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她当初成功洗髓,如今大抵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她既不敢抛头露面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亦不愿与付星寒为伍,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做一名散修。
凭良心来说,谢砚之的确从未在物质上亏待过她,但也从未施舍过一丁点爱。
她就像他养在身边的宠物,他高兴时星星月亮都能摘来给她把玩,败兴时,亦能不动声色收回一切,冷眼看着她跪地哀求,却丝毫不为所动。
倘若谢砚之不曾亲手毁掉她的希望,不曾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坠崖,纵是不会施舍半点爱给她,她也定然不会恨他。
甚至还可能会在穷竭潦倒的日子里思念他,缅怀那一去不复返的泼天富贵。
可这世间并没有如果。
走到这一步,她与他都再无回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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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来,道路两侧草木渐深。
眼看就要抵达魇熄秘境入口处,拉车的犀角兽突然止步不前,色焦灼地打着响鼻,在原地踏步,死活不肯再走半步。
趴在窗上赏景的颜嫣瞳孔骤然一缩,猛地掐住谢诀胳膊。
谢诀无端被吓一跳,皱着眉头看了眼六无主的颜嫣,方才俯身眺望窗外。
窗外暮色四合,天光将要散尽。
漂浮在天际的浮云烧得格外旺,整个世界都被镀上一层热烈的橘调。
砂砾与碎石铺就而成的乡道尽头横着一辆极尽奢华的龙车。
细细看去,那龙车的车身竟是由一整块暖玉雕琢而成。
暖玉为何物?听闻有温养识,祛除心魔之效,向来都是有价无市。
连柳月姬这等出身的大能,都只拥有巴掌大一块。也就谢砚之丝毫不把它当回事,这般糟践寻常人穷尽一生都无法见到的珍宝。
在场之人中只有谢诀识货,认出了比六爪金龙更值钱的暖玉。
可这并不妨碍众人对龙车主人的向往与膜拜,除了艳羡,竟无一人说酸话,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大到一定程度时,连嫉妒都生不出,只剩仰望与钦敬。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逼人的富贵中难以自拔,唯独颜嫣,浑身血液仿佛都凉了下来。
她不断在脑海中思索,谢砚之为何会知道她的目的地是魇熄秘境?
脑子里那团线越理越乱,颜嫣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当即转身与谢诀道:“定然是有谁被抓了,否则,他不可能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你快给小白他们几人传讯!”
谢诀色未变,淡定得不可思议,仿佛早就知晓一切。
他垂眸定定望着颜嫣,语气颇有些凝重:“抱歉,是我对你有所隐瞒。”
说到此处,停顿片刻,才又接着道:“我查过了,应该是周笙生在他手中,除了周笙生,与你回合前,我谁都能联系到。”
得到答案,颜嫣反倒静了下来。
怪不得他能一路追到落英镇,继而又守在魇熄秘境来等她入瓮。
原来是阿笙在他手中。
谢诀见颜嫣色自若,并无要责怪他的意思,又笑着道了句。
“能让心高气傲的魔尊大人做出这等事来……不错,他竟比我想象中还要在乎你,这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
颜嫣终于忍不住朝谢诀翻了个白眼。
她之所以没骂他,是为大局考虑不想起内讧,他倒好,还蹬鼻子上脸了?
谢诀视若未睹,嘴角仍噙着一丝笑,压低嗓音,贴在她耳畔道:“放心罢,我比你了解他,他连我这个前任魔尊遗孤都懒得去杀,区区一个金丹后期小杂鱼还不配让他动手,也就是拿来来吓唬你罢了。”
听闻此话,颜嫣心中稍稍好受了些,面上却半点不显,故作冷淡地道:“最好如你所说。”
这件事再商讨下去也无任何意义,谢诀不想在无关紧要的话题上浪费口舌,话锋一转,冷不丁道了句:“他可曾见过你如今这张脸?”
颜嫣自是知晓,现在不是与谢诀置气的时候,将所有负面情绪压入心底,如实道:“应该没见过,可我不敢冒这个险。”
这话虽说得突然,颜嫣一下就猜到了谢诀想表达什么。
倘若谢砚之没见过她这张假脸,那么,她便无需躲躲藏藏,甚至能当着谢砚之的面进入魇熄秘境。
谢诀这是准备加快进度,带她进入魇熄秘境了。
颜嫣脑袋转得飞快,不待谢诀做出回应,便已想到个浑水摸鱼的好法子。
她与谢诀对视一眼,刻意拔高音调,故作兴奋地道。
“我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辆龙车了!车内坐着的是魔尊谢砚之!前些日子我听人说魇熄秘境会提前开启还没当回事,如今魔尊谢砚之都来了,定然错不了,你快给阿柏他们传讯!秘境内危机重重,就凭咱们俩儿可没法闯,最好多喊些人来组队!”
谢诀愣了几瞬,思索片刻便已知晓颜嫣意欲何为。
定然是想借在场之人的口把这个消息传播出去,以此来扰乱谢砚之的视线,趁机摸进去。
果不其然,颜嫣尾音才落,那些散修就已按捺不住地呼朋唤友。
不到半日的工夫,秘境入口处便挤满了人。
人群虽拥挤,大家都十分有眼力色地与那辆龙车拉开距离。
始作俑者颜嫣混在人群中,心中隐隐有些得意,堵住魇熄秘境入口又如何?这么多人,你找得到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