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颜嫣完全能想象到,此刻的他定然垂着长长的眼睫,色淡漠地看着自己。
说来也是怪,明明他这人日常“面瘫”,她却总能准确地猜测到他在传递什么情绪。
就好比现在,哪怕连他的脸都看不清,颜嫣就已经明白,她该如何去做。
就像是本能一般,她赤着脚踩在沁凉的地板上,立于谢砚之身后,一点一点抚平他衣上的褶皱。
过去的八年里,她既是这间屋子里的摆件,也是谢砚之夜里的抱枕,更是他的“私人形象顾问”。
他每日穿的衣物皆为她亲手熨烫,就连发髻也都是她替他梳的。
他脾气不大好,头发却柔软光滑的像丝绸一般,颜嫣舍不得将他的头发全部梳上去,向来都是只束一半,有时会用与衣服同色系的发带,有时会用玉冠。
他如今正散着发,想必她还得重操旧业,像从前那般替他梳头束发。
也就是这时候,颜嫣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谢砚之这厮前些日子头发似乎有些凌乱……
难不成这年头的宫娥连个男子发式都梳不好了?
颜嫣百思不得其解。
穿好衣束好发,下一步就该送他出门了。
颜嫣动作利索地披上外衫,立于谢砚之身侧。
寝殿门被人缓缓推开,现出殿外那抹修长的人影。
是在门外枯站了一整夜的谢诀。
也不知他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瞧着竟有些狼狈,再不复从前的潇洒肆意,那双总是情意绵绵的桃花眼突然失去了光彩,如两丸暗淡无光的鱼目般嵌在眼眶里。
颜嫣见之,不禁一愣。
第一反应便是,他可别是被谢砚之拖去严刑拷打了?
相比较颜嫣的惊惶不安,谢砚之简直稳如老狗,他轻描淡写地瞥了谢诀一眼,立于门两侧的金吾卫立即会意,抢着替他传话。
“昨夜栖梧宫只有少主一人执勤,可还顺利?”
短短十七个字,所蕴含的信息量大着去了。
一来,是告诉不明真相的颜嫣,昨晚你与尊上温存时,谢诀这货就守在门口旁听呢,惊不惊喜刺不刺激?
二来嘛,无非就是警示谢诀,顺带再敲打他一番。
果不其然,那人尾音才落,谢砚之便侧目,好整以暇地看着颜嫣。
颜嫣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心脏像是被人重重捏了一把,喉咙里翻滚着腥甜。
她就说他怎肯屈尊来碰她了?原来玩得是杀人诛心这招。
可是无所谓了,她早就不在乎了。
她敛去外露的情绪,往谢砚之胸口一靠,故作娇嗔地唤了声:“尊上~”
这种时候还是以不变应万变更保险。
可实际上她依旧很紧张,紧张到浑身抑制不住地在颤抖。
谢砚之又岂会察觉不到她的异常?他顺势将颜嫣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尔后,抬眸,饶有兴致地望向谢诀。
颜嫣也在这时悄悄抬起了头,色紧张地盯着谢诀。
从任何角度来看,她都是无辜躺枪的那个。
她早已在谢诀面前摆明了态度和立场,既没主动勾.引,也没顺着他去玩暧.昧。
倘若谢诀若真有意要将她拖下水,她也不介意做一次“小人”来保全自己。
谢诀眼睛里仍无光彩,他看似在看谢砚之,实则一直都在盯视颜嫣脖颈上那些暧.昧的痕迹。
谢砚之有没有察觉到未可知,颜嫣可是一清二楚,只觉脖子都快被他盯出一个洞。
谢诀嘴角向上一勾,颜嫣心脏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下一刻,却闻他道:“一切安好,无任何异常。”
几乎就在尾音落下的那一霎,他收回了黏在颜嫣脖子上的目光。
可颜嫣仍不敢掉以轻心。
然而,下一瞬所发生的事,也正如她所预料那般。
谢砚之缓缓启唇:“既如此……”
第三个字尚在他舌尖打着转,颜嫣忽觉下颌一痛。
她被迫抬头与谢砚之对视。
谢砚之笑得意味不明:“不如由阿颜来决定,让阿诀一直在门外守夜可好?”
这已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颜嫣堆在脸上的假笑终于有了一丝裂缝,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她说这话时的尾音在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