孱弱的紫藤花树在狂风中瑟缩,稀稀拉拉的花被风卷落一地,湿漉漉地浸泡在水洼里。
那扇紧闭着的房门“吱”地一声被人推开,谢砚之转身望去,目光不其然与颜嫣相撞。
他有着一瞬间的惶然,下意识避开颜嫣的目光,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被雨淋湿时的狼狈模样。
如他这样的人,何曾在颜嫣面前狼狈过?
背脊永远挺得笔直,纵是浑身上下皆被雨淋湿,仍是一派冷傲清贵的姿态。
然,有些东西是装不出来的。
只一眼,颜嫣便从他身上看到了落寂,还有几许不易被察觉的脆弱感。
这种感觉太过荒谬,以至于颜嫣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撑伞站在檐下,斟酌许久,终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你为何不用灵力?”
她尾音才落,忽闻院中传来“砰”地一声响,被岁月腐蚀蛀空的紫藤花架应声倒塌。
他们的树终还是死了。
谢砚之垂着眼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那一瞬间,颜嫣似隔着重重雨幕与那扇浓密的长睫,看见了他眼中的无措。
他面色有些苍白,从雨幕中缓缓走来,勉力扯了扯嘴角。
“因为……有些东西,是再强的灵力也留不住的。”
他说这话时的声音很轻。
夹杂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颜嫣有些听不真切。
她目光寸寸下移,离开谢砚之略显苍白的面颊,落在他被雨水浸泡开裂的伤口上。
这场诛魔之战竟比想象中有用,他其实伤得很重,至少比颜嫣表面上看到的要重。
颜嫣不再纠结于谢砚之何不用灵力去救那棵紫藤,放柔嗓音道:“你伤口裂开了,回来吧,我给你上药。”
她想知道,谢砚之究竟伤得多重,以帮他上药之名去验视他的伤,无疑是最好的借口。
谢砚之回倒是回房了,却不肯脱衣服,给颜嫣查看自己的伤。
颜嫣见他素白的中衣被血一层一层染红,幽幽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很不可理喻。”
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加重,凶巴巴地瞪着他:“松手,别再拽着了,否则,别想让我理你。”
谢砚之闻言,果真乖乖松开了拽住衣襟的手,任颜嫣撕开那件染血的中衣。
这场雨不过是个导火索,这些天来,谢砚之大伤小伤不断。
先是在魇熄秘境中,以修士之躯强行使用术撕裂空间遭到反噬。
再是抢婚之日的那场诛魔之战,他以一敌千,浑身上下所有伤加一块,足有七百六十八处,几乎处处致命,都不知他是如何扛下来的。
这还没完,新婚之夜又被颜嫣在后颈死穴上捅了一簪子。
他能撑到现在,还跑出去淋了场雨,实属迹。
颜嫣看着他身上密密麻麻的伤,都不知该从何下手。
她喜欢他的皮囊,其中自也包括他的躯体。
他浑身上下无一处生得不好,骨骼与筋肉的形状走向皆为最上等,纵是这般伤痕累累,亦难掩其风姿。
只是,颜嫣曾见过那个美玉无瑕的他,两相对比,眼前这副景象未免太过惨烈。
颜嫣心中微微有些触动,不禁问道:“明知是陷阱,你为何还要往下跳?”
谢砚之没接话,只静静望着她。
颜嫣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开始转移话题:“我要帮你上药了,可我这人向来没什么轻重,你若疼,就喊出来,我尽量控制下力道。”
时隔两百年,在同一个地方听颜嫣说着类似的话,谢砚之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直至颜嫣挖出药膏,用指腹化开,点涂在他血肉模糊的伤口上,轻声询问着:“疼吗?”
他胡乱飘飞的思绪方才被拉回,微微侧目,看着颜嫣近在咫尺的脸,不假思索:“疼。”
颜嫣有些纳闷,她动作已经很轻了,也就装装样子随口问问罢了,按理来说,是不疼的呀。
思及此,她特意选了处最浅的伤,涂抹药膏的动作愈发小心翼翼:“那这里呢?疼不疼?”
谢砚之仍是道:“疼。”
行了,这下颜嫣算是彻底明白了。
这哪儿能疼?分明就是谢砚之这厮在装可怜!
她一脸无语地朝谢砚之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方才那个地方都已结痂,快要愈合了,你疼什么疼呀?”
“况且,我怎不知魔尊大人您几时变得这么娇气了?碰哪儿哪儿就疼,可真真是……比那凡间的千金大小姐还娇贵。”
谢砚之面不改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疼就是疼,况且,你说过,疼就该喊出来。”
颜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