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就这般让她放弃挣扎,简直是痴人说梦。
她扭头望向窗外,思索应对之策。
不知不觉间,天光已大亮,迎面袭来的风吹散堆积在天幕上的白云,霎时间阳光蜂拥而来,整个世界都清晰了。
流云在脚下翻涌,颜嫣在云与云的罅隙间看见了连绵不绝的山峦,与指甲盖大小的碧色田野。
再往前,一切又都变得模糊朦胧,就像是笼了层绛紫色的薄纱。
死气不知从何处蔓延过来。
颜嫣视野中豁然闯入一条不断向前开裂的幽深沟壑。
她有着一瞬间的恍惚,眼睛忽地睁大,双眸骤然被点亮。
什么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
那条循着死气而来的沟壑正是颜嫣在苦苦寻觅的蚀骨深渊。
颜嫣压制住心中的狂喜,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好情绪,扭头望向谢砚之。
用极淡的语气说道:“你是如何得知我在柳家的?”
沉寂打破得有些猝不及防。
谢砚之早已做好颜嫣十天半月都不搭理自己的打算。
他怔了好半晌,旋即,望向她脚踝,淡声道:“系在你脚踝上的那枚玲珑骰子中附有我的一缕识。”
听闻此话,颜嫣自嘲地笑了起来。
“可真是百密而一疏啊,我将你给的东西送给了十个路人,让他们分别赶往十个不同的方向,唯独忘了它。”
也是,它那么小,那么没有存在感,戴久了便忘了,那本是一个将她拴在谢砚之身边的枷锁。
是枷锁,亦是谢砚之执念的源头。
两百年岁月倏忽而逝,只有它与那幅意外被颜嫣带回来的画能够证明,他们相识于两百年前。
谢砚之嗓音里透着浓浓的疲倦。
“阿颜,莫要再闹了。”
他不自觉放柔嗓音,想要牵住颜嫣的手,却被躲开,他手在空中顿了足有三息之久,颜嫣仍无要与他亲近的打算,只能黯然收回,藏在袖中,紧攥成拳。
而后,又不知过去多久,他方才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道。
“阿颜,我已寻到溯世镜,不论你想知道什么,它都会告诉你。”
“你可知,我们之间本不该如此。”
“倘若你看完我们全部的故事,仍坚持要走,我便放手。”
颜嫣没回话,不动声色瞟了眼窗外,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距离飞行法器尚有一段距离的蚀骨深渊已然逼近。
她垂着睫,遮住眼中翻涌的情绪,是欲盖弥彰,亦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你别过来,不要靠近我!”
此时的颜嫣犹如困兽,歇斯底里,根本听不进谢砚之说得任何话?
谢砚之果真停下了,没敢再动。
他知颜嫣性子倔,绝不能在这种时候激怒她,否则,一个不慎,怕是要玉石俱焚。
为保万无一失,颜嫣仍在想办法拖延时间,她闭了闭眼睛,缓声说道。
“这次逃跑,是我自己的主意,与任何人都无关,你不要迁怒他人”
谢砚之微微颔首:“我知道。”
颜嫣又道:“你出去,立刻消失在我眼前,我不想看见你。”
谢砚之犹豫片刻,仍选择按照颜嫣所说去做,却不曾想,变故竟会发生在他推门而出的那刻。
谢砚之转身回眸的刹那,目眦欲裂,浑身血液冻结,连心跳都好似漏了一拍。
他看见颜嫣从窗中跳了下去。
她坠落的速度是那么地快……
快到谢砚之想拽住她的衣角都来不及。
也就是这时候,他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脚下便是蚀骨深渊。
可这次,她是笑着坠落的。
厚厚的积云被狂风撕裂,初升的朝阳洒落在她脸上。
她梨涡浅笑,嗓音又软又粘,唯独眼是冷的。
——“你永远也别想抓住我。”
万尺高空上,凛冽似刀刃的风将她的话语搅得支离破碎。
那一瞬息之间,谢砚之听见了,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中悄然碎裂。
狂风呼啸而过,她那么轻,如尘埃般,轻飘飘坠入那个连光都透不进的深渊。