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怎么都想不起,自己怎就突然不吃鱼了,明明鱼是他那贫瘠到令人叹为观止的食谱中出现得最为频繁的一道菜。
他不吃的东西可太多了,究竟是从何时开始,连鱼都被他踢出了食谱?
他越想色越迷茫,太阳穴突突直跳,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为什么……
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柳南歌放下筷子,静静凝视着谢砚之。
她不知谢砚之变成这副模样,究竟是情蛊所致,还是因为其他。
他好像忘掉了从前的很多事。
虽不知原由,可情蛊蛊母真真切切地告诉她,他之所以不吃鱼,皆因他心中所喜欢的那个姑娘。
这便是放蛊之人所要付出的代价。
明明她对谢砚之的过往一无所知,他的每一次心悸,每一丝痛楚,都会一一回馈给她。
乍一看,像是她在窥视操控他。
事实却是,她时时刻刻都会被他的情绪所牵引。
若真爱,谁又能做到心如止水置身事外?
偷来的便是偷来的,永远都不会真正属于她,作茧自缚不外如是,当真可怜又可笑……
柳南歌攥紧拳头,仰头憋回因自尊心受挫而要坠出眼眶的泪。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论那人是谁,他总会将她忘个干净,只是时间问题。
柳南歌自欺欺人的空当,谢砚之已然放下碗筷,迈步离开。
他离开云梦已有十个年头,这里的每块砖每片瓦他都觉熟悉,却始终想不起,究竟熟悉在哪里。
穿过繁花似锦的油茶树林,途径一片碧油油的稻田,翻过那个开满雏菊的山坡……
他不停地向前走,不停地向前走……
最后,看见一条生满青苔的石阶。
青石砌成的的阶梯早已被岁月磨平棱角,他一路拾阶而上,走进古寺,来到那棵许愿树下。
长风拂过,满树红绸哗哗作响。
他怔怔望着头顶茂密的枝叶,为何还是会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是否也曾来过这棵树下?
他看着缠绕在手腕上的红绸,究竟是何时来过?
为什么……
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再往后,他又去了很多地方。
云梦太小了,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他与颜嫣当年住过的小院。
一条老得快要走不动路的大黄狗冲他汪汪叫个不停。
他放慢步伐,望向那狗:“你认识我?”
大黄狗摇着尾巴,又汪汪嚎了两嗓子,拖着沉重的身躯带他走进那间杂草丛生的小院。
很怪,他分明就不知道自己何时来过此处,却无比清晰地记得。
从左边这间房走到右边这间,一共是三十二步。
它们只隔了三十二步的距离,记忆清晰到像是做过无数遍。
他循着记忆,一步一步,用脚来丈量。
他一步一步地数,不多不少,刚好三十二步。
越来越多回忆涌向心间。
他扭头望向院中一角,遮天蔽日的紫藤花海在微风中摇曳。
不知为何,他总觉紫藤花下该有一架秋千。
是谁在他回忆里说:“秋千架后面再种一棵紫藤花树,等紫藤花长大了,将那秋千笼在树荫下,届时,再烈的日头都晒不到我,我便能日日在院子里荡秋千啦。”
如今紫藤花已长大,连那秋千架都快与花藤长为一体。
为何无人在树下荡秋千?
大黄狗慢吞吞地跟了过来,仰头看着那树繁花,双目放空,好似在回忆那段往事。
可除了一去不复返的时光,谁还会记得呢?
湖面掠来的风拂过瀑布般倾泻而下的紫藤花穗。
花海翻涌,埋藏在时光洪流中的那两行字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