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夜宴据说是为了庆祝铁路地形勘测完成,约律亚对此见怪不怪,反正王宫里经常举行夜宴,用什么名目不重要,只要能大吃大喝,尽情享乐就可以。
然而今天跟往常不一样,那座宫殿大门敞开,里面却没有传出乐声,只有一片诡异的安静。
门口没有侍从,约律亚等待片刻,直接走了进去。
宫殿里没有用煤气灯,用的是最普通的蜡烛灯,一排排很高很长的白色蜡烛灯已经烧到了一半,窜高的火焰下,融化的蜡泪堆在烛台上,形成一个丑陋的疙瘩。
明明是那么灿烂的灯火,可是中央那张长桌上,却是有些灰蒙蒙的。
约律亚用力眨了眨眼,也没能看清那张长桌上坐着的人。只能从衣着身形上判断,那里坐了十二个人,最上首是国王,依次是辅政大臣,最末尾是的昨天被他打过的财政大臣。
他们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到来,依旧沉默不语地进食,刀叉碰在瓷器上发出清脆的响动,肉食被切开的动静在安静的宫殿里也变得无比鲜明。
约律亚走近两步,眼前的一切似乎清晰了起来,他正要行礼的动作却僵住了,他身体微微发抖,盯着那些餐盘里的食物。
那不是蔬菜,更不是牲畜,而是人形的肢体!
“你们……在干什么?”良久,约律亚才颤抖地问出声。
咀嚼声和刀叉声都暂停了一下,餐桌上的人纷纷抬起头,对着约律亚露出一个相同的笑容,“约律亚,你来了,我们在吃饭啊!”
约律亚:“……大人们,是我出现了幻觉吗?餐盘里的,好像是人。”
“对啊,是人。”一名大臣说道:“我们是贵族,所以我们要装在餐盘里吃。”
“对的,我们并不野蛮。”另一名大臣说道。
忽然,坐在最末尾的财政大臣面皮抖动了一下,一根黑色的尖刺从他的皮肤里刺了出来,他却丝毫不感到痛苦,只是把那根手指粗的尖刺堵了回去,脸上显露出一个略微有些扭曲的情。
餐桌上的其他人注意到他的动静,纷纷侧头看过去,财政大臣苦恼道:“哎呀,本来一切很完美的,可是我昨天被打了,这张皮不太稳定了。”
于是其他人收回视线,光明正大开始讨论起来。
“约律亚真是太粗鲁了,怎么可以打他呢?”
“是啊,我们看着他长大,他一向是个有礼貌的孩子。”
“毕竟是小孩子,怎么会跟他计较呢?”
“是啊,毕竟是个孩子。”
“好在,那六万贫民死了,约律亚可以活下来了。”
“对呀,约律亚可以活下来了。他真是我见过的,最可怜又最美丽的孩子了。”
约律亚下巴微微颤抖,脑子里的那根弦绷得更紧了,他悄无声息地后退,在踏出宫殿的那一瞬间拔足狂奔,跑出去没几步就撞上了赶来的侍卫长。
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他一把攥住他,目眦欲裂地喊道:“哥哥,陛下和大臣们都被魔物污染了,快!戒严全城!通知教会!”
说话间,宫殿里的那十二个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他们一边走,一边喊着约律亚的名字,一边喊,皮肉下翻涌得越来越快,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不停涌动着,即将撑破那层皮肉冲出来。
约律亚见侍卫长似乎是被惊呆了一动不动,他喊道:“我先拦住他们,你快走!”
约律亚推了他一把,然后转身面对着那群怪物。
身后的侍卫长也动了,然而他没有跑出去求援,而是越过约律亚,低头屈膝,跪在了“国王”面前。
“陛下,约律亚太失礼了。”他说。
国王的躯体已经膨胀了两倍,人皮像是一张摊开的纸挂在一具魔物的躯体上。它笑起来,整张人皮都在跟着颤抖,在它身后,其他大臣的人形也摇摇晃晃地将要维持不住了。
而侍卫长依旧卑微地跪在那里,好像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发现。在魔物们逐渐膨胀的躯体下,他好像一只被笼罩在阴影里的弱小动物。
眼前的一幕荒诞诡异,约律亚怀疑自己在做梦,他控制不住地吼起来,“约塞尔!那是魔物!魔物!”
眼前一道银光闪过,身着银色铠甲的侍卫长忽然出现在约律亚面前,按住他的后颈和手臂,踩着他的腿将他按跪在地,约律亚扭过头,发红的眼睛对上了侍卫长平静的眼,一个发现让约律亚浑身发抖——侍卫长,是清醒的!
他是清醒地,沦为了一群魔物的走狗!
“混账!”约律亚大吼一声,他强行挣脱侍卫长的束缚,一脚将他踹翻在地,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外奔跑。
他用出了最快的速度和力气,一边跑一边大喊,“有魔物!有魔物入侵!”
宫道太长太黑了,月光也被蒙蔽。
偌大的王宫安静得像一只封闭的盒子,往常森严的守卫全都不见踪影,每一个地方都像灌满了黑水,而且正以泄洪般的恐怖速度朝着约律亚逼近。
约律亚身上没有武器,他空手击退了围过来的几只魔物,攀上钟楼,拼尽全身力气撞响了大钟。
这是魔物来袭的讯号,洪亮的钟声能穿透宫墙,传达到全城。
咚、咚、咚……
钟声远远传了出去,约律亚微微松口气,依旧紧绷的面庞朝向大教堂的方向。
然而,夜色里什么动静也没有。
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约律亚跳下钟楼,朝着大教堂的方向跑去。
“约律亚……约律亚……”
“可怜的约律亚……”
沙哑诡异的呼唤声紧追不舍,宫殿里的魔物彻底褪去人类的皮囊和衣物,牢牢跟在约律亚身后。约律亚咬牙往前冲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