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隐隐猜测到谢砚之话中深意,慎重起见,仍多嘴问了句。
“你的意思是……嫣儿她早就知道咱们暗中往来,是在将计就计?”
谢砚之不置可否。
声音中带着彻骨的寒意:“想知她的目的是什么,很简单,唯有一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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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又过两日。
院子里的秋千如那一去不复返的时光般晃晃悠悠地荡着。
坐在秋千上的颜嫣无聊到直打哈欠,虽说谢砚之已不再禁她的足,她也着实也没地方可去。
江小别近些日子在闭关,周大幅忙前忙后,又是为她炼丹又是为她护法,压根抽不出时间来搭理颜嫣。
周笙生就更别说了,她一贯都很忙,只偶尔与颜嫣寒暄几句。
至于池川白……自谢砚之抢婚那日起,颜嫣便再未与他联系过。
栖梧宫里的这些宫娥就算不是谢砚之的眼线,颜嫣也不敢与她们走得太近。
她注定是要离开的,只怕她一走,谢砚之会拿她们来做文章,近些天来,颜嫣连阿梧都疏远了,就是怕她会因此而牵连。
可谢砚之那厮也忒阴险,竟连那只大尾巴猫也一同打包带走了,颜嫣当真无聊到要长草。
荡了会儿秋千,原本阴沉沉的天落起了雨,愈发无聊的颜嫣索性跑去书房找乐子。
谢砚之看书很杂,收藏的典籍几乎涵盖所有类型。
颜嫣随手抽出一本《杂记》,坐在书房外的长廊上细细品鉴。
这本《杂记》类似于古代的百科全书,书中引用典故科普无数颜嫣从未见过的名词,无聊时翻翻,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更遑谢砚之书房外的景堪称一绝,别说看书,纵是坐在这里发呆,都是种享受。
颜嫣尤爱那丛齐腰高的无尽夏,深深浅浅的蓝与紫交织成一片,清爽怡人的色彩顷刻冲淡盛夏的燥热。
有风自不远处的湖面掠来,压弯满枝繁花,轻抚颜嫣面颊。
夏日里,她喜欢赤着足到处乱跑,而今整个栖梧宫都铺满了平整细腻的木质地板,任她怎么踩都不会硌脚。
她放松身体,躺在铺满木质地板的长廊上,听着雨打清池的“滴答”声,舒服得都快要睡着。
书“啪”地一声盖脸上。
颜嫣揉了揉鼻子,悬在腰间的传讯玉简亦随之亮起。
这个时候会是谁给她传讯呢?
颜嫣慢悠悠按下接听键,谢砚之清冷的嗓音自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你,在做什么?”
谢砚之离开魔域已有两日,这还是他头一回给颜嫣传讯。
颜嫣即刻坐直,如临大敌。
也不知他突然冒出来是要做甚?
谢砚之如今所在之处毗邻极北之地,已然入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他望着头顶火红的枫叶,忽道:“兖州的枫叶红了。”
这纯粹是没话找话说。
颜嫣心中微哂,决定打起精,好好敷衍他。
她扭头望向长廊外,目光越过被雨打得七零八落的无尽夏,眺望不远处的那汪碧湖,缓声道:“魔域下雨了。
雨声渐大,潇潇落下,世间万物皆笼在这片蒙蒙雨雾之中,颜嫣的声音仿佛也被这场雨沾湿。
带着盛夏所特有的潮湿热度,一字一句灌入谢砚之耳中。
“嗯……还有,你书房外那丛无尽夏快要谢了。”
“待它们彻底开败了,种些山茶罢,白山茶太清冷了些,我喜欢红色的,瞧着便热闹喜庆。”
她嗓音很软很黏,是蜜糖裹砒.霜。
水汽滋漫的夏日凉风掠过谢砚之心海,那里原本水波不兴,而今洪水滔天汹涌澎湃。
她果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小骗子。
筹划出这样的诡计,怎还能这般坦然自若?
他若不主动来寻她说话,是不是永远也等不来她的传讯?
可他仍不甘心,仍抱有些许希望,仍想听她的声音,哪怕她所做一切皆是另有所图。
雨声嘈杂,淅淅沥沥落个不停。
谢砚之没接话,而后,是长达半盏茶工夫的沉寂。
相隔千里的他们各自仰头望着各自头顶那片天,直至雨声渐消,谢砚之忽道:“阿颜,抬头,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