立刻跑去麦场过秤,一斤两分钱,她攒自己的学费。
章望生忙着扬场,搞了一脖子糠皮,又刺又痒,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烧热水洗澡,他爱干净,再累也得把自己拾掇整洁才行。南北也晒了一天,脸有点黑红,眼睛倒更亮了,越长越亮。
“三哥,芳芳姐那?有本可好?看的书了,你能问她借吗?上面还画着俄国人,他们穿的衣裳咱们都没见过!”南北琢磨了几天,觉得应该让章望生去借书,插图上,有个女孩子穿裙子,特别大特别美的裙子,她一下就?晓得怎么?幻想漂亮衣裳了。
明月远远,章望生正在洗澡,就?一块木板隔着,他光溜溜的,往身?上舀水:
“什么?书?”
“叫《战争与和平》,还有一本,我没瞧清楚,你能去借吗?咱们一块儿看。”
章望生也想,但他觉得不好?开?口,书是极珍贵的,也是极危险的,他沉默想着,南北以为?他拒绝了,快步走过去:
“三哥,你到底借不借呀?”
章望生喝了她一声:“别过来!”他已经?快速转过了身?去。
月光下,南北只瞧见了个轮廓,她只好?还是隔着木板跟他说话:
“黑灯瞎火的,我啥也没看着。”
章望生听她委屈的语气,忽然又笑了,他快速拧了手巾囫囵擦几下,套上短裤,走出来说:
“你长大了,不能跟小时候一样。”
南北说:“谁想看你,我想看芳芳姐的书。”
章望生还是笑:“我也没说你想看我,别着急,我想想怎么?跟人借,人家未必愿意外借。”
他身?上有胰子香,洗过澡后?,特别清爽,南北爱闻章望生身?上的味道,她洗澡也用,但闻不到自己的。
她刚想摸他胳膊闻一闻,章望生挂手巾呢,动作间,手肘捣在了她胸口,不晓得她跑身?后?边了。
南北疼得哎呦一声,章望生回身?:“你躲我后?边干嘛啊?”
“疼死我了。”南北负气说,她捂着胸口。
章望生只好?说:“没看见你,三哥不是有意的。”
“我这里长了个疙瘩,本来就?疼。”南北一下就?委屈起来了。
“哪儿?什么?时候长的疙瘩?”章望生赶紧把她领屋里。
南北指着胸口:“就?这里,你摸摸。”
章望生看那?位置,有些尴尬,但又很担心:“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说?”
南北也闹不清具体哪天了,大约就?是清明前后?,突然摸到的,疼疼的,她以为?是上火长疙瘩,就?自己薅了蒲公英熬着喝。
“记不清了,反正有个疙瘩,要不,找吴大夫给我看看?”
章望生点点头:“好?,咱们明天就?去找吴大夫。”
后?半夜突然电闪雷鸣,下起暴雨,社员们都从床上爬起来,抢收场里的粮食。雨来的突然,打得人们措手不及,幸亏大部分粮食已经?入了库。雨下了一天,刚放晴,到处还都是泥泞没法上工,章望生打算带南北去吴有菊那?里瞧瞧。
雪莲这个时候来找他,雨太?大,她家里屋顶漏得厉害。
“望生,你跟南北这是要出门吗?”
“雪莲姐,我这儿长了个疙瘩,我们去吴大夫那?瞧瞧。”南北衣裳小了一截,穿身?上局促,一抬手就?露个腰,雪莲见她比划的地方便走过来,看着章望生,章望生穿的章望潮旧衣裳,人这样的穷,当?时章望潮下葬,只象征性烧了条裤子,剩下的,留给了章望生。
“我先给她看看。”雪莲把南北领到一旁,伸手摸了摸,南北说,“就?是这儿,雪莲姐,你摸着了吧?”
雪莲笑道:“这可不能去吴大夫那?瞧,羞死了,你这是开?始长身?体了,慢慢就?成个大姑娘啦。”
南北似懂非懂,雪莲耐心跟她说了半天,她心里一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南北有点不好?意思,又很激动,一时间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还有些心烦。
“回家去吧,我找你三哥帮个忙。”雪莲揉了揉她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