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南歌自幼娇生惯养,撇开谢砚之那一掌,从小到大受得最重的伤,就数手腕上这道划痕。
付星寒正在专心施法,抽不出工夫来与安抚她,谢诀便耐着性子在一旁抚慰她,就连看似对她漠不关心的谢砚之,也正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旁。
唯独颜嫣,彻彻底底被人遗忘在了那个角落里。
某一瞬间,自腕间传来的疼痛感骤然加剧。
颜嫣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有一条蛊虫顺着血液游入了她血管中。
一条,两条,三条四条……
游曳而来的蛊虫越多,疼痛便堆积得越高。
这种感觉,就像是千万根烧红了的钢针同时被人钉入了她血管中,不停地搅。
疼痛感一波一波袭来。
她面色惨白,冷汗涔涔,却时刻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
像她这样的人,连哭都不被允许。
因为无人在意,所以,又何必讨没趣。
这个过程格外煎熬,当最后一只蛊虫游入她血管时,痛感已攀至巅峰,灭顶般的痛似潮水般翻涌而来,她终还是忍不住哼出了声。
眼前似有白光闪过,可那些疼痛并未因为她的昏厥而终止。
她空荡荡的肠胃也开始跟着闹腾,胃里像是燃起了一簇火,愈烧愈烈。
然后,她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看到了八岁那年的自己。
那一年颜璃病逝,也正是四年饥荒的起始点。
烈日当空照,炙烤着每一寸干涸开裂的土地。
八岁的她静悄悄蹲在某大户人家的石狮后面,眼冒绿光地看着那条正在进食的大黄狗。
这户人家出了名的富,即便是闹饥荒,也吃得起肉。
前些日子他们府上摆酒宴请宾客,肉香钻出围墙,飘了足有两条街那么远。
大黄狗跟着主人家吃了几天大鱼大肉,竟开始瞧不上碗里的剩饭,懒洋洋地趴在门口。
然而,这日头着实太烈了,别说是人,连狗都遭不住,晒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它便恹恹地拖着尾巴进了侧门。
颜嫣便瞄准这个时机,一个箭步冲上去。可同时盯上这碗饭的,还有一条饥肠辘辘的野狗。
幸运的是,那条野狗比她饿得更久,路都已经走不稳了,自是抢不赢尚能表演百米冲刺的颜嫣。
变故就发生在颜嫣端起剩饭的那一刹。
那条路都走不稳的野狗竟用尽全身力气扑了上来……
“啊!滚开!!!”
颜嫣尖叫着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紧紧捏着被角,缓了足有十息,才彻底将那场噩梦从脑海中驱除。
然后,缓缓转动脖子。环顾四周一圈,才发现自己仍躺在柳南歌床上,只是人都已经不见了,偌大一间房竟只剩她一人。
体内的蛊虫倒是消停了,没继续作妖,只是胃里难受得紧,那股子火灼一般的饥饿感让她无所适从。
她都快忘了自己有多久没再挨过饿,一时拿不定主意,是该留在这里继续挨饿,还是自作主张地回揽月居填饱肚子。
正当此时,外间突然传来一阵推门声,赫然打断她那繁杂的思绪。
晚风与诱人的烟火气息一同袭来,浓郁的肉香无孔不入地钻入鼻腔。
颜嫣不禁一愣,闻这味道,竟像是她最爱吃的红烧肘子?
可是,谁会在这种时候来给她送肘子呢?难不成是谢诀?
她正要下床去探个究竟,垂落在床畔的帷幔忽然被风吹起,现出那抹藏匿在其后的人影。
那一霎,烛光明灭,万籁俱寂。
谢砚之琥珀色的浅瞳在夜色中闪过一丝寒芒。
颜嫣目光微怔,不懂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隔开内外间的山水屏风人影幢幢,离得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倏然拉回她飘飞的思绪。
颜嫣瞳孔猛地一缩。
等等!那个人该不会是谢诀吧?
他大晚上的跑来送肘子,若被谢砚之给撞见了,岂不是……
思及此,颜嫣连忙抬头去看谢砚之,他此刻的眼十分耐人寻味。
屏风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嗒,嗒,嗒……”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颜嫣心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